干涸的土地時時刻刻都在期望雨水,那絲絲縷縷的細雨、數百位玄冰甲士軀體中流淌下來的血液落在地上,不過十幾息時間,就已經被烈日與土地瓜分殆盡,了無蹤跡。
血霧籠罩之處,橫七豎八的躺著許多尸體。
陸景手上流轉出幾道元氣,正仔細擦拭著喚雨劍劍身,銀色劍身、白色刀柄刀鞘皆一塵不染。
喚雨劍乃是三品寶劍,即便殺人盈野,劍身上也不會沾染一絲一毫的鮮血。
可不知為何,喚雨劍與呼風刀每一次出竅,每一次沾染他人的血液,陸景得出空來,總會仔細打理一番。
禹玄樓那元神化身幾乎已變作透明,他站在血霧上,低頭看著曠闊而又貧瘠的土地。
他不在乎土地如何,當那些玄冰甲士盡數死在陸景劍下時,這位自小不染塵埃,又有絕世之名的當朝皇子,甚至不在乎這些尸體,不在乎槐幫二當家袁奇首。
他面色無改,靜默無語間似乎在想著……要如何讓陸景付出代價。
“我看了你的還禮。”良久之后,當禹玄樓化生將要消散之際,他終于開口:“只是這般還禮我并不太滿意,因為無論是袁奇首也好還是死在你手里的八百玄冰甲士也好,栽培起來,其實需要很長的時間。”
“八百玄冰寶甲、玄冰銀槍也價值不菲,最重要的是想要讓八百個銳卒同修一套戰陣之法,讓他們氣血彼此流通,讓他們配合無間……太耗費心血。”
七皇子的聲音也變得飄渺起來。
陸景的喚雨劍已經歸鞘,此時他正坐在一塊隆起的小丘嶺上,專心致志的擦刀。
他渾然不在意七皇子所思所想,道:“一切萬事皆有因有果。
他們之所以死在我手中,是因為他們想要殺我。”
“而一切的根源,來可能來自于殿下輕飄飄一言。
陸景不得已,只能徹底斷去這些玄冰甲士的果,皇子不喜歡不要緊,我是東道,我喜歡就好。”
“生者為過客,死者為貴人,殿下還請節哀。”
陸景將那龍雀大環刀插入刀鞘,發出一聲清亮的刀鳴。
禹玄樓聽到那刀鳴,語氣里忽然帶著疑惑,問道:“陸景,你為何不怕?”
陸景抬了抬眼:“誰都要問我一句為何不怕?禹玄樓,人活一世,太多時候并非以恐懼為自身的驅使。
不過,我并非完人,也并非將生死拋諸腦后之人,伱派人殺我這么多次,我卻從未怕過,因為即便你是當朝七皇子,即便你身具重瞳可觀仙境,可你在我眼中……便是貴如七皇子,也并無什么可怕的。”
陸景一手扶著呼風刀,另一只手撫摸著照夜的鬃毛。
照夜聽懂了陸景的話,兩只眼睛閃爍著光亮,嘶叫間側頭看著陸景。
就好像它在說……這般囂張,究竟誰才是惡人?
禹玄樓聽到陸景的話,極為認真的點頭:“我開頭便說過你我之間其實并未見過幾次面,我看著你一步步從一個招人厭煩的贅婿、庶子成為映照元星、養出劍魄的絕頂天驕,陸景……我看著你一步一步精進,也極為了解你。
可你……并不了解我。”
“你知道我喜歡什么禮物嗎?”
酷熱的烈日又一縷光芒送到大地上,禹玄樓元神化身就已經徹底消散。
就只留下他一道神念傳音。
“我會在鹿潭等你,也會等你犯錯,親手從你身上摘下我最滿意的禮物。”
禹玄樓走了,留下這么一句話。
陸景難得咧嘴一笑,撥弄了一下照夜的耳朵。
“這些人怎么總覺得我真犯錯時,他們就能夠順理成章殺我?”
“我陸景如果真就犯了殺頭的錯,第一個將這個日日以重瞳看天闕,卻從不低頭見人間的七皇子砍了。
橫豎我只有一個頭,既然要殺頭了,莫說是禹玄樓,就算是……”
陸景騎上照夜,忽然眼神一動,遠處七皇子留下的酒壺仍在,于是陸景輕輕招手,那酒壺便懸空而來,落入陸景手中。
陸景黑衣配白馬,銀鞍配刀劍,一手牽著馬韁,另一只手拿著酒壺,時不時品上一口,朝著鹿潭方向走去。
陸景遠去,循著照夜的足跡,一位劍眉星目,氣息深沉的錦衣男子背負雙手,就站在滿地的尸體前四下打量。
“這陸景,倒是真不怕死。”
此人正是從天上落凡而來的周靈均,周靈均左右四顧,比如七皇子一般感慨陸景的膽魄。
周靈均并非在自言自語,當他說完這句話,身后虛空泛起漣漪,天上九顆星辰照耀,星光凝聚起來,化為一處蒼山負雪、明燭天南的美景。
司晚漁就坐在蒼山山巔。
“你對著陸景倒是上心,竟愿意跟我一路,是怕我改變主意,不理會他是否是清都君的弟子便隨手碾死他?”
重安王妃并不與他多說,她如同泛著月色一般的目光落在這處戰場上,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對于陸景修為精進的速度,哪怕是最先發現陸景天資的她都為之驚異。
“這陸景確實出乎我的意料,映照兩顆元星,養出劍魄已然是這人間絕頂的天才。
只是上一次靈潮之后,在諸位樓主、城主乃至明玉京之主眼中,人間越發沒落,他們不愿過多著眼于人間。
再加天上三星監察天地,這些君、府便越發放心人間了。”
“可我卻覺得,如他這般的天才,便應該一刀斬了,以免人間又出一位真正的人物,鬧出些亂子來。”
周靈均背負雙手說話。
蒼山負雪景象中的司晚漁聽到這樣一番話,不由開口,她眼含冷光:“周靈均你莫要忘了,你生根于此,成長于此,就連入修行一途,都在這你看不上的人間。
你未曾登上天穹,成為天上仙人之前,你也是人間一小民,你從凡間登了天,成了所謂仙人,反而比那些真正的仙人更怕人間多出一位真正的人物了。”
“也許你是被王爺打怕了?”
司晚漁毫不客氣,直戳周靈均的傷疤。
周靈均聽到王爺二字,不氣不惱,哈哈大笑,道:我并不認為陸景往后能比肩虞乾一,我之所以想殺他……只是覺得凡間的少年,不該有那般的天分。”
“而且,你既然與陸景有些淵源,我總要親眼看一看這陸景究竟是否能夠得鹿潭中的機緣,他得了去便罷了,若是因為你與陸景的淵源,讓王妃你得了天脈,后果反而不好。”
司晚漁嗤笑一聲:“說到底終究是怕王爺起身上馬,懼怕他麾下騎虎軍……也懼怕他率領著騎虎軍,手持天戟登上天闕。”
“所有人都怕,可是他快死了。”周靈均臉上笑容燦爛,道:“屆時我會親自再來一趟人間,送他歸去。”
白鹿跟隨在陸景身側,偶爾還會蹭一蹭照夜上的陸景。
一位落凡的仙人,一位身份絕倫的王妃遠望這陸景的背影,直至陸景走遠。
過去許久,周靈均這才漫步于云上,再度隨著照夜的馬蹄聲而去。
司晚漁并未猶豫,虛空中的漣漪消失不見了,她并沒有離開河中道,也并沒有提醒陸景,就這般遠遠跟在周靈均身后,以免周靈均對陸景出手。
陸景并未察覺二人的存在,他仍然騎馬前行,悠哉悠哉地走在河中道。
“倒也不急,我不進鹿潭,他們誰都進不了。”
一人一馬一白鹿,這般奇怪的組合走了許久。
直至來臨一處稱得上山勢連綿的山岳前,陸景忽然皺了皺眉頭。
他聽到震天的哭喊聲,聽到有人高聲誦念著什么,也聽到跪地磕頭之音。
陸景心生好奇,元神分出一道神念,登上山岳,看向山的另一邊。
元神剛剛登上山岳,就見到驚人的一幕。
山下平川上,只怕有十萬余位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眼神死寂,似乎早已失去所有希望的流民們,正跪在地上,不斷朝著處于流民中心的一座道壇磕頭。
“請上仙賜佑,降下霖雨,降服大日,還生民以命……”
那座道壇并不廣大,乃是由土塊搭建起來,此時此刻那道壇上還有一位一手持桃木劍,一手拿著兩枚符文的紫衣老道士正在誦念經文、作法祈雨。
而就跟在陸景不遠處的周靈均,也聽到那山海呼嘯一般的哀求、哭喊。
“河中道之民又在向天上仙人求雨。”周靈均面色不改,似乎早已習慣這等哭喊聲、祈求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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