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輕聲詢問。
他微微瞇著眼睛,手按在呼風刀上,遠遠看著背負雙手的李觀龍。
李觀龍神情淡漠,并不回答陸景的話。
李霧凰低著頭,手中還拿著一把白玉折扇,她心中仇恨最難消解,如今只盼著天上那頭蛟龍,能夠一口吞了陸景。
那位眉心有一點印記的金發少女,一道道氣血流淌,身軀變得極為沉重,她腳下山岳上個山石都開始裂開一道道縫隙。
這金發女子氣息盎然,看向陸景的目光飽含殺意,與此同時她身上的氣機還鎖在李觀龍身上。
李觀龍的一舉一動都為這金發女子所感知。
而李觀龍眼眸微瞥之間,看向那金發少女的眼神,竟然有些柔和在其中。
查知到李觀龍目光中的溫和,金蛟少女看向陸景的眼神更是殺機畢露!
虞七襄被引風神通流轉而出的微風送至遠處的山丘。
陸景遙遙朝著虞七襄揮手,似乎是在告別。
而那神相三重的金蛟少女則轉過頭去,望向李觀龍。
她在等待李觀龍點頭。
李觀龍再度變得面無表情。
但看在這金蛟少女的眼里,李觀龍就好像天上最為璀璨的明星,熠熠生輝,閃閃發光。
「若無將軍,游走在溪水中的懵懂凡俗魚兒,又如何能蛻變為蛟龍,又如何能夠修成神相」
眼神輕動間,這女子眼中滿是崇敬,甚至還夾雜著毫不掩飾的愛慕。
她本是凡俗金魚,只因為李觀龍在山中修煉,吸引周遭元氣入他身軀,天地元氣因此而來,染遍了周遭溪水,令她生出心智,以此踏上修行之途。
后來,這條金魚便每日都在那條小溪靠近李觀龍的所在,透過清澈的流水,注目于李觀龍。
自那一日開始,懵懵懂懂游蕩在水流中的魚兒;心中就多了一道身影。
那道身影未曾來到那座山的時候,山是山,水是水,溪畔的樹是樹。
后來,那座山在那金蛟女子眼中變為了仙山,她所在的小溪變為了星河水,而那些平平無奇的樹,在她眼中變為了連理樹。
再后來,金魚被李觀龍打撈出來,帶回了太玄京。
一去許多年過去,金魚蛻變為了蛟龍,凡人都可捕撈的魚兒修至神相三重。
而這條蛟龍所修行的神相,隱約之間竟然可見一座山岳。
那山岳高聳無比,厚重萬分,她的軀體也變得如同山岳一般沉重,周身氣血帶著玄黃色,一舉一動皆有難以想象的偉力從中迸發出來。
「將軍,我會為你殺掉所有攔你路的人。」
金蛟女子眉心印記閃爍,金色長發飄揚下來,兩只鹿角中流淌出一道道氣血。
李觀龍遠遠看了一眼遠處的青山,他站起身來一言不發。
李霧凰卻似有所覺,感激的看了李觀龍一眼,又深吸一口氣,平靜開口……
「殺了他。」
區區三字,聽不出什么情緒,可李霧凰眼中卻蘊起滔天的寒意。
她緊緊握著手中的白玉折扇,心中卻覺得輕松了許多.
就好像長久籠罩在心中的陰郁,將要在此刻消散。
而當她輕聲吐露出這三字來,就好像掀起一片驚濤駭浪。
滾滾氣血猶若晴天霹靂。
而那金蛟少女只在眨眼間就仿若一道厚重的山岳騰空,帶起強橫的氣血,身后三重神像若隱若現,消失在原地。
而她腳下的山岳轟然崩塌。
一陣罡風襲來,兇猛的力量化作潮水凌壓而來!
武道修士 不同于元神修士,他們無法顯化神通,不曾召天象,不可呼風喚雨,也不可凝聚五象之力以此為戰。
可他們一舉一動都帶著能夠碎山裂地的力量,渾身氣血與他們本就強橫的肉體累加起來,一拳就能擊碎神通,一腳就能踏裂大地。
而眼前這位神相三重的金蛟少女正是如此。
當她消失在遠處的山峰,屈身一跳,幾乎化作了一道流光。
洶涌的氣浪都被她甩在身后。
此刻她的身影太快了,尋常神火修士根本無法以神念捕捉這等武者的蹤跡。
唯有沖天的氣浪轉動起滾滾波濤,帶起到蛟龍之影,朝著陸景轟然而來。
陸景就站在原地。
仿佛心神完完全全都被勃發的氣血、澎湃的肉體力量以及翻滾的氣流威懾。
那金蛟女子已然近前,若有修為強盛者可見這女子飄飛而來,伸出一根食指,帶起滾滾殺機如若天上卷動的云氣,朝著陸景眉心指點而去!
數百上千丈距離僅在一瞬,就已被她跨越。
她那一根手指就好似蛟龍出水,帶起雷霆爆鳴,孕育在軀體中的山岳神相彼此聯通,狂暴的氣血被壓縮在那根手指中。
這一指,可輕而易舉的擊碎四品寶物。
陸景不過只是大陽修士!
肉體被氣血沖刷,雖然也可稱強橫,但又如何能抵擋住這恐怖一擊 不知有多少雙目光注目于此地。
極遠處一座山峰上,九先生橫刀而立,皺起眉頭。
眼中帶著焦急與擔憂的虞七襄都已來不及反應。
就連陸景腰間的喚雨劍也自始至終不曾出鞘,就好像陸景全然不曾反應過來。
一片氣血波濤如同云霧一般彌漫出來。
李觀龍靜立山巔,眼瞼微垂。
被神相三重強者近身,哪怕是天資縱橫的神火修士,哪怕陸景還藏著底蘊,又有幾分活路可言 強如李觀龍,一生征戰無數,但眼見那氣血如瀑,肉體如山岳的金蛟女子已然點向了陸景眉心,也已然認為……
結束了!
于是他已經開始轉身。
「陸景的破綻在于情義二字,也在于太過自信。
若非他主動入局,若非龍族與重安三州的因果,李觀龍尚且殺不得他。」
竹中闕中,坐在輪椅上的蒼老老人似乎看到了什么,一道神念落入七皇子腦海中。
七皇子原本正在臨摹陸景草書,聽到老人話語,筆墨一頓,一處字跡勾連悄然斷去,自此不得陸景神韻。
可七皇子眼中卻并無遺憾,同樣神念涌動,搖頭道:「這一場所謂恩怨仇局中,圣君既然已經默認其中的規則,陸景貿然入此局是不智也,入此局中,若是還想著全身而退,就未免太過張狂了些。」
七皇子神念流轉,看向書樓的方向:「書樓蠢蠢欲動,想來對于陸景寄予厚望,只是可惜此間并無書樓出手的余地。」
金蛟女子手指點在陸景眉心中,鼎盛的氣力與滔滔流水般的氣血化作洶涌洪流,不斷沖擊陸景的軀體。
可是陸景臉上卻毫無所覺,就好像眼前這金蛟女子并非神相三重的修士,而僅僅只是一位孩童在與他玩鬧!
氣血霧氣變得稀薄,繼而散盡!
李霧凰終于看到這一幕。
她看到陸景身上依然生機盎然,眼中依然閃出光彩,不曾如她想象中的那般死于此處。
咔嚓!
李霧凰手中的白玉折扇不由被她硬生生捏碎。
李觀龍卻在此刻抬頭看向天空。
不僅是李觀龍,就在不遠處的九先生,書樓中的觀棋先生、楚狂人!
太玄宮中,一位年老的赤衣貂寺正緩緩而行,而在此刻他卻停下腳步,額頭上生出點點汗水。
正在飲酒的百里清風將手中美酒盡數噴出。
坐在百里清風對面的是何許人也,乃是中央太沖海太沖龍君,是五方龍王中唯一一條天龍。
可此時此地,百里清風將口中酒水盡數噴出,就在他對面的太沖龍君卻不閃不避,被百里清風淋了一個滿頭滿臉。
而這太沖龍君好像無暇顧及這些,他威嚴面容上除去酒水之外,又滿是驚懼。
這些太玄京的最強者,都抬頭望向天空。
尋常人看不到,可他們卻好像隱約看到,諸多仙樓、仙城之間,有一處盛大的刑場!
「斬龍臺!」
百里清風喃喃自語:「那是陳霸先夢中斬龍之地,這天地間竟然真有斬龍臺」
「而如今斬龍臺上映照仙光,竟照耀在陸景身上!」
百里清風思緒閃爍,太沖龍君反應過來,猛然站起身來。
書樓中的觀棋先生原本溫厚的面容上,卻終于露出厭惡來。
只見他拿出筆墨,執筆寫下四字。
「山水敕令!」
四字既出,被他輕輕一拋,繼而飛出書樓,飛入太玄宮中!
太玄宮中再無風波,卻不知太沖龍君又去了哪里。
李觀龍同樣如是,他原本平靜而冷漠的眼神終于無法按捺,透露出清晰可見的殺機,落在陸景身上。
而陸景卻只是輕輕瞥了他一眼,目光又與那金蛟女子碰撞。
金蛟女子眼中滿是詫異,滿是無法理解。
她身上的氣血仍然如同瀑布,一重接過一重,身上的力量能夠粉碎四品寶物。
可點在眼前這白衣男子的額頭上,周身的氣血與力量就如同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少柱國,我以為你能始終不動如山。」
就在金蛟女子難以理解時,陸景的聲音悠然傳來。
緊接著,這位僅僅孕育出武道大陽的白衣男子,同樣伸出手指,朝著金蛟女子的眉心……
輕輕一點!
當陸景氣機鎖定在金蛟女子身上,僅僅在那一瞬間,天上斬龍臺上流轉出來的金光就變得無比璀璨。
陸景這一指也變得奇快,快到一種極致。
明明宛如隨意伸手,金蛟女子卻發現……
自己周遭八方天地竟然已完全被封鎖,想要躲避,天上卻有某種金光落下震懾于她,令她無法動分毫。
咔嚓!
陸景手指點在金蛟女子眉心,不過一聲脆響。
李霧凰面色大變!
虞七襄眼露愕然。
李觀龍氣血如風,已然意識到不妥,將要出手,卻發現陸景距離金蛟太近了!
只見這一條神相三重的蛟龍,身上的氣血僅在一瞬間就破碎而去,面色剎那間變得無比蒼白,仿佛周身氣血完全凝固。
轟隆隆!
爆響聲傳來!
金蛟女子倒飛而去,氣血逸散,神相破碎,甚至無法維持住人形,化作金蛟真身。
金光閃耀的蛟龍軀體在天上盤旋,墜落。
血液從中播撒出來,落入山岳之間,而這蛟龍軀體也是如此。
李觀龍在陸景探出手指的那一剎那,本想要出手。
卻見遠方有青山爭鳴,隱約有一把大刀閃耀。
而陸景甚至不曾拔劍出刀,他隨意看了一眼金蛟女子墜落的所在,又對李觀龍 道:「少柱國,便如你所言,既然入了局中又如何能夠全身而退」
「這條蛟龍,則是少柱國所要付出的代價。」
陸景徐徐開口。
而他腦海中,一道青色光芒一閃即逝,天上斬龍臺也緩緩消失不見。
陸景思緒閃動……
斬龍士:尊青命格,陳霸先夢中斬龍,天地因此鑄造斬龍臺!
斬龍臺映照,神相五重、照星五重以下龍屬,絕不可傷大人分毫,更強境界龍屬攻伐之力大大減弱。
斬龍臺映照,大人無敵于神相五重、照星五重以下龍屬。
斬龍臺映照,應對龍屬時一切神通、玄功威能大增,氣血、元氣大大提升。
斬龍臺映照……
李觀龍低頭看著墜落于山岳間的金蛟女子,身上自有一股澎湃浩大的氣魄流淌開來。
李雨師死去,他尚且不曾動怒。
可此時此刻,李觀龍卻好像壓抑著怒氣。
他看著山澗,身上自有精氣流淌,原本如同深淵一般的氣魄轉而變為威嚴與兇戮。
就好像此刻是少柱國所處之地,乃是一座橫尸遍野的戰場,他身后又有著數十萬大軍,而他則是執掌大軍的蓋世將軍。
沖天威壓帶起了刺骨的山風,山風凜冽呼嘯,要刮去人的血肉。
李霧凰手里的白玉折扇已經碎去,尖銳的玉石碎片刺入她的手掌中,帶點血液。
陸景卻早已運轉引風神通。
虞七襄被這一陣溫和的春風帶去遠方,她臉上還掛著擔憂的形容,這等表情此刻又有些僵硬,因為方才那一幕……同樣令虞七襄無可置信。
「再會。」
陸景朝著虞七襄擺手。
虞七襄乘風遠去,又去十里。
十里以外,云霧忽然被緩緩分開,濃重的妖氣襲來,化為黑風籠罩虞七襄。
與此同時,又有數位將軍帶領上百尊策馬而來,隨著那些妖氣遠去。
太玄宮中的蘇厚蒼眉頭終于舒展開來。
百里清風眼眸清亮,白發飄動間,晃晃悠悠站起身來,就想要走出太玄宮:「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仔細想來,我少年時也不曾直面云端的人物,不曾映照天上斬龍臺,也不曾彈指燃神火。」
百里清風喃喃自語,轉而又看向自己的肩膀,輕聲道:「你不回天上也是對的,他承了四先生的劍,又能如陳霸先一般映照斬龍臺,總要入一次天關。」
他說到此處目光又北去上百里,落在被黑風妖氣籠罩的虞七襄身上。
「姑射,回家也要好好修行拳意,他日,你還要錘山!」
百里清風這般游游蕩蕩,走出太玄宮。
走出太玄宮,一身灰衣的百里清風又似乎驚覺了什么,他轉過頭去望向這一座恢宏的宮闕。
卻看到中央太先宮中,崇天帝坐在書桌前,書桌上被嵌入了一條真龍尸體。
往日里并無生機,僅僅迸發出威嚴的真龍尸體,如今卻流淌著滴滴天龍血液,天龍血融入真龍尸體,真龍尸體竟然在微微顫動。
坐在桌案前的崇天帝則在細致讀書,好像是嵌入桌案中的真龍異動,亦或者他侄女的生死,乃至天上的斬龍臺都無法引起他的注目。
百里清風看到這一幕,身軀不由一僵。
他默默轉過頭來,繼續前行。
「視萬物萬民為棋子,想要壘出一座通天之梯,禹涿仙與禹玄樓之爭在于此。
我與太沖龍君入玄都在于此。
陸景在一樁樁磨難中變強,似乎也在于此 乃至觀棋先生枯坐書樓,似乎也在于此。」
「就崇天帝已然不是往昔的圣君了。」
百里清風心中這般想著,可繼而又想到鹿潭落下凡間仙人斷絕的原因。
「可他仍然是蓋世的強者。」
百里清風提著紅色的葫蘆,走在街上。
街上燈火通明,百里清風心情大好。
突然間天空中一陣云霧卷動,帶出厚重無比的云氣,朝著太玄京以外滾滾流淌而過。
百里清風忽然來了興致,他眼珠一轉,從紅色葫蘆中灑出幾滴酒水。
卻只見這位道宗宗主輕輕指點眼前的酒水。
「封!」
大神通,封妖敕魔!
一指令下,一道道元氣凝聚,眼前酒水忽然化作一把龍首大刀。
龍首大刀似乎有靈,閃出一道金光眨眼間消失不見。
云霧中突然生出雷霆。
繼而灑落一片龍血。
百里清風繼續笑呵呵的飲酒,在搖搖晃晃間遠去。
「七襄還是我道宗大圣,以大伏之勢壓我,讓我也入了這太玄京龍君總要付出些代價。」
滾滾血氣燃遍云霧。
陸景目送虞七襄遠去。
李觀龍注視著陸景的背影,橫刀盤坐在遠處的九先生似有所覺,神色驟然震怒。
一人高的斬青山大刀被他持在手中,九先生化作一道云影,騰飛而起。
而陸景卻也似有所覺。
卻見原本背負雙手而立的李觀龍,頃刻間抬手!
天地間仿佛刮起大風,落下大雪!
爆裂的氣血帶起沖天的氣魄,一重重神相密密麻麻轉瞬即逝。
時至此刻,李觀龍原在此局中,卻打破局面朝著陸景拍出一掌!
熾熱而又灼灼燃燒的氣血,帶起周天的波紋,令人駭然的氣血刮起罡風。
呼……
罡風遠去!
一種難以形容的武道精神融在其中,碾向陸景。
又有一道風波朝向山澗,落入山澗之中,打撈起墜落的金蛟。
太玄宮中,大柱國皺眉。
竹中闕里,感知到神念中的種種訊息,七皇子張了張嘴,有些不解于李觀龍的選擇。
「圣君自有規矩在此,不過是一個蛟龍女子,少柱國何至于這般沖動」七皇子重瞳閃爍。
陸景面對著恐怖罡風,就好像是風中的草芥,隨時都要被刮去!
恰在此時。
遠處天空,有獨臂的九先生拖斬青山而來!
一座青山在他身后若隱若現,周遭虛空都意彌漫,狂風大作。
向來隨和熱情的九先生,卻好像帶著奔雷而來,眼中滿是冰寒。
「陸景無欲大勢之爭,又已然執律!」
「龍屬與重安三州的局也已不存,少柱國,你想殺人,可曾問過我手中斬青山」
如同神人斬青山!
毫無任何神通氣象,也無任何元氣累加。
九先生僅僅只是帶著山岳般厚重的氣血,一身偉力凝聚在左手中。
如若砍山!
磅礴的精氣帶著武道精神,如若墜下的星辰一般砸落。
鏗鏘!
斬青山怒吼。
李觀龍武道精神越發旺盛,他朝前一邁,便跨越漫長距離,來臨陸景身前。
龍有逆鱗,觸之則死。
這位履立軍功,天資蓋世的將軍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頗多謀算,也抵不住將軍一怒,若凡事皆按常理,皆按規矩,又如何殺人」
即便斬青山斬落。
李觀龍眼中殺機一如既往。
他要在山中殺陸景,便如他在山中撈起那條金魚!
ps:昨天晚上吃了布洛芬寫了這么一章,幸虧昨天寫了,今天的狀態根本寫不了,大家做好防護,這根本不是感冒能比的,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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