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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太玄京中風波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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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白焰死了。

  方才還意氣風發,如同自天上落凡間的謫仙一般,站在船頭的翩然公子,此刻卻淪為一具尸體,躺在船上,躺在陸景腳下。

  陸景輕輕一抖手中玄檀木劍,木劍上的血跡毫不粘連,飄飛而去,再度變得光潔如新。

  甚至那玄檀木劍都隱隱發出光芒,似乎有靈,其中的仙人血液仿佛在排斥許白焰鮮血一般。

  陸景玄檀木劍歸鞘,又看向遠處那兩個孩童。

  原本周遭已經極為寂靜,可漸漸的就變得嘈雜起來,繼而變成喧天的吵鬧,這些吵鬧來自諸泰河兩畔的眾人們。

  他們做夢也不曾想過天官佳節,原本是這般吉利的日子,卻見了這樣一樁血腥之事。

  船上那位年輕的先生依然挺身直立,臉上并無絲毫恐懼,也無絲毫殺人之后的猙獰。

  他面相依然出彩,渾然不似一位膽敢當街殺人者!

  這時的盛姿終于睜開眼眸……

  于是,她先是看到正朝著那兩個孩子走去,將這兩位哭泣的孩子溫柔抱起來的陸景。

  旋即又看到已然躺在船上,身首兩處的許白焰!

  須臾之間,哪怕是武道修為已經鑄造雪山,元氣入體,氣血轟鳴不斷的盛姿都覺得眼前的一切太不真實,令她頭暈目眩。

  周圍的陣陣喧嘩都已然變做風暴席卷,讓她內心越發紛亂,直到這時……

  盛姿突然想起那一日,她隱晦向陸景表露心跡時,陸景對她所說的那番話。

  風骨和崢嶸的精神也許會起火,也許會燒傷她……

  緊接著,盛姿突然覺得一陣委屈,那日,自己還與陸景說了她這一生不過四位好友。

  而今日這天官節上,她婉約表露心跡的少年……殺掉了她自小的好友。

  「為……為什么……」

  盛姿低著頭,雙肩在微微顫動,她心亂如麻,一切都被她拋出腦后。

  此時的盛姿,只想要問一問陸景,這究竟是……為什么?

  正抱著兩位孩童緩緩走向船艙的陸景隔著遙遠的距離,似乎聽到了盛姿的詢問。

  他腳步微頓,轉過頭去望著盛姿,神色自若,輕聲開口道:「盛姿,你相信我嗎?」

  聲音夾雜著神念,夾雜著無夜山呵斥術的化用,傳入了岸邊盛姿的耳畔。

  盛姿聽到那熟悉的聲音,不由淚如雨下,軀體也更加僵硬了許多。

  她抬頭看向仍然懸掛在虛空中的風雷圖畫,看向陸景那字字如利劍,句句如泰山的誓殺檄文……

  「以善堂之名,行斂財殺童之事……」

  「與槐幫沆瀣,饕餮放橫,五毒備至,茶毒生靈!」

  「善堂中孩童皆為奴娼、為小鬼,欺世盜名!」

  這些字句也如利劍一般,刺入盛姿的心中。

  盛姿遠遠望著陸景的認真而又柔和的眼眸,她張了張嘴,很想說「我信你。」

  可是她的眼角余光卻又看到許白焰的尸首,又想起那善堂建立之初,諸人的努力……

  心神恍惚之間,盛姿眼神都有些迷離,只覺得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沉默。

  于是船上的陸景朝盛姿微微頷首,終于轉過頭去。

  這時的盛姿倏忽間清醒過來!

  陸景對她點頭,轉過頭去的那一剎那,分明看到陸景眼中有一抹期望,便如此消失不見了……

  其中并無責怪,也無埋怨,大約覺得盛姿不答也是理所當然。

  可盛姿卻依然發現,原本陸景眼中的期望,已然被他收斂而去。

  他一步步走向船艙,打開艙門,將不斷流淚的兩個孩子送入其中,繼而又望向遠處的煙雨橋。

  煙雨橋上,青玥也淚流滿面,甚至已然有些喘不過氣來,心中的擔憂讓她手腳發涼,死死抓著手中的兩只蓮燈。

  那兩只蓮燈已被她抓爛了,其中的白虎、蝴蝶已經不成形。

  旁邊的寧薔三人,此時也有些慌亂失措!哪怕林忍冬這等見過世面,天資不凡的元神修士,都不知該如何應對此事。

  「陸景所謂要去做的事……便是殺人?」

  「野夫路遇不平事!磨損胸中萬古刀!」

  短短兩行文字,道盡陸景胸中之念。

  「這許白焰,當真行了那般惡事?」

  林忍冬驚魂未定,突然發現身旁的寧薔竟直直倒了下來!

  林忍冬意念敏銳,一道神念延展出來,化作大手扶住了寧薔。

  卻又見此時的寧薔面色煞白,緊緊閉著眼睛,臉上滿是擔憂,卻又帶著許多恐懼!

  她原本便體弱多病,又何曾見過這等可怖之事,一時間血氣上涌,令她站不住身子來。林忍冬拍著她的背,將寧薔扶起來,足足幾息時間,寧薔氣息才順了些。

  就在林忍冬分心時。

  卻又見一道劍光閃爍而來,陸景來到那煙雨橋上,橋上其余許多人俱都退后,對陸景似乎帶著難言的恐懼。

  陸景毫不理會,他來到青玥身前。

  青玥身軀還在不斷顫動,涕零如雨。

  陸景伸手擦去青玥臉上的眼淚,又抬起她的手,從她手中拿出那兩只蓮燈。

  神念涌出,化為實質,落在那蓮燈上。

  兩只原本已經有許多褶皺的蓮燈被化真神念籠罩,變得平常起來。

  小風雷術閃過,點燃兩只蓮燈的燈芯。

  陸景將那蝴蝶蓮燈遞給青玥,笑道:「哭什么?放了蓮燈就回家去,明日多揉些面,我回來還要吃面的。」

  青玥重重點頭,接過蝴蝶蓮燈。

  陸景拿著另一只蓮燈,神念流轉,兩只蓮燈便如此懸浮而起,飛下煙雨橋,落在下方的諸泰河案上。

  水波流動,兩只蓮燈流向遠處。

  「少爺,面要軟一些,還是硬一些?」青玥氣力不接,斷斷續續問著。

  陸景隨意道:「都行,怎么簡單怎么來便是。」

  他說到這里,看向遠處。

  遠處就站在河岸上的濯耀羅似有所覺,屈身一躍,便飛上天空,等他墜落而下,竟然已經再度化為了一枚小小的三眼石人墜飾!

  陸景朝濯耀羅認認真真道了一句謝謝,這才將那墜飾遞給青玥。

  「你將這石人拿回家,就放在院中,若你要出門了,便隨手帶上。」

  青玥愣愣點頭。

  陸景又與寧薔、陸漪說了幾句話。

  最后從懷中拿出一封信,轉頭看了一眼那七八艘船。

  「忍冬姑娘,陸景還要勞煩你一件事。」

  「可否幫我將這封信送往當朝上輕騎都尉府中?越快越好,否則這些孩子難免要忍饑挨餓的。」

  這封信,陸景早在突破化真境界的那一夜就已經寫好。

  殺人容易,憑借一身少年義氣,怒發沖冠,斬去不平對陸景而言,也沒什么可敬佩的。

  重要的是,殺人之后又要如何?他為何殺人?

  是想要替這些孩童們求一個公道,是不想許白焰這等沽名釣譽,行盡極惡事的人,還受萬人稱贊。

  這對于那些孩童而言,太無公道了,對于真正的良善而言,則更加諷刺。

  陸景所求有公道在此,可同時自然不能不去想之后的事。

  許白焰死了,這幾十個孩童免去了被下咒、被虐待、被斬去雙腿淪為匍匐乞丐……等等諸多命運。

  可他們的生命仍在,仍然需要活下去。

  「既然已經做了,便要做得好一些。」

  陸景心中這般想著,又看到林忍冬怔然間點頭。

  他這才朝四人溫和一笑,玄檀木劍再度飛來。

  陸景踏上飛劍,飛臨祝春花、周修羽等等五位赤獅之前。

  祝春花、周修羽二人,早在南國公府南雪虎失蹤一案時,就和陸景相識。

  五位赤獅俱都眉頭緊皺,望向那風雷圖的眼神,也有些質疑。

  可即便如此,祝春花依然朝著陸景行禮,道:「陸景先生,這件事情鬧得太過大,春花便得罪了。」

  周修羽也行禮道:「先生!還需要你前往京尹府一遭!

  而且這件事情必然會驚動大理寺,之后還需轉監。」

  陸景并不多言,只說道:「有勞諸位操勞。」

  他話語至此,眼中絲毫無懼,昂首闊步,朝前而去。

  祝春花和周修羽倒是并不意外。

  眼前這少年的骨氣他們早已見識過,當日哪怕是鎖血鐐銬,五臟六腑劇痛加身,這位年輕的書樓先生也面不改色。

  五位赤獅跟在陸景身后,祝春花仔細看向陸景背影,不知為何卻突然覺得……

  ……那背影中隱隱有少年傲氣,有野夫孤勇!

  這讓她不由再度轉頭,望向那正在緩緩消散的風雷圖以及誓殺檄文!

  這位女赤獅心中,突然跳出一個念頭來:「這檄文所言……是真的?」

  綾雀也在看那風雷圖。

  她遠遠站在一處小巷口,看著陸景和幾個赤獅便如此離去。

  綾雀心中思緒也頗為紛亂。

  風雷圖、誓殺檄文、陸景揮劍時那諸多果決、自己六叔突然踏紅霞而來,道出那一句「我信他」……

  今日這些事,都讓綾雀久久不能平復心情。

  最讓綾雀無法理解的還有兩件事。

  「陸景竟然已經元神化真,而且那一道如同烈日般煌煌映照天地的劍氣……」

  綾雀只覺那一道劍氣令她的羽化劍心不斷震顫,其中的鋒銳氣呼之欲出,一往無前,讓綾雀心中陡然間生出一陣羨慕來。

  這讓綾雀忽然想起,陸景召獸見帝,以此退婚的那一日,她也曾問過自己……

  「他若習風雨劍,劍氣中可能有風雨?」今日見陸景劍光大勢,讓綾雀都不知該如何評價。

  「這樣的劍道傳承不知來自哪里,不比禹星島風雨劍氣更差。」

  除了陸景修為、劍氣之外。

  讓綾雀無法理解的另一件事則是……

  「哪怕是那檄文中的事都是真的,陸景孤身佩劍,眾目睽睽之下殺妖孽,又何來的勇氣?」

  不過一夜!

  諸泰河上這件驚天大事,就已經傳遍了太玄京。

  太玄京中幾乎所有百姓、所有大府之人都在談論此事。

  許多人對于陸景并不陌生。

  陸景盛名在外,既是書樓二層樓的先生,之前又因為陸家庶子、南府贅婿的身份,還鬧出了許多事來。

  比如南國公府南雪虎一案、召獸見帝。

  最近幾天,這位書樓年輕先生的筆墨在玄都聲名大噪……

  就連臨摹的書帖都供不應求。

  許許多多大儒也都出言稱贊,李慎、季淵之這等享譽天下的名士對于陸景的草書評價奇高。

  這許許多多事,讓無論是喜歡在茶余飯后閑談雜事的玄都百姓,還是那些喜歡附庸風雅的官宦人家,都已經頗為知曉陸景此人。

  接著便是這一樁極為驚人的事。

  陸景佩劍而去,斬了同樣在太玄京極富盛名的翩然公子天質自然許白焰!

  赫赫有名的元神修士楚神愁一生降妖除魔,心系天下凡俗百姓,結果卻又出了這么一檔子事。

  許白焰正是他的嫡傳弟子,師徒二人都有良善之名。

  然后有名師教導的許白焰,就被佩劍的少年先生一劍斬了,甚至不曾有像樣的反抗。

  玄都中人驚異于陸景修為的同時,除了書樓士子,許多敬奉書樓的讀書人,其它大多數百姓又傾向于許白焰。

  許白焰在太玄京中經營良久,名氣并非作假,自然有許多擁躉!

  陸景憑借一紙自己寫的檄文便殺了許白焰?這不免太過兒戲。

  于是一時之間,太玄京中浪潮涌動。

  那善堂之前有許多百姓聚眾高呼,要還這件事一個公道!

  此事在玄都中已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太樞閣次輔大人盛如舟府邸。

  盛如舟眉頭緊鎖,坐在東堂上首。

  盛府東堂之內,除了盛次輔之外,還有身穿黑衣,原本威勢勃勃,此時卻氣息萎靡的元神修士楚神愁,他臉色陰郁,眼中隱隱有疲乏閃過。

  除了這二人之外。

  盛姿正低著頭,面色煞白一片,卻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事……竟然起了這等大風波。」

  盛如舟望向楚神愁,語氣中帶著些怒意:「我看這陸景平日里心性沉穩,待人處事也頗知分寸,說起話來也頗知禮數。」

  「可如今,他竟然佩劍而去,殺了許白焰,那檄文已經被書樓士子傳遍了玄都,尤其是那一句「野夫路遇不平事,磨損胸中萬古刀」,更是被許多書樓士子奉為圭臬,就連太樞閣中也有人在說,能夠說出這般話語的少年,絕不至于無端殺人此事必有蹊蹺!」

  「神愁!白焰是我引薦給你,我本不該疑他,只是事已至此,我仍然想問一問,你對陸景所寫下的檄文中所言,究竟……」

  盛如舟不曾多言,只是眉頭卻仍然緊皺。

  他眼中也有許多疑惑。

  許白焰與盛姿交好。

  盛如舟一直覺得許白焰身世清白,早在許白焰還是孩童之時,盛如舟就已經見過他許多次。

  即便也曾疑心許白焰與蘇照時、盛姿、安慶郡主之間的友誼有些功利成分。

  可又因許白焰面對盛如舟、楚神愁這般的大人物,不像在陸景身前那般有所松懈,全力掩飾之下,盛如舟也并未過多在意。

  而且在盛如舟看來……許白焰天資不錯,又有一顆向上之心,便是有些功利成分在,又能如何?

  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天!

  盛如舟久在朝中,也知曉如果始終沒有些功利之心,反而有更多的蹊蹺之處。

  正因如此,他才會將許白焰引薦給楚神愁。

  此時的盛姿仔細聽著,神色卻晦暗異常。

  楚神愁沉默不語,并不回答盛如舟的話。

  「我已派人去查了。」

  盛如舟手指輕叩桌案,道:「早在這善堂立起之時,我便已經派人去查過,神愁你甚至親自去護送過兩批孩童,那時善堂中還未有那么多大府子弟。」

  那時的善堂絕無任何問題,若是成惡,也是在這之后。

  「如今仔細想起來,因為這許白焰是我等身邊之人,我等俱都太過信任,后來反而有些疏忽了,便不曾再仔細探查!」

  盛如舟說到這里,又不由嘆了口氣。

  「若是那檄文中所言之事屬實,魏玄君距離太玄京太遠,安慶郡主偶爾回來一遭,倒也無妨。」

  可是你、我、大柱國府與那惡事也有許多責任,若非那許白焰是你的弟子,若非那許白焰經常出入大柱國府與我盛府,也不至于太玄京中許多雙眼睛總是略過那善堂,讓那善堂竟然安然開了數年!」

  盛如舟說到這里,有些煩悶的閉起眼睛。

  陸景那一篇文章他也看了,字字帶殺機,句句帶不平,哪怕是盛次輔這等處變不驚的高官,見了檄文都不免心有惻隱!

  盛如舟說了許多話。

  一直沉默的楚神愁終于看向盛如舟:「盛次輔,想來你也與我一般……已然有了答案。」

  原本始終情緒低落的盛姿聽到此言,突然抬頭,目光看向楚神愁,眼中隱隱帶著些哀求。

  楚神愁自然注意到了盛姿的目光,嘆了一口氣。

  盛如舟卻點頭說道:「九先生前來阻你,就已經證明許多事。」

  楚神愁沉默一番,這般強橫的元神修士此刻卻神采萎靡:「九先生一身氣血重如泰山,他之所以斷臂也是為世間公道,他來攔我……」

  盛姿深深吸氣,不由顫聲問道:「父親……你是說一直以來,白焰都在與我們逢場作戲?」

  盛如舟和楚神愁對視一眼。

  這許白焰偽裝的天賦用「絕倫」二字來形容,都絕不過分。

  平日里一言一行,甚至瞞過了他們,想要瞞住幾個自小長大的年輕男女,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不知,陸景是如何得知的?」盛如舟目光灼灼:「陸景知曉此事,卻不去報官,而是以手中之劍取一個公道,這在朝中許多人眼中,不妥。

  太玄京不同于那些貧弱的道府,尚且有京尹府、有大理寺、監云司以及……太玄宮,有法理在此!

  「他如果報官此事必能水落石出,許白焰也必將身死,他又何至于這般極端?這樣一來,他反倒又多了許多磨難。」

  楚神愁側頭想了想,突然想起年少的自己,想起自己少年時,空著雙手入野山,憑著不過日照的元神,打死作怪的虎妖,將那倀鬼打的魂飛魄散!

  那時,他發現虎妖、倀鬼,也不曾報官,因為若是報官了,那貧弱縣城至多是趕走虎妖,已然死去的人們,死就死了,得不到公道。

  正因如此他殺了虎妖之后,傷痕累累之余仍然將那虎妖尸體拖回縣城中,就是為了給那些死去的人們一個公道。

  妖類食人,便要以命償還,也要讓縣城中的人知曉,他們是死在這個虎妖嘴中!

  「若是陸景報官,乃至在人潮涌動之地揭露此事,此事影響仍然遠遠不足與現在相比。」

  楚神愁道:「為了玄都安寧,京尹府、大理寺又會如何處理?」

  盛如舟思慮片刻道:「許白焰必然身死,槐幫也會死人,可為了玄都安寧,這件事必然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終從漩渦變為湖面上的漣漪,就此消失不見!」

  「那些已經遇害的人們,看不到此事被公之于眾,看不到公道二字懸于青天!」

  「可陸景此舉……便是以自己為風波,攪動風暴,只要他不死,這件事情就必然要有一個結果。」

  盛如舟說到此處,緩緩站起身來。

  他低聲誦念剛才提及的那句野夫詩詞,眼中鮮少露出欽佩來。

  「這少年是書樓先生,平日里一身書卷氣,可路遇不平,卻又有滿腔的熱血任俠氣!要以自身為賭注,還遇害者一個公道,此子……真是令我驚訝。」

  楚神愁想到許白焰,又想起善堂中很有可能死去了許多無辜者,便越發感到煩悶。

  聽到盛如舟這番評價,低頭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玄輪都虎。

  那日盛如舟引薦的時候,他原本有機會收陸景為徒……

  盛姿始終聽著二人說話。

  盛如舟和楚神愁的話,就好像一根根刺一樣,直刺入她的心中,原來真相竟真是如此!

  盛姿腦海里忽然閃過陸景的面容,閃過陸景詢問她:「你信我嗎?」

  于是,她便記起了自己的沉默,記起了陸景那一縷期待眼神的消散。

  一時之間,盛姿突然覺得心中一陣陣絞痛。

  少女只覺尋常,勉強詢問道:「父親……若是……若是真的有人執意要掩埋此事,不惜讓陸景死去,那又該如何?」

  盛如舟聽到自己女兒顫抖的聲音,又看到她無神的眼眸,心中暗暗嘆氣。

  正要回答,楚神愁卻搖頭:「陸景并非毫無依仗,他因少年意氣而殺人,可卻有九先生出書樓攔我,他那一篇檄文不過一夜時間,就已經有許許多多手抄流于街頭,又有少年士子慷慨高歌。再加上陸景在昨夜顯露出來的修為……他死不了。」

  盛姿似乎松了一口氣,卻又覺得自己全身的力氣都以消耗殆盡。

  她閉起眼眸來,思緒中卻始終有陸景最后的眼神浮現,讓她坐立不安。

  「我……。」

  盛姿在心中喃喃自語:「我那時便已經有些信你,只是他便躺在那里,過往許多年的音容浮現,想起過往他始終如胞弟一般跟著我和照時,又覺得他不該如此,讓我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開口……」

  此時的陸景,就盤坐于京尹府牢獄之中。

  京尹府大牢陸景并非第一次前來,這里潮濕、陰暗,臭味熏天。

  可陸景卻毫不在意,盤坐在地面上,閉目養神。

  他面色如常,心中也并無多少恐懼。之所以這般波瀾不驚,還有幾個原因。第一個原因是陸景那一篇檄文中,夾雜在中央的一句至關重要的文字。

  那便是……「帝點我為清貴!」

  這句話看似平常,卻是陸景依仗之一。清貴者,清在貴前。

  清者,高潔、清朗也!

  既有此名,陸景這個單純少年路遇不平,怒發沖冠,又想起圣君親自賜下的「清」之一字,眼中看不得惡事,瞧不得妖孽,要護一護這清朗的世道……

  如此一來,為了維護圣君所賜清名,沖動之下,怒而殺人……又如何能算作無視律法?在這大伏,圣君之言比律法還要大上一重!

  第二個原因,則是陸景那天前去書樓修身塔的意義所在。

  觀棋先生有諾于他,書樓平日里不染政事,又似乎因為謀劃著些所謂「掃除迂腐氣」的計劃,很久都不顯山露水,主動挑起事端。

  可如今,有他這么一個沖動的少年掀起風波,滿城盡論,那書樓自然也要論。

  既然要論,那就要論一個公道!

  將這件事情仔仔細細剖開,明明白白擺出證據,論一論世間的公道,論一論那些孩童所受的不公!

  正因為如此,陸景才有恃無恐。

  太玄京中許多勢力已然在查,在這世道下,以往看到許多腌臜惡事,只想到世道艱難,想到許多民間幫派,想到戰禍,又有誰能想到許白焰裹挾了許多大府少爺、小姐的善堂?

  可是如今由陸景點破,朝中之人必然會同時查許白焰、槐幫!

  這也是陸景為何一紙檄文就敢殺許白焰的原因。

  其中的證據并不難找,重安王府受了陸景所托,同時查槐幫和許白焰,就已經查到其中的端倪。

  只是因為善堂在這天子腳下,又被諸如許白焰清名,他和盛如舟、大柱國、楚神愁諸多大人物之間的關系,以及這幾年以來參與此事的大府少爺、公子作保,等等這些迷霧遮掩,讓這善堂延續至今!

  陸景……如今只需要安然在此等著,等候久不顯山露水的書樓……在這太玄京中,露一露筆墨之鋒銳!

  而事實也正是如此……僅僅一日,就有許多書樓士子奔走疾呼,讓百姓讀一讀野夫詩句,讀一讀陸景誓殺檄文,這想來也只是風暴之前的朦朧細雨。

  陸景想到這里,心中越發安寧,只覺得胸中有一口濁氣消散,舒暢無比。

  直至此刻,陸景終于想起趨吉避兇命格完成之后所獲得的寶物。

  他腦海中光芒閃爍,當感知那懸浮的光團。

  始終沉穩的陸景嘴角都露出些笑意來。

  「如此豐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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