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忽雷霆起蛟龍,呼嘯風聲連虛空陸景元神尚未化真,但在這風雷籠罩下,竟勾勒出少年模樣,立于虛空 盛姿宛若熟透櫻桃般的嘴唇,鮮艷、飽滿,原本她嘴角還帶著失落。
如今卻又微微翹起,臉上也不知何時帶著一抹若有若無的笑容,便這樣看著陸景。
她的眼神游走在懸浮于半空中的陸景元神,最終卻落在陸景軀體上。
陸景閉著眼眸,雖是少年,但有棱有角的面容卻俊美異常。
往日里,盛姿只覺得陸景內斂,話語不多,遇事卻極為沉穩。
可如今趁著陸景閉眼,她再看陸景,卻發現陸景身姿與面容卻透露出矜貴、華美之象 她看慣了還好,若是旁的姑娘在街上看了一眼,只怕還要回頭看上許多眼。
更難能可貴的是 「怪不得能夠喚醒獬豸瑞獸,就連楚大修都要請父親引薦只是,楚大修今日似乎走眼了。
其實直到今日清晨,盛姿才知曉,她父親之所以要為陸景介紹名師,還是因為楚神愁的相托。
盛姿眼見陸景元神,心中欣喜。
而不遠處的許白焰、楚神愁心態便截然不同了。
楚神愁早已停下腳步,轉過身來,即便有意的遮掩,眼眸中卻仍然帶著些出乎意料。
他停步不前,沉吟之間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許白焰卻已然不再看陸景,他轉過身去,小步朝前走著。
盡管許白焰已經感知到陸景懸浮在半空中的元神究竟何其強盛,可他依然不曾多去看一眼。
此時此刻的許白焰面色不改,心中卻猶如狂風襲過,滿是狼藉,狼藉過后,又帶出些更深刻的陰沉來 他做夢都不曾想過,陸景哪怕是元神生出裂縫,元神光芒也逐漸暗淡,竟然還能凝聚出這般強盛的元氣與氣魄來。
尤其是剛才那乍現的金光,盛姿只能憑借氣血熔爐感知到。
可是許白焰跟隨名師已久,已然化真,修成真宮,早已能夠分出神念。
當他神念微動,便清晰捕捉到了陸景元神模樣。
這讓他方才的沾沾自喜以及輕視,也變得如同笑話一般。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便是元神大虧,天賦也要比我好」
許白焰腦海里,還回蕩著陸景剛才的話語。
他深吸一口氣。
又朝前走了二三步,這才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一瞬間,卻見他臉上是更加盎然的笑意,甚至還帶著些驚喜。
光彩奪目的俊美顏色,配合他一身白衣錦袍,襯出天質自然、豐姿如玉來。
許白焰就這般抬頭看著陸景元神,笑道「景兄果然不愧是名聲大噪的少年天驕,便是元神大虧,余下的元神資質也足以超越我等凡人。」
陸景元神歸竅,緩緩睜開眼眸。
他眼神不變,只帶著幾分漫不經心,凝視許白焰,輕聲道「白焰兄過獎了,世事無常,誰又知道往后會如何」
許白焰并不多言,只是朝陸景行禮,轉身離去。
只是不知為何,他離去時的步伐,遠沒有方才那般歡快了。
反倒是楚神愁,就遠遠看著陸景。
他仔仔細細看了許久,直至許白焰來到他的身旁,向他行禮。
楚神愁眼中才閃過一抹遺憾。
「方才不曾隱晦提及收徒一事打底,如今見了陸景元神,再提收徒,反而太功利了些,我丟不下這臉。
而這少年能夠以天賦、清貴氣召獬豸,自然也少不了幾分傲氣,我這時再開口,只怕是在給他為難。
楚神愁英姿挺拔、威嚴面容不變,心中遺憾的嘆氣。
而這一聲嘆氣之后,他元神睜眼,攪碎心中的愧惜,眼神也變得堅定起來。
「既如此,也不用過分遺憾,只當我與他沒有師徒之緣,更何況他元神總歸受損,天賦比白焰更好,卻不見得能夠承玄輪都虎。」
楚神愁心志堅定,否則又如何能夠修到照星境 楚神愁師徒二人出了盛府。
陸景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方才之所以元神出竅,自然不只是為了氣一氣眼中顯露輕視之色的許白焰。
更深的原因還在于許白焰方才流露出來的那一抹輕視,實在太過于理所當然了,似乎還帶著些「我早就知道」的意味 正因如此,陸景腦海中光芒涌現,又想起盛姿說過的收徒拜師一事。
于是他在展露元神,照耀金光,聚集風雷時,元神也在看許白焰的反應。
結果卻讓陸景頗感有趣。
「許白焰轉頭看我時,除了驚疑之外,卻還飽含惡意,這一次比之前幾次展露出來的冰寒,更加明顯。
若非盛姿方才一直在看我,她看到許白焰的表情,大約也能看出來。」
「那種惡意并非是因為我天賦比他更好而產生的忌恨,而是一種恨我為何還不死的深沉惡意。」
陸景便這樣看著許白焰的背影,臉上不由帶出現笑容。
有人要殺他。
他懷疑了陸府、懷疑了南府,甚至懷疑了被他拒絕得李雨師、七皇子一系。
可陸景卻從沒有懷疑過早已在他面前顯露冰寒之念的許白焰 「若真是許白焰,他又為何要殺我」
轉念之間,陸景心中已經有許多念頭閃過。
殺人當有動機。
「盛次輔想要將我引薦給楚神愁,可此事終究還沒有定論,許白焰只因為一種可能,就要殺我」
陸景思緒落下。
一旁的盛姿臉上帶著些笑容,語氣中卻也帶著些可惜,搖頭說道「陸景,剛才在東堂,你就應該露一露你的天賦。
其實今日小聚,我父親雖是東道,可實際上他是受了白焰師尊所托,他看到你召獬豸見帝,看到了你身上的清貴氣和不凡天賦,本意是想要收你為徒的。」
陸景似有所覺,轉過頭來看向盛姿。
盛姿繼續道「我聽父親說,楚大修手中有一件一品傳天下的寶物,名叫玄輪都虎,威能強絕天下。
楚大修并無子嗣,他看到你,再加上你年少,心性可塑,便想著將你收入門下,若他未成純陽,垂垂老朽之際,你可承那玄輪都虎,也可承楚大修一生家業與志向,沒想到」
盛姿在小聲說話。
陸景眼中閃過恍然之色,他瞇了瞇眼睛,輕聲問道「我上次聽你們交談,據說這楚大修之前就只有一個嫡傳,就是許白焰」
盛姿也笑著點頭說道「若是你入了楚大修門下,反倒與白焰親近不少。」
陸景不動聲色的笑一笑。
君子有容人之量,小人存嫉妒之心。僅僅是妒忌也許并不足以成殺人之欲。
可若是其中還夾雜著滔天利益,許多事也就可以想通了。
「許白焰極善偽裝,若是全力偽裝起來,只怕我就和盛次輔、楚神愁一般,根本察覺不到他的破綻。」
「只是,每時每刻全力偽裝只怕并不容易,他在那些心思敏銳的上位者面前,極盡偽裝之事。
可是面對我,他卻松懈了,只將我放在蘇照時、盛姿同列,以為我只是個修行天賦極好的少年,不需那般用力偽裝。」
陸景想到這里,心中輕聲低語「化真境界只是不知他是化神成念,還是建了真宮朝廷八品協律郎,又有一位享譽天下的名師」
「可是無論如何,這一位「天質自然」許白焰,想要殺我」
陸景心中暗想。
「如今你和楚大修失之交臂,倒是可惜了。」
盛姿看到陸景元神,明顯不如方才那般擔憂了,語氣卻依然可惜。
可是陸景卻望著盛姿,認真的搖了搖頭。
「這又有什么可惜的呢」
「不論是修行元神,還是修行武道,都要念頭通達,不可患得患失。
若能得之,自然要坦然受之;失去了也不可不淡然;若是必然之事,則要用力爭一爭;自然之事則要順之。
楚大修收徒一事,與我而言不過只是一個可能,我尚且不曾得到,自然不算失去。
如果要為此而可惜,天下間太多事都需要我耿耿于懷,又怎能走出通達的道路」
陸景說的并不隨意,一字一句認真而又仔細。
盛姿就站在陸景旁邊。
陸景這番話,也令她心中生出許多念頭來。
「得之坦然、失之淡然、爭其必然、順其自然」
這仿佛是一種道境、一種佛偈、一種清貴氣。
難得、沉穩。
可偏偏這般的道理,是出自眼前這位十七歲少年口中。
盛姿想著這些道理,望著陸景,只覺得眼前這位少年身上,似乎有一種難言的光彩,正在醞釀,馬上就要綻放出來。
她忽然想起自己是最早看到這些光彩的人之一,便越發覺得慶幸了。
于是,盛姿不去想那些道理,只開口對陸景道「如今天時還尚早,你陪我走走」
這時剛剛過了晌午,陸景自然也并不著急。
二人出了盛府,走在長寧街上。
盛府在長寧街最里,陸景和盛姿一路走來,也見到許多貴府子弟。
盛姿向來英氣,平日里出行都是騎著那一匹素踵,身穿紅裝,妍麗絕倫間又讓人不敢靠近。
可今日的盛姿,卻穿著一身白裙,臉上的英氣也幾乎被完全收斂了。
肌膚如玉、眉目間清激而又柔和,原本隨意束在腦后的長發,如今也整整齊齊的落在肩頭,反而顯得一塵不染。
長寧街的貴府子弟們又何曾見過這樣的盛姿 往來間不由多看幾眼,卻又因害怕失禮,而遮掩著目光,只敢偷偷瞧著。
盛姿旁邊那翩翩少年,自然也吸引了許多目光。
偶然有各府出去游頑的小姐走過,目光也多是落在陸景身上。
這里是長寧街主道,街上府邸的正門大多在此,陸景之前走的都是西門小道,盡管往來書樓月余時間,卻鮮少有大府少爺小姐看到過他。
這些小姐們或多或少都聽過陸景的名頭,可卻不曾見過陸景究竟長什么樣子。
自然也不知道盛姿旁邊這位少年,就是前些日子鬧得沸沸揚揚的陸府庶子、南府贅婚。
可即便如此,陸景這位身著尋常長衣,卻走在長寧街上最貴小姐身旁的少年,依然引起議論。
陸景穿著青明昨日買來的衣服,料子都不算好。
穿在他身上,卻又穿出不一樣的風采來。
二人這般走著,隨意聊些瑣碎的家常。
一直走到長寧街口,盛姿停下腳步來,朝他笑道「我今日就送你到這里了,等你哪一天有了閑暇,也要記得請我去你院里坐一坐。」
「陸府小院里的石凳,我還記得很清楚,有些日子不去了,竟有些想念。」
陸府的小院、石凳這有什么好想念的 陸景不知道。
可他看了看周遭,有些意外問道「原來你是在送我我還以為你真是讓我陪你走走。」
「都有。」
盛姿道「我若只說送你,一直送你到街口,便顯得我太看重你。
我若只讓你陪我走走,一直走到街口,你又不知我是在送你。
所以我索性就說出來了,你反而會覺得我落落大方。」
陸景笑了笑,朝盛姿揮了揮手,離去了。
盛姿望著陸景的背影,她忽然覺得以前的自己是無意中被吹入陸府的蒲公英。
外來的蒲公英,卻無意窺見了少年身上的光。
傍晚,陸景從書樓回來,還帶回來兩壺酒、兩個油紙包。
他路過自家門口,又朝前走了兩步,便來到鄰居家的院子。
陸景輕輕敲門,來開門的是含采姑娘。
含采姑娘看到敲門的是陸景,臉上露出笑容來。
這小姑娘生性開朗,待人也熱情。
陸景并不愿多打擾,只是將一壺清酒、一個油紙包遞給含采姑娘。
「這些都是書樓的吃食,我特意帶回來的,比起外面賣的更多些風味,只是這清酒要熱一熱再喝,否則味道清淡不少。」
陸景這般叮囑著。
含采姑娘讓他進門,陸景卻搖頭拒絕。
這戶人家對他有恩,他帶些書樓吃食也只是想告訴含采姑娘,自己并不曾忘記恩情。
這些吃食給了含采姑娘便也足夠了,不必再進門打擾。
「不過,在院中盛放的白梅倒是好看。」
陸景離開前,還不忘稱贊一聲。
含采姑娘笑道「這白梅是我家小姐特意栽種的,說是這養鹿街雖然奢豪、安靜,卻少了些顏色,院中也要有些梅花點綴。」
陸景想了想也領首道「雪辱霜欺,白梅也能向陽而開,來年若能長得茂盛些,香氣也能越墻過來,倒是一件好事。」
含采姑娘微微一怔,由衷說道「看得出來,公子是個有文采的。」
她說話時還轉頭看向院里,見院中并無動靜,就小聲對陸景道「我家小姐也受過風霜,心中也非常敬佩讀書人。」
「含采。」
一道清冷聲音悄然傳來,落入含采的耳中。
陸景朝含采姑娘一笑,不再打擾,回了自家院中。
含采姑娘關了門。
穿著一身碧霞羅,兩條修長裹在輕紗中的長發少女從院中走出。
「小姐,空山巷這位公子是有文采的,說起話來還有許多道理,讓人聽了頗為舒服。」
含采姑娘笑道「雪辱霜欺仍向陽盛開,用在這白梅上,還不如用在小姐身上。」
被含采稱為小姐的少女搖頭,「趕快做飯,不要餓著那些孩子了。」
含采姑娘點頭,又將陸景送去的油紙包和清酒,放在院中的桌椅上。
那少女低頭看了看石桌上的東西,心中卻又有些疑惑。
「元神大損,不過一夜就能下床」
「有些妖孽。」
陸景回了院里,才知道院中來了客人。
柔水正和青明坐在院中,小聲的聊天。
她們看到陸景回來,柔水看著陸景手中的油紙包和酒壺笑道「我們來得到巧,景公子竟然帶了吃食回來,正好飽一飽口福。」
陸景自然聽出了柔水話中的意思,她朝這柔水一笑,又將油紙包和清酒遞給青明,オ步入主屋中。
主屋旁邊的座椅上。
重安王妃正低頭看著桌案上的許多草紙。
那些草紙上,大多數都是青明練習簪花小楷留下的筆跡,卻也有陸景練字時的草書,或者教青明時寫下的楷書。
陸景入門行禮。
重安王妃不曾抬頭,卻點頭稱贊說道「你這草書比起我剛見你時,又有許多精進了。
而且其中的氣象比起往昔更加鋒銳,便如同沖天劍氣,龍飛鳳舞。」
此時的重安王妃并不曾穿這樣繁復而又華貴萬分等貴服。
此刻她一身素色長裙,上身則是一件黑色紗衣,烏黑長發披露下來,插著一只赤玉簪子。
初看時婉約,繼而再看,卻能看到她鵝蛋臉上絕倫的線條,桃花眼眸中的精致無暇。
再加姣好身姿。
任何人見了,想必都要感嘆一句,怪不得重安王妃是享譽天下的美人。
三十歲左右的風韻,稱一句「如玉美人」也絕不過分。
陸景沒想到重安王妃會親自前來,還有些意外。
此時重安王妃夸贊他的筆墨,也只是仔細聽著,并不答話。
重安王妃這樣的貴人贊你,無論是過謙,還是帶出傲氣其實都不合適,沉默下來聽著反而更好些。
「而且這小楷」
重安王妃從許多草紙中,抽出一張來。其上是陸景用簪花小楷寫下的一句筆墨。
并不是詩詞,更像是隨筆。
市井長巷,裊裊炊煙聚攏,是煙火氣,仔細攤開,卻是一處好人間。
這句筆墨中,好像還夾雜著陸景的期許,以及他對于裊裊煙火氣、慢慢好人間的向往。
重安王妃看到這行文字,不由想起年輕的自己。
那時,她心中惡念叢生,總想著多殺些人,多斬些妖魔,多爬些山,登到最高處再俯視人間。
后來重安王妃也曾入過鬧市,走過阡陌街巷,在其中過活。
街巷中的凡人煙火氣,也最撫凡人心。
重安王妃如今仔細想起來,也覺得若是青城不曾惹了天怒,被洪水淹沒。
她就那般安然活在青城里,活在那煙火氣和好人間里,也許又是另一番光景。
青城惹了天怒,讓王妃不得不流于波瀾中。
和現在的陸景何其相似 陸景寫下這句話時,想的也是安然生活在煙火和人間,卻不曾想其中也飽含殺機,令他不得安寧。
吸引重安王妃的,自然并非只有這幾句筆墨。
還有陸景寫下的簪花小楷。
這一筆小楷,充滿清秀柔情,所需的筆力卻極重。
嗯,清秀柔情中,帶著偏強和銳氣。
讓重安王妃心中十分喜歡。
「這一手小楷深得我心,不知可否托先生一事」
重安王妃終于抬起頭來,看向陸景,旋即眼中又閃過些驚訝。
「不過才兩日不見,你的武道修為,已經鑄熔爐了」
重安王妃這般詢問,陸景回答道「僥幸更進一步。」
「僥幸」重安王妃搖頭「修行一事,從來沒有僥幸二字可言,許多人都知道你元神天賦不凡,區區十七歲已然到了日照的境界。
可是他們好像卻還忽略了你的氣血修為。
「元神光芒太盛,如同烈日朝朝,反而壓過了月亮。
可是月亮若映照出光芒來,想來也是能照亮凡間的。」
重安王妃這般說。
陸景很想給重安王妃科普一下太陽光和月亮的關系,卻又忍住了「王妃,你剛才所言,想要托我一事」
重安王妃對于陸景身有大天賦,卻不驕不躁,由衷感到些敬佩,卻也不再多提武道天賦的事。
她又望著手中的草紙道「自從北闕海那件事之后,我的心緒越發紛亂無章,越發蒙上陰霾,今日再見這小楷,心中有些喜歡。
就忽然覺得我也應該練一練字,守一守我的心竅,免得又生混沌。」
「你若是有了閑暇,可否寫上些書帖盡量多寫些字,我回去照著臨摹、書寫,也算是養一養性子。」
這只是件小事。
王妃相請,陸景又如何會拒絕,只點頭答應下來。
「好了,那就說正事吧。」
王妃神色變得鄭重起來,對陸景道「有那擾空鏡作為線索,倒是查出些東西來。」
「迦葉寺覆滅之后,寺中大多數異寶都流入宮中,卻也有些寶物經人之手,流入民間散落于四處。
擾空鏡最后一次出現,卻是在江南道桑槐府,被觸手遍布天下的槐幫奪了去。」
桑槐府,槐幫 陸景自然知道槐幫。
這天下民間幫派中,以槐幫名頭最盛,勢力最廣。
許多堂口遍布天下,許許多多行業里也有他們的身影。
不論是碼頭中還是田野間,又或者鬧市中,都有他們的產業遍布。
勢力自然極強,幫中人數也極多。
青明家人送她入府之前,青明兄長不愿意送青明走,就想著自己入槐幫當替罪的小鬼、也愿意去碼頭跑水,賺些錢給母親看病。
絕大多數大伏道府中,底層百姓生活,都要與槐幫打交道。
可陸景卻沒想到,擾空鏡竟然能和槐幫牽扯到一起。
「不過這么短的時間,重安王府竟然能查到那般歲月深遠的事。」
陸景心中暗想。
重安王妃看了他一眼,隨意說道「天下的事好查,可許多事一旦入了這太玄京,總要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太玄京中勢力錯綜復雜,槐幫在太玄京中也有幾個堂口,還有其二幫主坐鎮。
這樣的幫派能夠入玄都,身后必然有些貴人的影子。
只是這許多年來,卻不曾顯露絲毫蹤跡,倒是令我有些疑惑。」
陸景心中想著許白焰是否和那槐幫扯上了關系,對重安王妃點頭謝道「這件事還要多謝王妃,擾空鏡既然早就落入槐幫之手,有了這一線索,再查起來也就更容易了。」
「只是這樣的事,倒是不值得王妃親自過來一趟。」
重安王妃緩緩站起身來,婀娜身姿映在燈光下幾乎發出光來。
歲月只在這重安王妃身上醞釀出飽滿豐腴,醞釀出驚人美感,卻無絲毫歲月流逝的痕跡。
不過仔細想起來,重安王妃的年歲,估計也只是三十出頭,又如何會有年華消逝的痕跡 「在太玄京中的許多日,我奔波于皇宮、奔波于許多豪門,很是疲乏。
今日借著這個機會,隨意走一走,倒也讓我心神稍定。」
重安王妃裊裊婷婷走出門外,看著院中的花卉。
「槐幫不會無緣無故殺你,背后不知藏著什么人,有時候你也不需太過堅持,太玄京中豪門大府也有許多。
你只要揭過此事,入一處鼎盛豪府,殺機也會消散許多,也能有數不盡的榮華富貴,往后修行起來,也更加簡單。」
重安王妃似乎是在勸陸景。
若是旁人得了這般貴人相勸,即便心中有些不愿,只怕也不會說出來。
可是陸景就站在重安王妃身后不遠處,緩緩搖頭。
「君子,以直抱怨」
「有人已然動手殺我,陸景不會揭過此事。」
陸景語氣并不高,卻顯得異常堅定「就比如南府的南雪虎想要殺我,我便將他揍了個半死。
若非他相助于我,與我低頭道歉,助我脫去陸府這個枷鎖,我往后必然會殺他。
即便如此,我也不打算原諒他,也曾告訴他不要出現在我眼前,否則我每次見他,必然還要揍他,還要拖著他入深巷。
「他是豪府公子,我是一介無功無德的尋常少年,我卻不覺得他殺我是應當的。
便比如這件事,即便是多貴的人,想要殺我,陸景便不可能揭過此事,不可能當做無事發生。」
重安王妃聽著陸景的話,卻皺了皺眉頭。
「我倒也并無他意,只是在這太玄京中,就像是天龍之身的諸皇子,面對許多事,也只能忍下。
有時候退一步,反倒不至于過得那般辛苦」
重安王妃說到這里,又轉頭看著陸景臉上的神色,搖了搖頭「重安王府還會幫你查,至于之后如何,還需要你自行定奪。」
陸景也不再提此事,道「還請王妃查太玄京槐幫的時候,查一查另外一個人。」
「他名為許白焰,是楚神愁的弟子。」
「楚神愁的弟子」重安王妃并未多問,只是點頭答應下來。
可緊接著,重安王妃帶著些勸告,又問陸景道「若是最終查到了殺你的人乃是真正的貴人,你又該如何」
陸景眼神如深潭,看不出什么來。
重安王妃越發覺得眼前的少年太過沉穩了些。
「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方法,若此時力量不夠,再往上爬一些就是。」
陸景回答。
此時云霧稍動,光芒照耀下來,落在王妃的身上。
迎著陽光的重安王妃光華燦燦,容貌絕美,便如同天上仙女落凡間。
王妃聽到陸景這番話,心中不知為何,卻忽然覺得有些可惜。
「這般出彩的少年,若是不曾成長起來,便被那些高高在上的大手隨意碾死,卻太可惜了。」
正因為有這樣的想法,重安王妃還想再勸一勸陸景。
可陸景卻忽然對王妃說道「王妃相助陸景良多,陸景如今尚且弱小,幫不到王妃什么。
今日王妃有暇,不如讓陸景為你畫一幅畫」
王妃眼中來了興趣。
「我聽相熟的人說,你的畫中帶著天生的靈氣,能顯化諸多異象,妙絕太玄京,就算是那些成名已久的畫師,若不運用元氣,也決然生不出異象來。
我倒是頗有些好奇,只是不好開口。
今日你有這樣的念頭,正好圓了我心念。」
王妃答應下來。
陸景當即展紙磨墨。
「我要在這里站著嗎」王妃詢問。
陸景搖頭道「王妃隨意,陸景記性尚可,剛才的景象都已經記下了。」
他說話間,已然落筆。
重安王妃也許是怕自己在旁,陸景分神,無法畫的太好。
就也只是在院中看著那些花卉。
美人觀花卉,此情此景美不勝收。
就連緊張的青明都覺得這時的王妃是天下最美的人。
陸景卻在揮毫畫畫。
他屏氣凝神、全神貫注,素墨勾勒,筆尖形如流水。
僅僅只是黑色的筆墨或淺或深,落于畫紙上。
眉宇之中滿是認真,仿佛身旁許多事物都已經與他無關。
重安王妃站在側院中,正好能看到畫畫的少年身影。
她看了一眼,眼中卻露出驚異。
因為此刻在畫畫的陸景氣質已然大變 就好像有仙氣繚繞。
陸景是那仙氣中的仙人正在執筆繪眾生 暖色光彩從陸景身上流轉而來,讓重安王妃都不由睜大眼眸。
「這就是仙慧嗎」
重安王妃只覺得這時的陸景 形相清癢,豐姿雋爽,
蕭疏軒舉,湛然若神。
渾然不像一位十七歲的少年 重安王妃看得出神。時光便如此悄然而逝。
陸景終于放下手中毛筆,緩緩拿起畫紙。
院中的重安王妃也突然回過神來,連忙低下頭,看向院中的山茶花。
陸景走出主屋,向王妃行禮。
王妃蓮步款款,上前接過陸景的畫紙。
她仔細攤開,看向那畫。
畫中景象入眼,初時并不覺有何出彩之處。
可緊接著,一股裊裊氣息似乎從中流消出來。
隱約間 王妃仿若看到自己落入了那畫中,天上光芒映照而來,落在自己身上。
此刻,那面容并不真切的自己,卻仿佛渾身上下都縈繞的仙氣 絕美風姿從那異象中流露出來,自己一舉一動的美態在那神秘氣息的映襯下,越發美了。
天然風韻,幾乎能和天上的陽光爭輝重安王妃不由深深吸了口氣 在重安王府時,自然有許多畫師為她作畫。
畫技出彩者,惟妙惟肖,甚至能夠將她發絲都畫出風采來。
眼前重安王妃手中這幅畫,論作畫技巧,還帶著許多拙劣,畫的也并無太過細致,就連她的面容也有些朦朧。
畢竟不過一蓋茶的時間,又如何能畫出細致的畫來陸景的畫不同于旁人的畫,當其中異象流轉,重安王妃清清楚楚的在畫中看到了自己的容顏 就連重安王妃這樣的人物,都不由看著畫發呆。
她心中暗想「有了這畫,等到我容顏老朽,還能有個紀念嗯這是」
正在感嘆的重安王妃,突然看到畫中陽光照耀而下,除了自己如同天上仙人一般受陽光普照之外 不起眼的角落院中,竟還有一株小草在奮力伸展枝葉,撐破凍土,向陽生長。
那小草贏弱、勢單力薄、又平平無奇,更沒有大樹蔭蔽 可是,盡管畫中的重安王妃似乎是絕對的主角,吸引了絕大部分的陽光。
那小草卻依然奮力掙扎,想要再探出些頭來,迎接陽光,迎接天地間的清氣 重安王妃猛然抬頭,看向陸景。
卻見陸景一身平凡長袍,就站在房間陰暗處。
此時云霧再動,天上陽光更甚,透過窗戶照耀下來,落在陸景身上。
重安王妃終于了然陸景要畫這幅畫的用意。他是畫中小草,卻也有少年意氣、傲氣少年意氣強而不羈陸景是在用這幅畫對重安王妃說 「少年自有向陽志,可弱,卻不屈,王妃,莫要再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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