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家二府老爺陸重山,不同于陸家家主陸神遠。
他年輕時生性風流,娶了許多房妻妾,子嗣旺盛,陸江便是其中較為得寵的妾室之子。
他母親平日里與陸重山正妻朱夫人姐妹相稱,關系密切。
所以在陸重山一心修佛,朱夫人掌控二府大小事宜的如今,陸江在府中也頗為跋扈。
府中幾個掌權的管事面對陸江,都是客客氣氣。
陸江坐在馬上,眼神先是落在陸景身上,又看向陸景身后的青玥,眼中也不免有一絲驚艷之色。
也許是生怕旁邊的雪虎公子看輕了自己,他只是看了一眼,便移過眼神。
“族兄。”
陸景走出門外。
青玥站在門口,低著腦袋,不敢去看眼前的兩位貴人,免得失了禮儀。
陸景剛要說話,陸江卻催促道:“今日雪虎公子難得來一趟府中,他不愿叨擾族里的長輩,也不愿鋪張浪費,正巧你這院子就在馬場不遠,你自去準備些好茶水送來便是。”
那身穿華衣的雪虎公子高坐在馬背上,神色和煦,仔細打量的陸景。
他身上那一匹越龍山高高揚著馬頸,鼻腔中噴出粗氣。
陸江說完,便又轉身對那位雪虎公子道:“不遠處便是我陸府家主新建的馬場。
馬場極大又十分平整,城中跑馬綽綽有余。
等到明日,我可與雪虎公子一同出太玄京,去落楓山上跑一跑馬,那里也有一座我陸府的大馬場。”
這雪虎公子身份似乎極為珍貴。
陸江與雪虎公子說話,他自己可能未曾察覺,可聽在旁人耳中,卻帶著幾分受寵若驚、討好的意味。
可那雪虎公子自始至終卻不過帶著笑意輕輕點頭,不曾開口。
兩人這邊御馬前行,朝著陸景院子旁邊那一條馬道而去。
正在這時,陸景卻突然前行幾步,出聲喚住陸江。
“族兄,有朋自遠方來,自然不可怠慢,否則有損陸府待客之道,只是……”
陸江勒馬停住,眼神中明顯帶著不悅與探詢,看向陸景。
陸景神色不變,繼續道:“只是這馬道極長,我院中又沒有馬匹,泡好了茶再經由馬道端到那馬場中,只怕這茶已經涼了大半。
涼茶又如何能夠待客?”
“那你便想辦法送來熱茶,聒噪作甚?”
陸江明顯有些不耐煩,眼角還悄悄撇了撇一旁的雪虎公子,唯恐雪虎公子失去跑馬的興致。
陸景坦然笑道:“族兄,陸景在這府中支使不動下人,你也是知道的。
若是茶涼了,我怕耽誤了你招待貴客。”
陸江眉頭微皺。
他雖然也知道陸景說的有理,又覺得自己下令,就算有這許多問題,陸景想法子解決便是,不該在雪虎公子面前提出這諸多疑問,平白落他面子。
平日里他跋扈慣了,放在平常,他少不得要責罵陸景幾句。
可今日不同于往日,雪虎公子這樣的貴客在旁看著,他也不好發作,便也就只能冷哼一聲:“那你泡茶便是,我讓馬場的看守過來取茶。”
陸景頷首,答應下來。
這件事情其實也是小事,陸景并無理由拒絕。
原因在于陸江年歲比陸景大,是陸景的族中兄長。
大伏禮儀中便要求長幼有序。
再加上陸江的要求并不如何無禮,陸景答應下來其實無妨。
只是……
“這陸江平日里風評不好,對府中許多丫鬟動手動腳,讓青玥去送茶,她若是受了委屈,反倒不好。”
陸景正在心中思索。
陸江和那雪虎公子御馬前來。
忽然……
陸景修煉神明感應篇觀想出來的元神人形,突然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
他猛然間意識到什么,心中警兆頓生。
也正是在這時,陸江身下那匹馬長嘶一聲,眼睛猛然間充血,倘若看到什么可怕的物事。
“嘶……”
卻見那馬馬身顫動,又高高抬起兩個前蹄。
陸江神色微變,連忙拉住韁繩,想要控住馬身:“吁……”
可是,這匹馬倘若發狂一般,后腿原地轉動,猛然一躍,朝著不遠處的陸景猛躍而來!
本來陸江和那雪虎公子行到此處,剛好路過陸景院門,距離陸景其實不過幾步之遙。
這匹馬的軀體極為高大,一躍而出之下,橫越丈余,就要撲在陸景身上!
“少爺!”
青玥看到這一幕,緊張萬分,立刻想要朝前撲去,推開陸景。
可是這一切發生的太快,電光火石。
青玥距離陸景也有一段距離,少女柔弱,也并不迅捷,她的緊張根本無濟于事。
陸江面色脹紅,不知他這馬為何忽然失控。
又只覺在雪虎公子面前失了面子,卻絲毫不在乎近在咫尺,將要被馬蹄踩中的陸景!
雪虎公子卻依然眼神平靜,臉上帶著笑容,溫文爾雅,注視著這一幕。
就仿佛絲毫沒有意識到若那馬蹄落下,陸景的下場會如何凄慘。
“嗯?”
這一刻的陸景,因為方才腦中元神的警兆,已有所準備。
他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一尊大明王法相。
這大明王法相出現的剎那,陸景只覺得自己的精神清明無比。
他的筋膜皮肉、他的骨骼,都在以一種特殊的姿態發力。
鱷魔鑄骨功的種種要訣也流入他的腦海里。
下一瞬間。
陸景便往側面一閃。
他腰馬仿佛生根,牢牢鎖在地上。
鱷魔鑄骨功,第六個動作有若行云流水!
“鱷魔撼石式!”
陸景雙手成拳,雙臂如推巨石,趁著那馬越過他身前,狠狠打在瘋馬的側軀!
陸江這匹馬極為高大,渾身充滿著巨力。
放在平時,陸景撼馬,便如同撼山,不自量力。
可是如今,這匹馬兩只前蹄還不曾落在地上,僅憑兩只后腿支撐。
陸景左右兩拳同時打在馬身側面,這一匹馬瞬間便失去平衡,朝著側面倒去!
“大膽!”
陸江大怒,但卻來不及訓斥陸景。
他雙腿猛踩馬鐙,高高躍起脫離馬身。
那匹瘋馬轟然倒地,壓壞了周遭許多籬笆、花卉,脖頸與頭顱,又重重的撞在假山上。
一道沉悶的響聲傳來,又帶起幾股血柱。
——馬頸已然斷裂,馬身正在不斷抽搐,眼看便要死了。
而陸江匆忙跳躍起身,馬鐙晃悠受力,也令他也無法完美保持平衡。
所以即便是有驚無險落在地面上,卻接連好幾個踉蹌,跌坐在花園里的泥土中,狼狽不堪!
僅僅一瞬間。
血腥的馬頸、狼狽的陸江、驚魂未定的青玥,收回雙拳,皺著眉頭的陸景……
陸府院前的局面,竟然變得這般不堪。
這時的陸景,不理會陸江殺人似的眼神,反而看向一旁的雪虎公子。
卻見這不知來頭的雪虎公子身姿挺拔,仿若修竹,烏發如緞,俊逸斐然。
他仍然端坐在馬背上,面色溫和,眼神平靜,就好像方才什么都沒有發生。
陸景仍然不理會站起身來喘著粗氣的陸江,沉默片刻,問道:“伱是南國公府的南雪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