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廣生做了一個無比漫長的夢,夢里他回到了者陰山,眼看著戰友奮不顧身地趟入地雷陣,佟廣生血脈賁張,他怒吼著沖上去,和敵人短兵交接,用鋒利的刺刀刺穿敵人的心臟。
他的身上染滿血腥,敵人一個一個在他的面前倒下,忽然之間,周圍的所有人都不見了,漫山遍野瞬間開滿了美麗的鮮花。
一個美麗的女人牽著一個小男孩走向山坡,那女人分明是他的妻子,男孩是童年的遠航。
佟廣生激動無比,呼喊著妻子和兒子的名字,但是他們聽不到,仍然向山坡上走去,來到鮮花簇擁中一個孤零零的墳家前,妻子正在對兒子說著什么,他聽不到。
佟廣生走過去,在他們面前揮舞著自己的手,他們也看不到。
兒子拿起一個剛剛編好還帶著晨露的花環放在墓碑前,佟廣生這オ想起去看墓碑,墓碑上刻著得竟然是他的名字。
「我死了?我早就死了?」佟廣生掙扎著,大喊著,可妻子和兒子聽不到。
腳下的地面突然塌陷了,變得如同沼澤,他一點點向下沉沒,佟廣生揮舞著雙手不斷掙扎著,很快他身體的大部分已經沒入墳冢之中,只剩下一雙手還在外面。
死了,我早就死了!
我太累了,我想好好睡一覺,佟廣生默默告訴自己。
就當他想就此沉睡的時候,有人抓住他的手,將他一點點拖了上來,他的眼睛重新露出了地面,光芒刺痛了他的雙目,眼前白茫茫一片。
「爸!」
佟廣生掙扎著,兒子童年的聲音和成年后的聲音交織著出現在自己的耳中。
「爸!」聲音從虛幻變得真實,佟廣生努力睜開眼睛,白茫茫的一片開始有了輪廓,一點一點變暗眼睛重新恢復了對色彩的分辨能力。
沒有鮮花,沒有墳家,他處在一間干干凈凈的病房內。
「爸,您醒了!」舒遠航緊緊抓住父親的手,生怕一松開他就從自己的世界中逃離。
佟廣生從未想過現實和夢境的距離竟然如此接近,他用力抓住兒子的手,不是夢,兒子在叫他爸,清清楚楚地叫他爸,還不止一聲,佟廣生想回應,可是喉頭動了動還是說不出話來。
舒遠航道:「什么都不用說,念祖很好,我們全都很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佟廣生抿了抿嘴唇,一顆渾濁的淚水從他的右眼緩緩流出。
舒遠航就這樣握著父親冰涼的手,靜靜望著父親,心中充滿了對世界的感恩,幸虧把父親救回來了,不但給了父親一個生的機會,也給了他彌補錯誤的機會,否則他一定會終生遺憾,此后余生都活在懊悔之中。
黃九城經過一夜的歇息,感覺身體狀態良好,想起此前被病魔折磨得幾個月,簡直是從地獄來到了天堂。
黃九城本身是一個極其精明的人物,此前的集資詐騙入獄,讓他的人生跌倒了谷底,出獄之后又不幸得病,這場病把他折磨得喪失了活下去的勇氣,當一個人失去了希望,哪還有精力去考慮其他。
時隔三個多月,黃九城終于睡了個安穩覺,也終于可以像正常人一樣呼吸,沒有此前的痛苦經歷,根本不會明白簡單活著都是如此幸福。
宛如新生的黃九城意識到發生了事情,母親已經消失幾天了,女兒雖然在自己面前掩飾,可是她紅腫的眼睛顯然哭過,黃九城準備詢問女兒的時候。
花逐月和許純良一起來了,到了告訴黃九城真相的時候。
花逐月將整件事的前因后果簡單說了一遍,黃九城心中悲傷不已,他想哭,此時卻偏偏哭不出來了,母親的死完全是自己造成的,如果不是他拖累了這個家,母親也不會在花甲之年鋌而走險 ,最終死于綁匪的亂刀之下。
許純良提醒黃九城不要激動,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也只能接受現實,節哀順變。
他用針灸治好了黃九城的喜笑不休和臟躁之癥,但是想要從根本上解決他的問題,還要輔以藥物治療,這個治療過程估計要在兩個月左右。
黃九城嘆了口氣道:「我上不能孝敬老母,下不能照顧女兒,還害得我娘為我慘死,我女兒因我輟學,我……這樣的人還有什么顏面活著……」他中氣不足,一句話尚未說完就開始喘息起來。
許純良雖然對這種人并不同情,但是考慮到他有個可愛懂事的閨女,總不能眼睜睜看他死,他若是死了,黃子純豈不是連父親也沒有了。
許純良給黃九城開了一張方子。
黃九城腎氣虛衰,八脈失養,沖脈不能下守,沉寒痼冷達,五液虧損,陰虛于下,故呈化熱之勢。
沖脈為病,當以桂枝加桂湯變通,佐以填補任督。
許純良給他開了一張方子。
桂枝、油桂、白芍各10克,炙甘草6克,當歸、首鳥、肉蓯蓉、黑芝麻、紫石英、活磁石、生龍進、知母各30克電板(先下)45克,鹿角膠(化入)……
二煎混勻,準丑時初刻頓服 花逐月給黃九城在湯泉療養院安排了一個房間,這幾個月他可以在那里調養身體,會有專門的護工負責照顧。
至于黃子純,她已經幫忙找好了寄宿學校,以這孩子的聰明伶俐,上學肯定不會有任何的問題,至于學費和生活費也不用黃九城擔心,她既然答應了黃四婆,就會負責到底。
黃九城雖然沒有開口說一個謝字,但是花逐月和許純良對他的恩情已經銘記在心。
此時警察過來調查情況,許純良和花逐月離開了房間,來到外面,正看到阮星梅帶著兩個孩子出門,佟念祖和黃子純手牽手在一起走,兩個孩子相當投緣。
阮星梅還特地給黃子純買了新衣服,梳了辮子,小姑娘經她一打扮越發漂亮可愛。
許純良笑道:「嫂子,帶他們去玩嗎?」
阮星梅道:「帶他們兩個去餐廳吃點東西。」
兩個小家伙一起向電梯跑去,阮星梅趕緊跟上,自從昨天的事情之后,阮星梅也成了驚弓之鳥,凡事格外小心:「你們等等!」
許純良安慰她道:「放心吧,沒事。」
他們三人跟著一起上了電梯,花逐月伸手摸了摸黃子純的頭頂道:「子純,過兩天姐姐帶你去學校面試好不好?」
黃子純望著花逐月,揺了搖頭道:「我不上學,我要照顧爸爸。」
三人心中同時感慨,這孩子懂事得讓人心疼。
佟念祖抓著黃子純的手道:「不嘛,我不要小姐姐去上學,我要跟小姐姐在一起。」
電梯開門,兩個孩子先跑去了餐廳,阮星梅向兩人苦笑著搖頭道:「兩個孩子關系好得不得了,分都分不開。「她說完又匆匆跟了過去。
許純良和花逐月對望了一眼,花逐月道:「我已經幫她找好了寄宿學校,很好的學校。」
許純良道:「還是征求一下黃九城的意見。」
花逐月道:「他能有什么意見?自己病成那個樣子,談什么照顧孩子?我答應了黃四婆,當然要做到。」
許純良道:「子純未必喜歡你的安排。」
花逐月道:「你懂什么?小孩子不上學怎么行?」
許純良笑道:「你懂,你生過孩子嗎?」
花逐月想起自己當初被他戲弄的事情,狠狠瞪了他一眼:「我早晚找你算賬。」她出門上了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商務車。
許純良打算去醫院探望佟廣生之后再走,準備出發的時候,被后面的舒遠航叫住。
佟廣生今天已經渡過了危險期,轉到了普通病房,王金武主動提出替換舒遠航,讓他回來休息。
舒遠航回酒店睡了三個小時,因為牽掛父親,這又準備過去。
許純良和舒遠航一起向臨江區醫院走去,酒店離醫院很近,過了馬路就是。
舒遠航還沒來得及向他道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兄弟,謝了啊。」
許純良笑道:「兄弟都喊上了,還用得著道謝?」
舒遠航道:「這次要是沒有你和花總,我們家的天就塌了。」
許純良告訴舒遠航,欒玉川已經出面幫忙擺平了他的事情,只要舒遠航不離開國內,黎宗源就不會找他的麻煩。
舒遠航聽到這個消息如釋重負,雖然這次成功將兒子營救出來,但是舒遠航無法安心,黎宗源心狠手辣,這次的陰謀被挫敗,以后還會卷土重來。
佟廣生已經離開了ICU,王金武在一旁陪著他,看到許純良他們進來,手指豎在嘴唇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三人一起離開了病房,王金武道:「剛剛醒來了一會兒,想看看小念祖,我開了個視頻,他看了一分多鐘睡著了。」
舒遠航讓他們閑聊,他去醫生辦公室看一下最新的幾項檢查結果,畢竟父親還有白血病。
王金武看他走遠,笑道:「感覺他們爺倆經過這次好像和好了。」
許純良道:「必須的啊,佟叔給了他第二次生命,鐵石心腸也得軟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