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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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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鈴鈴  清脆馬鈴鐺聲在寒風中回響,掛著‘華’字木牌的寬大馬車,在無盡冰原上徐徐前行,周邊是三十余騎護衛打扮的武人,謹慎觀察著四周。

  寬大馬車內放有暖爐,旁邊是一張小畫案,身著冬裙的華青芷,在窗口端坐,正文文靜靜提筆描繪著星河美景。

  車廂對面還有棋案,綠珠坐在一側,手里拿著黑子,正蹙眉仔細思索。

  而一個做文士打扮的儒雅中年人,摸著胡子,輕聲說著:

  “最近西疆可不太平,若非王神醫開了方子,你娘是絕對不會讓為父過來涉險。若是事成,這次回去后可得收心了,就算覺得太子殿下肥頭大耳瞧不上,諸王世子也該考慮考慮,左賢王世子可是人中龍鳳,才二十出頭,都已經位列宗師,未來肯定也是西疆霸主……”

  綠珠抬眼瞄了瞄小姐,本想插嘴來句:“宗師算個什么?人家南朝的夜公子,才十八九都快入圣了……”

  但作為丫鬟,這話說出去,鐵定被老爺攆下馬車走路,為此她還是默默閉嘴,當做什么都沒聽見。

  從崖山入關后,華青芷和綠珠到了境內,就脫離使臣隊伍,返回湖東道的承天府。

  在云安看過王神醫后,華青芷曾和家里通過書信,尚未抵達湖東道,她爹華俊臣,就帶著隊伍與他匯合,直接轉道前往西海都護府。

  此行目的,是按照王神醫所說,去找雪湖花的根莖入藥。

  雪湖花是護經續脈的神藥,而根莖則是奇毒,‘囚龍瘴’便是用雪湖花根莖煉制,能溶解人之骨皮肉,幾乎無解。

  華青芷的殘疾,是因為幼年爹爹想讓她習武打底子,從燕京國師府,求來了朝廷秘密仿制的‘天瑯珠’。

  因為是仿制,藥性并不穩定,運氣好的如斷聲寂,一路順風順水,年紀輕輕就成了南朝八魁。

  而運氣差的就是她,可能是身體太羸弱,藥性又太猛,吃完沒多久身體就出現了問題。

  而王太醫的治愈之法,就是用活血化瘀之法慢慢調理,用市面上有的名貴藥材,大概三五年就能恢復正常人水平。

  華青芷不介意等個三五年,但她已經十六七了,到了待嫁之齡,家里著急。

  身體殘疾很難找到如意郎君,等三五年過后,年齡大了,選擇范圍肯定也會小上許多,為此爺爺得知后,還是選用了王神醫給的另一張大方子,用雪湖花根莖入藥,快則三月慢則一年,就能恢復如初。

  雪湖花根莖入藥,要把雪湖花挖了才有,等同于殺雞取卵,掘梁帝的根,左賢王用都得征詢梁帝許可,華家地位再高,平日里也不可能弄到。

  但最近不一樣,雪湖花開了,西疆荒原上,有些許平日里沒被發現的野生花株。

  這些花株沒有被朝廷記錄在冊,該怎么處置,就是左賢王一句話的事情。

  而且江湖人搜集到了,華家也能悄悄花重金購買,為此在得知消息后,爹爹便馬不停蹄跑了過來,想憑借爺爺的身份,來求上幾株。

  而把她帶著,也是抱著順帶去看看西疆的年輕俊杰,看她有沒有入眼的。

  華青芷落下殘疾,是因為華俊臣年輕時不務正業整天想著習武,在她幼年時犯下的疏忽,雖然華青芷從未明說,但心里明顯有個坎兒,第一次見夜驚堂時,字里行間重文輕武,便是因為這個原因。

  為此在華俊臣面前,向來溫婉柔雅的華青芷,還是顯出了幾分少女的叛逆,眼見爹爹又催婚,華青芷不溫不火回應:

  “左賢王世子兇戾出了名,才及冠之齡,手上已經不下十幾條人命,爹爹讓我嫁過去,是真為了女兒好,還是為了攀附左賢王?”

  “唉”

  華俊臣聽見這話便有些惱火,開口道:

  “瞧你這話說的,爹就是讓你過去看看,瞧不上就再物色,伱總不能這輩子不嫁人吧?太子世子你瞧不上,江湖豪俠你沒興趣,狀元進士你嫌人家木訥,那這世上你還能看上誰?

  “爹也想給你找個俊美無雙、文采絕世、武藝通玄、還位高權重的如意郎君,但這世上就沒這號人物,南北兩朝加起來,也就兩朝國師勉強沾點邊,六七十歲的老頭子,你嫁不嫁?”

  華青芷聽見這話,心頭有點古怪,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不過這雜念,她馬上便掃之腦后,回應道:

  “姻緣看天意,女兒也沒挑三揀四,只是沒遇上心怡的人罷了。”

  “所以這次才帶著你出門看看,說實話,你就算真看上個一窮二白的游俠兒,你爺爺也不會多說什么,但千萬不要被那些個油嘴滑舌的男子騙了……”

  “知道啦爹!”

  父女倆如此閑談,沿著冰原往西海都護府前行,待走到冰原某處時,外面的護衛忽然有了動靜。

  馬車外的三十余名武夫,是華府蓄養的護衛,外加臨時從湖東道聘請的高手。

  護衛華寧走在車廂側面,前行間忽然抬起手來,制止了隊伍,而后便翻身下馬,把耳朵貼在冰面上傾聽。

  華俊臣雖然出自門閥之家,但自幼尚武,本事并不低,見此恢復了公侯該有的氣度,把窗戶打開,蹙眉詢問:

  “有動靜?”

  華寧貼在冰面仔細傾聽,又抬眼看向正西邊:

  “有大隊人馬朝這邊來,速度很快,難辨敵我。”

  如今的天瑯湖神仙扎堆,遇上人可不是什么好事情,華俊臣微微皺眉,從馬車里取來一根黃銅質地的千里鏡,朝著西邊搜索。

  冰原上一望無際,雖然是夜間,但有月色,能見度并不低。

  華俊臣仔細搜索了片刻,就在西側七八里開外,看到了一隊小黑點,朝著他們這邊飛馳而來,中途似乎也發現了這邊有車隊,于是路線略微偏移,看起來是想從幾里開外擦身而過。

  “全是白袍白馬,應該是白梟營護送雪湖花的隊伍,往左走錯開,以免引起誤會。”

  “是。”

  華寧知道白梟營的底細,里面全是左賢王從江湖招募的雇傭兵,身上一般都背著案子,被南北朝廷通緝混不下去,才逃到左賢王帳下尋求庇佑,刑部還經常問左賢王要人,只是全被左賢王壓住了。

  這些人拿錢賣命,眼里可沒有什么朝廷律令,只要錢給夠,左賢王讓他們去刺殺梁帝都不皺眉頭。

  既然受命送雪湖花,那路上基本上就是誰擋道誰死,他們要是撞上引起誤會,被這群亡命徒砍死一兩個,總不能讓左賢王賠銀子,死了都算他們不長眼,自認倒霉。

  周邊護衛見是白梟營的煞星,當即領命往左偏移。

  華青芷往年一直在京城讀書,還是第一次來西疆,此時也取出了個千里鏡,打量起西疆兇名赫赫的白梟營。

  但鏡口掃過冰原,忽然又折返回去,看向了白梟營隊伍前方三里開外:

  “爹,那邊是不是還有個人?”

  “嗯?”

  華俊臣順著閨女指引,看向兩只隊伍中間,果然發現平如鏡面的冰原上,有一道人影。

  人影身著黑袍,右手斜持長槍指向冰面。

  因為紋絲不動,夜間不太好發現,但看清后,便能察覺到那抹靜如死水不動如山的氣勢,就好似安靜等待獵物走到近前的獵人。

  “不好,有人劫雪湖花。”

  華俊臣瞧見此景,當即從身側拿起佩劍,吩咐外面的護衛:

  “你們速速折返,我去看看。”

  華俊臣武藝并不低,自幼尚武又出身世家大族,還跟多位名師學過藝,雖然稱不上大宗師,但放在江湖上也能打入中上游,這也是他敢這時候往天瑯湖跑的緣由。

  但旁邊的華青芷,見狀卻連忙抬手制止了父親:

  “爹,你別去,這群人拿錢賣命,出了事就該由他們自己負責。你跑去幫忙,要是雪湖花還是丟了,責任肯定被左賢王推到了我華家頭上,說我們幫倒忙……”

  華俊臣自然明白這道理,他蹙眉道:

  “雪湖花丟了,左賢王不好和朝廷交待,爹若是能幫忙搭個手平息此事,左賢王定然記為父人情,到時候為你索要雪湖花根莖,左賢王肯定不好不行方便……”

  華青芷見爹是為了她著想,心底自然感動,但還是堅持道:

  “刀劍無眼,這群人可不是善茬,敢劫道的,定然也不是泛泛之輩……”

  華俊臣抬手不悅道:“為父的本事你還不知曉?大宗師手下都能撐個三五招,我站在三十丈開外,左右跳幾下意思意思就行,哪里會被波及……”

  轟隆——

  正說話間,冰原之上忽然傳出一聲驚天動地的爆響。

  震動之下,連車隊所在的冰面都晃了下,以至于幾匹措不及防的馬匹驚的高抬前提長嘶,隊伍也頓時出現混亂。

  華俊臣被驚得一哆嗦,話語驟停,迅速轉眼,卻見幾里開外的冰原上,炸起沖天水霧。

  水霧如同在冰川肆虐的白龍,在冰封湖面上撕開一道巨大裂口,橫隔在白梟營隊伍的正前方,猶如猝然升起的一道白色城墻,蛛網般的裂紋,幾乎瞬間密布前方冰原。

  “嘶——”

  華俊臣距離裂口所在之處恐怕有三里,但駭人聽聞的沖擊力,就好似爆發在面前,連車廂里的燭火都被余波吹偏,他倒抽一口涼氣,連忙揮手:

  “快跑快跑……”

  “誒?等等,先別走……”

  “你這死丫頭,這時候了還和為父對著干!?快走快走快走……”

  “不是……”

  蹄噠蹄噠……

  三十一匹烈馬在冰原上飛馳,月下看去猶如從西海都護府激射而出的白色羽箭,徑直激射向湖東道。

  年過古稀的師道玉,身著白袍走在最前,腰后掛著錦布包裹的玉盒,后方則是白梟營精銳。

  師道玉被尊稱為‘北梁毒圣’,雖然大宗師中排行老幺,但在不怎么講究武德的北梁,防不勝防的偏門手段,讓其危險性比走正常路數的武魁要高出不少。

  作為經歷過上次雪湖花之爭的江湖老人,師道玉深知天瑯湖當前的水有多深,說是群雄逐鹿、天驕并起也不為過,連江湖的天花板都能給抬高幾分。

  不過真要說起來,這次雪湖花開,和甲子之前相比,陣仗還是要弱一些。

  畢竟本來有資格搶雪湖花的人,如今少了很多。

  北朝十大宗師,司馬鉞、席天殤、花翎都死在夜驚堂手中,剩下七個,都各有緣由不會來強搶。

  而南朝那邊,龍正青、斷聲寂、陸截云也死在夜驚堂手中,軒轅朝被夜驚堂打殘,這又少了四個。

  總共加起來,已經被夜驚堂解決了七個!

  夜驚堂和璇璣真人,據可靠消息去了江州,離天瑯湖十萬八千里,短時間內應該過不來,周赤陽現在估計沒心思在江湖冒頭。

  也就是說,南北兩朝滿打滿,也只有平天教主、蔣札虎兩人有可能下場,再加上些江湖老不死,比上次數量確實要少太多。

  如今三只隊伍分頭走,還有謝劍蘭當靶子立在最前面,即便蔣札虎和平天教主全過來,也只能找堵住其中兩只,蔣札虎來了,他帶這么多人手并不忌憚,唯一怕的就是平天教主。

  平天教主要來也是為了搶雪湖花,不會搏命,左賢王給的有‘破財消災’的份額,真遇上了給一小袋雪湖花打法就是,平天教主總不能真冒著風險動手。

  念及此處,師道玉倒是心安了幾分,坐直身體,連馬匹腳步都顯出了三分輕快,開始琢磨起事成后拿到雪湖花,該配什么方子,讓自身武藝更精進一截。

  但師道玉尚未想出個所以然,旁邊負責勘察路線的隨從,忽然抬起望遠鏡,看向了東方極遠處:

  “師前輩,前面有只商隊。”

  師道玉眉頭一皺,瞇眼仔細打量,發現冰原盡頭的車隊有幾十人,還帶著馬車,便開口道:

  “是湖東道過來的商隊,繞開。”

  “諾。”

  三十余騎的馬隊,當即往左側偏移。

  師道玉雖然心里放松了些,但警覺性并不低,飛馳間目光一直鎖定在車隊上,以免發生異樣反應不急。

  但正仔細觀察間,師道玉余光忽然發現不對勁,轉眼看向左前方,抬起手來:

  “當心!”

  “吁——”

  身后三十騎,當即放慢馬速,取出了隨身兵刃,望向了左前方。

  前方兩里開外的冰面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人影。

  人影身著黑袍,九尺長槍斜指地面,披風微微飄動,斗笠遮住了半張臉,在月光照耀下,能從冰面上看到模糊倒影,遠看去猶如站在虛空之間。

  人影穩如山岳,就好似立在冰面上的一具假人,安靜的如同死物,以至于很難引起旁人注意。

  師道玉瞧見這不動如山的氣象,心中便咯噔一下,明白遇上了江湖狠人,略微抬手,旁邊的隨從,見狀便展開了馬側掛著的兩面旗子。

  旗子一個寫著‘蒼’字,是北梁豪門蒼龍洞的徽記;另一個是左賢王王府的王旗。

  兩面旗子表明了馬隊的身份,目的是為了讓以身試險的江湖賊子知難而退。

  而整個馬隊也沉寂下來,連胯下烈馬都不再出聲,奔騰如雷猶如一只在冰原狂襲的白色龍蟒,散發出一種攔路者死的駭人氣勢。

  蹄噠蹄噠蹄噠……

  冰原近乎死寂,只剩下奔騰如雷的馬蹄聲。

  但那道人影對他們的舉動,始終沒有絲毫回應,只是紋絲不動釘在冰面上,就好似沒有氣息,也沒有感情的木樁。

  此情此景,讓馬隊中不少人,都開始懷疑這人影,是不是哪個鱉孫,故意插在冰面上嚇唬人的假人。

  但就在一人準備離隊,跑到附近去查看時,那道人影忽然動了!

  冰原上響起一聲微不可覺的輕響。

  黑袍槍客手中的九尺長槍,自然而然從掌心滑出,直至手握槍尾,點在了冰面上。

  因為動作太過行云流水,以至于感覺不到任何殺氣和突兀,眾人僅僅只是蹙眉,便又看到那桿墨黑長槍,順著冰面滑出一條完美弧線,繞到了黑袍槍客背后。

  嚓嚓嚓——

  師道玉覺得這起手似曾相識,心底暗道不妙,吼出一聲:“閃開。”。

  而右前方的冰原上,隨之傳出一聲驚天動地的爆響:

  轟隆——

  黑袍槍客單手持槍,腳步滑開,幾乎沒有任何征兆,身后的九尺長槍就崩為半圓。

  槍勢剛起,周身數丈冰面便全數龜裂,無數碎冰被槍風裹挾,轟擊在倒映著星空的鏡面之上。

  死寂冰湖就好似被一條強龍砸入,出現一條半丈寬的裂口,往前急速延伸,沿途帶起沖天水霧。

  冰面裂痕往四周擴散,幾乎一瞬間把前方冰原,打成了是四分五裂的浮冰。

  轟隆——

  咔咔咔……

  師道玉等人距離不過半里,抬眼看去就好似右前方出現了一道白色水墻,瞬間截斷了前方道路!

  裂紋擴散道腳下,幾十匹馬都出現了混亂,而馬上之人更是駭的面無人色,有數人直接飛身而起脫離馬匹,朝著后方退去。

  嘩啦啦……

  水花潑灑而下!

  氣勁掃過之后,原本的寂靜冰湖,已經化為了碎裂的鏡面,那道黑袍人影,依舊站在裂隙起始之處。

  師道玉分寸未亂,但額頭明顯滾下了一顆冷汗,抬手按住腰后的盒子,嘴里咬牙吐出一句:

  “黃龍臥道……夜驚堂……”

  踏、踏、踏……

  死寂一瞬后,腳步聲從冰原上響起。

  夜驚堂提著鳴龍槍,不緊不慢走向三十余人的馬隊,每往前一步,馬隊中便有人馬后退幾分,不過幾步,便只剩頭發花白的師道玉立在最前。

  夜驚堂神色平淡,距離尚有幾十丈,便開口道:

  “盒子放下,告知其他人位置,尚有活路;如若不然,兩國交鋒、各為其主,爾等想為北梁全大義,我身為魏臣,也只能忍痛成全爾等。”

  話音落,白梟營眾人都出現了混亂,畢竟只要不瞎,他們都明白遇上了誰。

  如今南北江湖,能下場的武魁確實很少,但原因是那些本來能下場的人,都在短短一年之間,被一個人滅了。

  而這個活閻王,就站在了面前。

  如果遇上平天教主,眾人還能想到活路,而遇上了這活閻王,當前已經可以開始回憶此生江湖路了。

  畢竟夜驚堂是南朝臣子,還是天瑯王遺孤,白梟營在左賢王二十年前滅西北王庭時出了大力,如此大仇,夜驚堂不要雪湖花都得把他們滅了。

  聽見這名震南北江湖的閻王爺,開口給了一線生機,白梟營眾人準備殊死一搏的士氣,明顯有所動搖,左右側目,又望向師道玉,明顯是在詢問要不要老實聽從安排。

  但師道玉是老江湖,在不講武德的北梁混跡這么多年,根本不信這種哄小孩的鬼話,他寒聲道:

  “夜驚堂和王爺是生死血仇,絕不會放我等離開,讓我等自廢武功,只不過是想保存實力對付其他人,若被他言語蠱惑,就著了道。”

  眾人想想也是,他們三十多號人,還有大宗師壓陣,殊死一搏不是沒勝算,如果真自廢武功,那就連反抗的機會都沒了。

  在場白梟營的高手,都是老人精銳,和西北王庭覆滅不可能沒關系,自知活不了,當下馬隊反倒是穩定了幾分,開始左右散開,展開了合圍之勢,準備殊死一搏。

  蹄噠蹄噠……

  夜驚堂因為冰原太大不好找,確實想知道其他隊伍在什么方位,見這些人頭鐵不說,他也不再廢話,手中鳴龍槍點在冰面之上,慢慢上前。

  嚓嚓嚓……

  墨黑槍鋒,在冰面上滑出一條直線。

  白梟營三十余人,全部翻身下馬,手持兵刃解開了背后披風,以極快速度散成了一個月牙般的半圓。

  師道玉作為老武魁,心智相當過人,哪怕面對夜驚堂,依舊沒有亂分寸,下馬之后,慢條斯理解開披風:

  “列陣!”

  師道玉護送雪湖花,不是臨時起意,在個把月前就已經確定好了,手底下這群人,自然跟著他演練過遇見強敵的對策。

  此時三十名白梟營武人,保持十余丈的距離,手持白色披風,在身前旋轉,同時往兩側奔跑,濃郁白霧,當即從披風上涌出。

  遠看去,就如同兩條以師道玉為中心的白龍,從兩側涌出,直到夜驚堂后方合攏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圓圈,遮蔽了所有視野,師道玉也隱入了云霧之間,

踏踏踏  冰原上響起密集腳步,卻沒有任何言語,天地之間,只剩下站在圓圈中間的黑袍人影。

  幾里開外的馬車上,華青芷用望遠鏡打量,見夜驚堂被合圍,心里提心吊膽,但也不敢提議讓爹爹去幫忙,只能詢問道:

  “他們在做什么?”

  華俊臣都被剛才那一下鎮住了,著實沒料到白梟營這群愣頭青,非但不跑,還敢上去合圍,他一邊催促護衛趕快跑,一邊往后觀望:

  “是蒼龍洞的囚龍陣,那個槍客,應該是你在燕京見過的武安公夜驚堂,孤身涉險還敢如此托大,讓對方把陣擺好,即便武藝絕世,今天恐怕……怕……娘誒!”

  話語戛然而止。

  白色霧環的中心,夜驚堂單手持槍立在了原地,目光打量在霧氣中奔行的幾十道影子。

  這種障眼法,也就能干擾下武魁之下的武人,對于天人合一的武魁來說,三十號人在周邊大步奔跑,僅靠聽力都能分辨所有動作,可以說完全沒意義。

  但師道玉一個武魁,顯然不會蠢到用這種方法掩人耳目,肯定還有暗招。

  夜驚堂雖然百毒不侵、刀槍不入,但走江湖就是得見世面,不讓對方出招就宰了,一點經驗沒長,豈不是白打了一架。

  為此夜驚堂并不著急,只是密切注意著所有人動向,看看師道玉在玩什么花樣。

  而事實也不出夜驚堂所料,師道玉明顯想過撞上他的局面,準備相當充分。

  在霧氣圓環合攏之后,一聲低沉呵令就從霧中傳出:

  “發!”

  咻——

  三十聲破風尖嘯,同時從周邊響起,霧氣被卷出漩渦,三十顆白色圓球激射而出,背后還拖著白繩,齊齊往中心的夜驚堂匯攏。

  夜驚堂幾乎在白球激射而來的瞬間,已經雙手持槍,原地橫掃千軍。

  轟隆——

  爆響聲中,腳下冰面瞬間被鏟平一層。

  氣浪肆虐,連同十余丈外奔騰的霧氣都全數吹散,露出了奔行的三十余道身影。

  而激射而來的白球,本該被氣浪掃開,但讓人意料之外的是,圓球被氣浪轟擊便炸開,化為了漫天白絲。

  啪啪啪啪——

  白絲如同蛛網,當空糾纏在一起,幾乎瞬間形成了一張拖拽三十根繩索的天網。

  如果是普通絲線,夜驚堂一槍足以掃個四分五裂,但半空形成的大網,被氣勁轟擊崩成圓弧,卻沒有絲毫斷裂,等到氣勁一沖而過后,就從空中壓了下來。

  “收!”

  師道玉一聲爆喝,袖中滑出流星錘般的圓球,蓄勢待發。

  而三十余人也開始交替來回飛奔,讓繩網迅速糾纏合攏。

  夜驚堂一槍掃過,眼見白網壓下,當即抬槍刺入網中,單手猛震試圖攪碎。

  但白網由銀蠶絲打造,似乎用藥液泡軟了,有很強的延展性,還和蛛網一樣帶著粘性,長槍刺上去,便黏在了槍鋒槍桿上,用力能拉長,卻沒法拉斷。

  三十人瞧見此景,便全力抖動繩索,讓白網全部黏在槍桿上,同時往后飛退,試圖把夜驚堂兵器綁死,

  如果尋常武夫遇到這種陣仗,鐵定被特質繩網套死,等三十人合力拉緊,再強身手也無力回天。

  但這次他們顯然低估了目標的實力。

  夜驚堂眼見鳴龍槍割不斷細絲,反而被套緊,當即反其道而行,不再嘗試劈開白網,而是和卷棉花糖一樣,原地飛速旋身。

  幾乎一瞬間,長槍便把粘性極強的大網,全數卷在了槍鋒之上。

  崩——

  白網連著的三十條繩索,顯然沒有延展性,在繩索繃緊的瞬間,往后飛馳的白梟營武人當即驟停,幾人被反作用力拉的一屁股往后坐在的地上,又迅速爬起。

  “轉!”

  師道玉見徹底套住了兵器,眼底大喜,怒喝一聲讓隨從個旋轉,以繩索卷住夜驚堂,他則飛身而起,手中圓珠激射而出。

  颯——

  夜驚堂眼底顯出訝色,覺得這東西確實有點意思,但也僅此而已。

  眼見師道玉手中圓球激射而來,夜驚堂持槍就是一式青龍獻爪。

  而全力后方全力拉緊繩索的七八名武夫,只覺一股駭人巨力從繩索上傳遞而來,繩子綁在腰上未曾斷開,身體卻再難站住,竟然被拽得雙腳離地當空橫飛出去。

  嘭——

  悶響聲中,七個武人被繩索拉向夜驚堂,其他武人全力拉緊試圖干擾,卻沒能撼動全力刺出的鳴龍槍,宛若栓著一條力大無窮的龍蟒。

  夜驚堂一槍刺出,如果正常時候,以師道玉善旁門左道的的水準,當場就得暴斃,根本沒抗衡機會。

  但三十根繩子的干擾下,這一槍說毫無影響也不可能,全力爆發,速度也比平時慢了很多,不過還是準確無誤點在了激射而來的珠子上。

  啪——

  珠子當空炸開,再度化為白網當空壓下。

  師道玉見此,左手滑出一朵金蓮,在掌中展開一條黑線以如同利箭,直接激射向夜驚堂身體。

  夜驚堂身懷浴火圖,不怕囚龍瘴等奇毒,但并非免疫,而是解毒奇快,真中了毒,還是得難受一晚上。

  發現這花里胡哨的陣法也不過如此,夜驚堂也懶得再浪費時間拔河角力,松開鳴龍槍,右手拔出暗金寶劍,以開屏劍的劍勢,橫掃一周。

  颯——

  三十根繩索眨眼即斷,拉緊繩索的武夫當即往后栽去。

  師道玉瞧見此景,眼底閃過一抹錯愕,尚未反應過來,夜驚堂已經劍鋒脫手,直接刺向他胸腹。

  嗆啷——

  寶劍激射而出,夜驚堂左手同時拔出螭龍刀,在黑色毒箭射到身上之前,原地閃身而出,帶起一陣狂風,回手一刀,便把拉過來的七名雜魚當空腰斬,而后便是:

  颯颯颯——

  遠處觀望的華俊臣,只見被困在大網之中的夜驚堂,驟然化為了一道黑色閃電,快的根本看不清身形,以奔雷之勢在周身十丈畫出一個圓環,又回到了原地!

  剩下二十三名白梟營亡命徒,忽然拉空往后栽倒,尚未摔在地面,就察覺一個寒風呼嘯而過,繼而視野便開始當空翻滾。

  夜驚堂單手持刀,以駭人速度環繞周邊一圈,等到回到原地,已經收刀歸鞘,雙腳猛然重踏。

  轟隆——

  冰面上頓時出現一個凹坑,身形隨之往前撞出!

  師道玉想過夜驚堂很霸道,但完全不理解為什么會這般霸道,左賢王全力爆發,想來也不過如此。

  面對激射而來的寶劍,師道玉身在空中來不及躲避,只能強行抬指夾住寶劍。

  不曾想這暗金寶劍根本不是凡物,雙指夾住沒能造成任何限制,直接滑入胸口刺入胸腹。

  嚓——

  師道玉眼神驟變,落在地面之上,劇痛尚未傳來,便想拔出寶劍應敵。

  但夜驚堂環繞一周殺完雜魚,再度爆發此時已經近身。

  師道玉作為十大宗師的老幺,精善旁門毒術,正面戰力和陸截云半斤八兩,還沒陸截云那么霸道的輕功身法。

  面對百毒不侵的夜驚堂,師道玉被完克,正面突襲他如果能撐過一個照面,排名就不會這么低。

  師道玉眼底全是錯愕,剛把刺入胸口的寶劍拔出,夜驚堂已經殺至進前,抬手一掌補在了劍柄之上。

  噗——

  暗金劍條剛剛離開胸口,便又再度灌入,直接透體而出。

  夜驚堂在劍柄沒入身體之前,補上一記寸拳而后握住劍柄,同時左手抓住腰間包裹。

  嘭——

  重擊之下,師道玉當即往后飛出,摔在了冰面之上,滑出老遠,半空帶出一條血線。

  夜驚堂提著包裹,甩手灑去劍鋒血水,周邊才響起:

  咚咚咚咚——

  十余顆飛上半空的頭顱,此時才堪堪落地彈起,染紅了周邊冰面。

  而滿是刀光劍影的冰原,也在此刻驟然死寂下來。

  “咳——咳咳……”

  師道玉摔在地面,胸口被利刃貫穿,咳出了一口血水,但并未當場斷氣。

  他趴在地上,用血紅雙目盯著夜驚堂,眼底只有難以置信甚至生不出其他情緒,顯然是完全沒料到,彼此差距能大到這種地步。

  夜驚堂把包裹系在腰間看了眼劍刃后,收劍入鞘,又拿起鳴龍槍扛在肩膀上,回頭看了眼:

  “囚龍瘴是亱遲部創造,你既然會配,當年滅西北王庭,應該有你一份兒功勞。”

  “咳咳……”

  師道玉悶咳兩聲,盯著夜驚堂,并未否認。

  夜驚堂稍作遲疑,本想問問當年的情況,但最后還是算了,提著包裹走向冰原深處。

  踏踏踏……

  “咳咳……”

  師道玉趴在冰面上,血水逐漸浸染周邊,目光一直盯著逐漸遠去的背影,直到視野開始模糊,徹底陷入永恒黑暗……

  我碼字中途不能停,碼十個小時就十個小時不吃不喝,這是兩章,八點多其實就能發四五千字,剩下的明天發,明天還能休息,但還是合一起了。

  明天起來就下午了,更新估計還是比較晚,大家見諒or2

  多謝黑舌糖大佬的盟主打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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