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打斷了蔡澤豪的回憶,他轉過身來,走向桌邊說:“進來。”從桌上拿起煙放在嘴邊。
蔡澤豪透過吐出的煙看著進來的人說:“人找好了嗎?”
“找好了。”
“不能失手。”
蔡澤豪看著那人出去,狠狠抽了一口手里的煙,煙頭的火星變得深紅。
第二天早上,蔡澤豪派何曉去城里菜市場,告訴何曉看看鬧事的人有沒有被抓起來。
何曉到了菜市場,一片祥和的早市現場,她在菜市場邊走邊看,這種感覺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跟了蔡澤豪以后,每天就只有黑色的制服,黑色汽車,金光漫射的水晶燈,蔡澤豪威脅別人的笑臉和別人阿諛奉承的笑臉。
何曉像小孩子一樣享受著周圍的熱鬧,似乎忘掉了蔡澤豪給她的任務。
何曉走遍了菜市場,拿出手機給蔡澤豪打電話:“蔡總,沒有異常情況。”蔡澤豪那邊沒有說話,何曉邊聽電話邊走到一個賣海鮮的商鋪停下來,店鋪水缸里有一只螃蟹,正在蹭著缸壁艱難的往外爬,何曉注視著它,對電話講:“蔡總,還繼續嗎?”
一陣劇烈的疼痛伴隨著衣服的潮濕感涌上來,電話里傳來蔡澤豪的聲音:“別還手,你打不過。”
何曉看著自己腹部的紅色,轉過身,看著一個戴著帽子的男人,手里握著刀,上面的紅色是自己的。
強烈的痛感讓何曉顫抖,腦袋發脹,手機從耳邊滑落。
戴著帽子的男人走上前來,對著何曉的腹部又捅了一下。何曉失去了意識躺在地上。
菜市場的人一圈一圈的把何曉和戴帽子的男人圍起來,有人打了報警電話,有人叫了救護車。
很快,警察摁著那個男人的腦袋,押進了車里。
事后,水缸里往外爬的螃蟹被老板放在了砧板上。
楊老板帶著何俊去了何曉所在的醫院,看著何曉身上插著各種管子,儀器上顯示著微弱的脈搏,微弱的心跳。何俊抓著何曉的手,何曉的手綿軟輕飄飄的沒有重量,有一個無形的大手狠狠捏著何俊的心,何俊狠狠閉著眼睛,咬著牙,壓抑著內心的悲憤。
何俊讓楊老板先回去,自己陪著女兒。時間從早上到晚上,月亮掛在醫院的上空,月光透過窗戶,鋪滿整個病房,何俊頭發里的白絲依稀可見,病床上何曉的面色比月光還白,比月光還灰。
捅何曉的男人被帶進了監獄,這當然是蔡澤豪的計劃。男人摘了帽子,剃了頭發,眼睛下面有一條疤痕,目光無神,佝著背盯著眼前的一切。
楊四眼看著新來的犯人被關進劉群原先的牢房里,心里想著:“兩個人還真像。”
楊四眼和雷祥在私下里稱呼新來的叫刀疤臉。刀疤臉跟著所有的犯人一樣,勞作,學習,吃飯,哪樣都很聽話。刀疤臉每每在聽著獄警點名字的時候眼神格外清明,因為他一直在等一個名字——吳德立。
他遲遲聽不到吳德立這個名字。
楊老板知道蔡澤豪要殺吳德立的那一刻,他和常士韋都明白,蔡澤豪一定會選擇在監獄里動手。楊老板要求在檢查人數的時候,常士韋親自在場,不要去叫吳德立的名字。
菜市場突如其來的意外,讓楊老板等人高度警覺,何俊在病床旁默默等著何曉醒過來,這其中到底發生了什么,只有何曉知道。
天空是灰蒙蒙的,籠罩著城市也包裹著人們的心情,也糊住了那些聰明人的腦袋。
蔡澤豪的手下找到了這個刀疤臉,讓刀疤臉把吳德立的樣貌記在心里,蔡澤豪只有吳德立年輕時候的照片。為了確保計劃萬無一失,蔡澤豪告訴刀疤臉,吳德立的肩膀上有一條很長的刀疤。這一點只有蔡澤豪知道。
楊四眼和雷祥從臟亂的工廠結束一天的生產,舒舒服服的在淋浴下面洗澡,看著那老人從面前走過去,跟他倆打招呼:“洗完了過來幫我弄弄啊,小伙子。”老人臉上笑瞇瞇的,走到最后靠墻頭的淋浴。
老人每次洗澡都會走到靠墻頭的淋雨底下,楊四眼問過老人,老人說這個地方最接近總管道,水壓大,水也熱,自然也就洗的舒服。
靠墻頭的淋浴頭很暗,吊燈都裝在靠近門口的地方。刀疤臉肩膀上搭著毛巾,手里端著盆子,從燈下走過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面前的赤身裸體,尋找著那道很長的疤痕。
楊四眼和雷祥走去老人身邊,看著老人拿手撓著自己的肩胛骨,雷祥上前用澡巾給老人搓,邊搓邊說:“給您快點搓,咱們早點回去休息。”老人被雷祥這臉憨樣弄的笑了起來,對著雷祥說:“你小子慢點,有舊傷。”雷祥哈哈的跟著老人互相鬧著。楊四眼看著這一幕,他恍然間感覺自己和雷祥這幾年對外界都沒什么感情,除了路邊賣早餐的顧大媽,就剩眼前這個在水流里笑瞇瞇的老人了。老人教會了他和雷祥怎么在監獄里生存,怎么和身邊的人打好關系,怎么完成生產目標;楊四眼和雷祥也從沒打聽過老人的往事,不知道他的名字,不知道他的年齡,更不知道他來自哪里。
他倆更覺得每次洗澡時候的短暫接觸,讓這監獄澡堂有那么一瞬間變得像是設備處大院的澡堂,老人就像自己的爺爺。
雷祥用手潑了把水,把楊四眼從幻想中叫醒,“過來幫忙啊,你右邊,我左邊。”
兩個人分工合作,老人也心滿意足,老人說:“你們倆啊,搓不了幾次了。”楊四眼明白了這句話是什么意思,“我快出去了。”老人接著說。雷祥聽著這句話,心情一下子低落起來。
監獄里的時間就像是對自己生命的禁錮,面對自己的禁錮人總是無奈的,尤其是這種禁錮只能讓轉動的時間去解開,那更是無奈的。
楊四眼打破了三個人的沉默,說:“您放心,等您要走的那天,我哥倆給您來個全套的。”老人在水霧中笑了起來,點了點頭說:“你們回去吧,我動作慢,我收拾收拾。”
楊四眼和雷祥拿著東西往出走,澡堂里的人也陸陸續續的往外走,獄警站在門口清點著人數。楊四眼往外走的時候和新進來的刀疤臉打了個照面,他看著刀疤臉從自己身旁走過,他看見了刀疤臉的眼神是在尋找著什么,像是森林里的獵手。
黃色的燈光混著水氣把澡堂變得模糊。刀疤臉還在搜尋著,刀疤臉最終走到了澡堂的盡頭,靠著墻的那邊,他走到了老人的身邊,借著幽暗的燈光透著水氣盯著老人肩膀上的傷痕,開口:“吳德立?”
老人沒有停下手里的動作,也沒有搭理刀疤臉。
楊四眼和雷祥已經站在了隊列里,楊四眼看著澡堂的門,雷祥看著楊四眼,對楊四眼低聲說:“這么快就舍不得老頭了?人還沒走呢。”楊四眼回過頭來,沒搭理雷祥。
澡堂里傳來鐵盆摔地的聲音,楊四眼的心臟像是被捏了一下,轉身沖進澡堂,雷祥看著楊四眼,自己說了句:“我艸。”跟著楊四眼跑了進去,獄警站在門口喊。
楊四眼剛回到澡堂,就聽見里面有人喊:“打起來了!打起來了!”楊四眼順著聲音的方向跑過去,手里拿著拖鞋,雷祥跟在后面,手里拿著毛巾。他倆看見那個刀疤臉抓著老人的脖子往水龍頭上撞。
身上一件衣服沒有,滑溜的像泥鰍,刀疤臉抓住又滑掉。老人站直了身子,抓住刀疤臉的身子下面的把子,又拽又擰,問:“誰他媽讓你來的?“刀疤臉忍著劇痛在老人腹部踹了一腳,地太滑二人沒站住,摔在地上。”吳德立,拿錢消災。“刀疤臉站起來,用手在后背使勁扣,扣的鮮血直流,刀疤臉面目扭曲的在一起,扣出來一個手掌長的匕首,裹著黑色的套子。
楊四眼和雷祥沖到老人面前,將老人扶起,看著面目猙獰的刀疤臉,澡堂里的人亂哄哄的叫著,楊四眼帶頭踹翻后面圍上來的人,雷祥揮舞著濕漉漉的毛巾,對著后面的人抽,像鞭子。燈光太暗,人又多,人群中傳來哎呀哎呀的痛喊,還有“誰打老子!”的咒罵,一陣混亂,楊四眼看著大勢已成拍了一下雷祥,扶著老人,把老人藏在身后,看著面前這個拿著匕首的刀疤臉。
刀疤臉廢話也沒說,沖上前來就是捅。楊四眼不知道面前這個人到底為什么捅人,楊四眼手很快的抓住刀疤臉的手腕,可是刀疤臉畢竟是練過的,手臂一抖就掙脫了束縛,匕首直直刺向楊四眼身后的老人,楊四眼被刀疤臉夸張的力量嚇到,用手勒著刀疤臉的脖子,在他耳邊喊:“為什么殺他?”雷祥見狀,上前來抓住刀疤臉的另一個肩膀,這個時候的地面似乎失效了,怎么也沒把刀疤臉滑倒。
與此同時,醫院的重癥病床上,何曉灰色的嘴唇動了一下,何曉的手在他父親手里躺著,何曉的指頭跳動了一下,何俊被這跳動驚醒,從床邊驚坐起,俯身看著何曉,嘴里念:“曉兒,曉兒。”轉身準備跑出去叫大夫,何曉用僅有的力量拽著何俊的指頭,何俊轉回身子看著何曉的嘴巴微微張動,他俯下身子把耳朵湊過去,聽見何曉微微的氣息在唇間飄蕩著:“蔡澤豪。”
常士韋在紫樓酒吧天時號包廂和楊老板猜測蔡澤豪的計劃,楊老板電話響了,接起來是何俊的聲音:“曉兒醒了......”楊老板忽然看向常士韋,常士韋的電話也響了,常士韋接起來后,眼光嚴厲的看著楊老板。
兩個人同時說:“是蔡澤豪。”“監獄里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