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叫斯普林菲爾德的鎮子很多,但是他們中沒有一個像馬薩諸塞州的這個這么出名。
1777年,當國父華盛頓親自選定這個小破鎮作為聯邦的武器倉庫的時候,怕是不會想到后來從這里正產的槍支,會為聯邦贏得美墨戰爭和南北戰爭立下汗馬功勞。
這里位于三條河流和四條主要干道的交匯處,地理環境極為優越。
1787年,丹尼爾·謝司所率領的農民起義軍盯上了這里儲藏的軍火,可還沒來得及掀起燎原之勢便慘遭鎮壓。
直到1795年前,斯普林菲爾德兵工廠還未曾生產出一支步槍,最多也就是造了些炮架子。
后來,兵工廠的負責人在康尼狄格河邊建起了水力磨坊,并以此為動力開始大規模工業化生產槍支。
陳劍秋在羅德上尉的陪同下,站在河谷的制高點向著兵工廠的方向望去。
最早的四間車間如今已經擴建到了二十來間;那些水力作坊還在,不過早已失去了原有的功能性,被蒸汽鍋爐所取代。
白色的煙霧從車間的煙囪中冒了出來,順著河谷的風飄向空中,再飄向遠方。
“陳先生,怎么樣,我們的生產規模還可以吧?”羅德中尉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上的兩撇胡子,驕傲地向陳劍秋問道。
他大約四十來歲光景,原先也是北部騎兵團的一名軍需官,不知通過什么途徑謀到了斯普林菲爾德兵工廠“廠長”的職位。
陳劍秋點了點頭。
他今天倒是沒有穿他那件黑色的布袍,而是換上了精致的西裝和禮帽,除了沒有成體系的美妙胡子以及肥碩的身軀外,其他地方看上去和一位商業大亨無異。
“你們還在用蒸汽動力嗎?”他突然問道。
羅德中尉被問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一臉茫然地看著陳劍秋:
“額,除了蒸汽動力還有其他的動力選擇嗎?”
陳劍秋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他現在有點明白為什么這家國營兵工廠相對而言效率如此低下了。
他沒有告訴這位“廠長”,自己在英國利物浦的分廠都已經全部換上了電動機單獨驅動的機床。
銑床、刨床、磨床、鉆床都有。
更不用提在羅斯威爾的總廠了。
和一只井底的青蛙是很難溝通出什么結果的。
陳劍秋只是微笑著說道:
“不錯,不錯,斯普林菲爾德兵工廠在中尉你的帶領下必將重新走向輝煌,未來可期,未來可期。”
被美國業內公認的軍火大亨如此恭維,羅德中尉一時間有些飄飄然,頗有些頭重腳輕的感覺。
“陳先生,我帶你去看看我們試驗新武器的靶場吧。”羅德中尉興奮地搓著手。
陳劍秋正好在山頂被風吹得頭疼。
“行,就有勞中尉帶我見識下。”
兩個人上了馬,沿著山路慢慢晃了下去,一幫隨從跟在他們身后。
一路上,羅德中尉興高采烈地向陳劍秋介紹著斯普林菲爾德兵工廠的業務:
“陳先生,這座兵工廠現在是全國唯一一家國營兵工廠,軍隊的槍支,基本都是從我們這里采購。”
“哦?”陳劍秋順口答應了一句,目光卻轉向了其他地方。
可在羅德聽來,對方好像是產生了濃厚的興趣。
“原來還有一家哈伯斯費里兵工廠,不過在南北戰爭的時候被一把火燒掉了。”他開始科普起來,“所以現在就剩下我們一家了,獨一份。”
“你別看現在陸軍的訂單并不多,可說不定哪天戰事一開,蹭的一下就上來了。到時候,只要我們通力合作,絕對有搞頭。”
羅德沖著陳劍秋擠眉弄眼。
陳劍秋是陸軍部介紹過來的,有那邊做擔保,質量和生產力不用他來操心。
這完全是空手套白狼的差事。
再說了,他是乙方,自己是甲方。
按照慣例,只要這位大亨生產得多,賺得多,自己的那份也少不了。
這種事情,何樂而不為呢。
對于羅德的暗送秋波,陳劍秋報以了一個禮貌的微笑。
他實在是不太想駁了羅德中尉的興致。
畢竟,人家現在還是“廠長”。
一幫人晃到了鎮子外的一片空地上。
那里靠近森林,周圍每隔十來米打了一個界樁,上面用釘子釘著木牌子,上面寫著:
軍用靶場,請勿入內。
在靶場的外圍,眾人下了馬,把馬栓在了靶場外面。
羅德一馬當先,走在了最前面。
他領著陳劍秋進入到靶場。
不遠處放置著兩張木桌子,桌子的旁邊堆放著幾個長條形的木頭箱子。
幾名斯普林菲爾德兵工廠的員工,已經在那里等他們了。
“請允許我向您介紹一下我們的產品。”羅德上尉從一名員工的手里接過一把步槍,拿在了手里。
陳劍秋瞅了一眼。
這槍他自然是認識的,逐發逐裝的克拉克喬納森步槍。
之前聯邦邊軍投降的時候,這款槍在羅斯威爾農場的倉庫里堆了一堆。
除了那些領頭的,被起訴后關進監獄的家伙的槍還躺在那里吃灰以外,其他的,都在釋放那些士兵的同時還給了他們。
這破槍陳劍秋打心眼里瞧不上。
連碰都沒碰過。
因為要逐發裝填,所以這把槍射速實在是太慢了。
不用說和他手上那些半自動,自動武器比,就是和羅斯威爾兵工廠的常規栓動步槍相比,都落伍得很厲害。
可羅德中尉并沒有這種感覺。
他自豪地向陳劍秋介紹著這款步槍。
“陳先生,要不要嘗試一下這把槍,這可是專供陸軍的制式武器,外面的市面上搞不到。”羅德將槍遞了過來。
陳劍秋興趣索然,搖了搖頭。
羅德上尉見狀,以為這位華商不會用槍,內里不由地暗暗發笑。
他突然萌生了要在陳劍秋面前炫耀一下自己槍法的想法。
“子彈給我。”他向身邊的員工伸出了手。
那位員工從桌子上的盒子里取出了幾發步槍彈,遞到了羅德上尉的手里。
羅德打開槍側面的彈匣蓋子,然后把子彈一顆一顆地塞了進去。
由于上尉急于端槍射擊,所以裝彈的時候稍顯著倉促了一點,一不小心將一顆子彈掉在了地上。
場面一度有些尷尬。
旁邊的員工剛準備上來撿子彈,卻被另一個情商稍微高一點的拉住了。
那人從盒子里又取出了一顆新的子彈,遞到了羅德上尉的手里。
上尉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他偷瞄了一眼旁邊的陳劍秋。
好在陳老板似乎并沒有注意到,只是笑呵呵地看著遠處作為目標的瓶子。
羅德上尉趕緊一巴掌拍上了彈匣的蓋子,舉起槍瞄準了起來。
他鄭重其事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目光聚在了準星上。
周圍的人也屏住了呼吸。
這個距離上,酒瓶這樣的目標并不算大,想要擊中,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上尉在瞄準了一會兒之后,終于扣動了扳機。
其實他也吃不太準,不過在陳劍秋的面前,他不想露怯。
只聽得“砰”的一聲。
遠處的玻璃酒瓶很明顯是被擊中了,炸裂開來。
“好!”
遞最后一顆子彈給他的那名員工率先一聲叫好,同時鼓起掌來。
其他的員工很快也反應了過來,紛紛跟著叫好和拍起了巴掌。
“上尉好槍法!”
“不愧是跟印第安人真刀真槍干過的勇士!”
羅德上尉長舒了一口氣。
總算沒有丟人。
他滿意地看了一眼遠處的石頭,那里原先擺放著的玻璃酒瓶已經被他打得粉碎。
上尉有些洋洋自得起來。
剛才那一槍,絕對是自己的實力,跟運氣絕對沒有任何關系。
他回過頭,發現陳劍秋正背著手東張西望。
“陳先生,我真的建議你試一試,我們這種經營軍火生意的人,如果無法體驗使用武器的快樂,那可就太可惜了。”羅德上尉把槍遞了過來。
他倒不是存心要陳劍秋出丑,而是為了更好地凸顯自己的槍法出眾。
“我槍法不是很好。”陳劍秋樂呵呵地擺了擺手,“而且,我從來沒用過這把槍。”
他這么一說,羅德上尉便更加堅持了。
沒用過這把槍?制式貨嘛,沒用過正常。
槍法不好?那就對了啊,要不然怎么能顯示我的牛逼之處呢?
“沒關系,玩玩,就玩玩而已。”羅德上尉硬是把槍塞到了陳劍秋的手里。
陳劍秋打量著自己手里的這把槍。
這是他第一次近距離觀察這款槍。
這把槍的用料看上去其實還算是考究的,可從槍栓和槍機看上去,確實做工要粗糙了點。
“陳先生,槍里還剩四發子彈,不用重新裝填了,您只用順著準星,三點一線地瞄準,調整好呼吸”
羅德上尉濤濤不覺地講起了自己的“槍法心得”,卻沒注意到陳劍秋只是在把玩著那把槍,完全沒有在聽羅德說話。
“托馬斯,你去拿一個瓶子重新擺一下。”在說得差不多之后,羅德對著自己手下的一名員工命令道。
“不用,不用。”
陳劍秋突然說話了。
他擺了擺手,然后指向了更遠的地方:“要不然就那三個鐵罐子吧。”
眾人順著陳劍秋指的方向望去。
在更遠的地方,只有一棵大樹,哪有什么鐵罐子。
羅德上尉和其他人都有些不明所以,不知道陳劍秋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只有托馬斯舉起了手。
“額,那樹上,我確實掛了三個鐵罐子。”他小心翼翼地說道,“不過,那是為了測試瞄準鏡的,不是提供給裸眼射擊用的,每個鐵罐子上都寫了字的。”
作為靶場的負責人,沒有人會比托馬斯更清楚這里放了哪些東西作為靶子。
眾人再朝那個方向看了過去。
那棵大樹最粗的一根樹枝下,確實掛著東西,不過非常非常小,不仔細看根本看不清。
托馬斯從桌子上拿起一個望遠鏡,遞到了羅德上尉的手里。
羅德上尉舉起了望遠鏡。
“好像,是有,不過,這個似乎”
他的話還沒說完,陳劍秋手里的槍已經響了。
不是一聲,而是連續響起。
“當!”
“卡噠!”
“當!”
“卡噠!”
遠處的一聲子彈擊中金屬物體的脆響,伴隨著清脆地拉槍栓的聲音。
半空中連續出現了兩道火光。
那是子彈打到鐵罐上迸發出的火光,昭示著兩發子彈的命中。
眾人屏氣凝神地盯著遠方。
他們在等第三發的情況。
第三顆子彈擊發后,火光并沒有出現。
難道是打空了?
可還沒等眾人想明白,在紛紛猜測的時候,陳劍秋又第四次扣動了扳機。
脆響傳來,火光重現,第四發命中。
眾人已經從震驚中緩了過來。
四發三中,這個距離,已經堪稱是一個奇跡了,眼見這位華人老板的槍法,確實非常驚人。
大家也同樣鼓起掌,贊嘆不已。
除了一個人外。
羅德上尉拿著望遠鏡久久沒有放下,如同一塊石膏凋像一樣,呆立在當場。
因為現場除了陳劍秋,只有他一個人知道:
剛才那第三槍并沒有空,而是直接打斷了拴著鐵罐子的繩子,緊接著,在罐子還沒有落地的時候,陳劍秋的第四發子彈擊中了它。
“我的上帝啊!”羅德上尉還在回味剛才自從望遠鏡里看到的一幕,喃喃自語道。
陳劍秋走到了員工的身邊,把那把槍遞回到了他的手里:
“裝填子彈速度太慢,這種槍上了戰場要吃虧。”他點評道,實話實說,“槍管的制作有可取之處,不過其他細節處理得就非常粗糙。”
聽見了陳劍秋在說話,羅德上尉才從震驚中恢復過來。
他終于放下了望遠鏡,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陳劍秋。
這就是“槍法不好”?
“剛來美國的時候當過一段時間牛仔,所以稍微練了練槍法,讓你見笑了。”陳劍秋哈哈大笑起來。
羅德上尉顯然還沒緩過神。
他實在不知道怎么用詞語來描述和形容,原本就不豐富的詞匯儲備和表達能力雪上加霜。
就在這個時候,又有一個人騎著馬從鎮子工廠的方向飛奔而來。
他來到羅德上尉近前,在他的耳邊說了些悄悄話。
“不行就是不行!海關那一塊過不了!而且我沒有收到任何來自陸軍部關于這件事情的指令。”羅德上尉的注意力很快被轉移了,發起了火來。
而在一旁圍觀的陳劍秋突然插了一句話:“是什么事情讓你如此煩躁?羅德先生?”
羅德突然意識到陳劍秋在和他說話,立馬將笑容堆上了臉。
他現在對陳劍秋的佩服之情,猶如濤濤江水,一發而不可收拾。
要不怎么說為什么人家穩坐美國軍火界的第一把交椅呢,身懷異能,槍法通玄。
對于陳劍秋的問話,他如實相告:
“一個外國人想來買我們的槍,但我們沒法賣給他。”
“哦?”陳劍秋這回是真的來了興趣,“為什么?”
羅德上尉聳了聳肩:
“他來自古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