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角落的老鐘叮叮當當地敲了七下。
滿屋子的白熾燈把屋子里照得宛如白晝,不過麥金來和漢納還是覺得自己背后涼風陣陣。
盡管在美利堅,房子里死個把人是件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事情。
麥金來當過兵,參加過南北戰爭,見過成片的士兵被炮彈砸成肉泥。
可問題就在于,這些話從一個個子還不到他們腰,天真爛漫的小孩子嘴里說出來,給人的感覺非常不舒服。
“真的很抱歉,家里的仆人這兩天回去了。”
卡米拉端著兩個青花的茶盞走了出來,遞到了兩人的面前。
她已經換上了一件寬袖的中式女裝,頭發挽在了后面。
麥金來輕輕掀開茶盞,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撲面而來。
他和漢納兩人看著眼前這個彬彬有禮的女主人,怎么也沒有辦法將她和手刃七個持槍入室歹徒的女槍手聯系起來。
這陳劍秋,到底是什么樣的一個人啊!
兩人一時間竟然啞口無言,不知道說什么好。
卡米拉見兩人的表情,又看了眼自己嬉皮笑臉的兒子,頓時明白發生了什么。
她坐在了兩人對面的沙發上,莞爾一笑:
“西部的女孩子,偶爾也會玩玩槍什么的,二位先生,你們也知道的,在那里,喜歡破門而入的壞人太多了,那段時間我們的習慣還沒有改過來。”
麥金來和漢納再一次意識到了自己的對于西部那種地方認知的淺薄。
一旁的小鵬鯤無聊地趴在沙發上玩起了子彈殼,哼起了他父親教給他的歌:
“一條大河波浪寬......朋友來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來了,等待他的只有獵槍。”
麥金來看著正在摳子彈殼的小鵬鯤,轉頭問卡米拉:
“婦人,您的孩子唱得這首歌旋律真的不錯,不過歌詞是什么意思?”
卡米拉笑著搖了搖頭:
“他爸爸教給他的,我也不太清楚。”
“不過二位不用擔心,我的丈夫是一位很和善的人。”
兩個人在客廳里和卡米拉又聊了一會兒。
陳劍秋還是沒回來。
茶盞中的茶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泡了,變得有些清澹,但仍有鳥鳥余香飄出。
漢納看了一眼大廳角落的鐘。
他站了起來:
“陳夫人,非常感您的茶,等陳先生回來之后,可否替我們一聲,就說我們和他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商討。”
卡米拉也站了起來,微笑著點了點頭:
“真的很抱歉讓你們等了這么久,要不你們明天中午再來吧。”
兩人大喜過望,在與女主人告別之后,離開了陳劍秋的宅子。
時間是一個很奇妙的東西。
它可以很簡短,也可以很漫長,尤其是當你需要等待著什么的時候。
對于麥金來和漢納來說,這一個晚上和半天上午就有點難熬了。
他們昨天去了陳劍秋家兩趟,都沒有遇到主人。
如果放在以前,老頭早就不打算去第三趟了。
一個華人?憑什么讓自己連續三次登門拜訪。
就算是東方那個老朽帝國的皇帝或者權傾朝野的某位姓李的人來了,也是他們乖乖來拜見自己。
可之前摩根一直對他們說,不能把這個人僅僅當一個華人來看待。
于是為了選舉,兩人還是在第二天的中午,前往了陳劍秋家。
這條路,他們已經很熟悉了,所以比之前還要快了很多。
在路上,兩人還遇到了昨天那個話癆巡警。
巡警一看兩人頓時樂了。
昨天自己值的是早班,今天值的是中午班,可居然又碰到了這倆人。
他們該不會和自己一樣在義務維護社區治安吧。
有錢人真有意思。
他剛準備說話,漢納卻向他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后從他身邊匆匆而過。
老頭昨天琢磨了一下,總遇不到陳劍秋一定有一些原因,很有可能和那個話癆巡警有關系。
所以他現在理都不想理這個給他帶來霉運的倒霉蛋。
但當他們再次來到陳劍秋家的家門口時,漢納發現自己好像錯了。
大門依然鎖得嚴嚴實實,窗戶里依舊是掛著窗簾,里面什么都看不見。
漢納氣得想把自己腦袋上為數不多的頭發都拔下來。
自己怎么會信了那個女人的鬼話?
有誰會中午待在自己的家里嘛。
他低著頭在那棟別墅的門口轉圈圈,一肚子的怒火沒有地方發泄。
然后,他看到了放在角落的一個破舊木桶,剛準備一腳踢上去。
可他的衣袖突然被人拉住了。
漢納抬起頭,發現伸出手的人是麥金來。
州長朝著一邊努了努嘴。
老頭沿著他努嘴的方向看去。
一個黃皮膚的男人,留著寸頭和稀疏的胡渣,身著一件黑色的布袍,腳穿一雙布鞋,雙手背在身后,正饒有興趣地看著他。
老頭趕緊收起了自己的動作,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
對于他來講,這算是徹徹底底失態了。
如果不是生氣到了極點加上以為周圍沒有人,身為一名體面人的他怕是做不出在別人門口踢桶的行為。
“這位先生,如果您對我家的桶有什么意見的話,還請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他一馬。”陳劍秋樂呵呵地說道,一臉人畜無害的樣子,“他已經承受了太多了。”
漢納有些尷尬,不過他的搭檔已經走了上來,握住了陳劍秋的手:
“您好,陳先生,我叫威廉·麥金來,俄亥俄州州長,同時也決定參加這次的總統選舉,很高興見到你。”
麥金來那與生俱來的跨階級親和力瞬間顯露無疑。
你很難拒絕一個無論遇到任何情況都保持著微笑的人。
陳劍秋也握住了他的手:
“嗯,我聽羅斯福還有我的妻子說了,你們在找我,所以我今天中午特地推掉了所有的工作,留在了家里,恭候二位的到來,不過......”
陳劍秋的話略微停頓了下,他指了指不遠處的街區:
“因為家里沒人做飯,所以去對面的餐廳去吃了點午飯,剛回來。”
“您放心,陳先生,不管出現什么情況,我們都會在這里等待,直到您回來。”麥金來誠懇地說道。
“進來坐吧。”陳劍秋走到了大門前掏出鑰匙打開門,隨后對著身后二人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這一次,陳劍秋沒有讓這倆人坐在客廳里,而是帶著他們進了一個看上去很獨特的房間。
這個房間里沒有桌子,也沒有椅子,只有一個茶桉,茶桉上放著一個香爐。
地面上鋪著草席,擱著幾個蒲團。
“這是我冥想的地方。”
陳劍秋脫下自己的鞋子,走上草席。
他丟給身后兩個人一人一個蒲團,然后自己走到天臺上的爐子邊,提了一小壺燒開水回到茶桉的邊上。
麥金來和漢納完全沒有過這種經歷。
不過兩人還是照著陳劍秋的樣子做了,脫了鞋子走了進來,把手中的蒲團放在了華人的對面,然后坐了下去。
他們的注意力,很快被陳劍秋身后的整面墻的木格子所吸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