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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八章 賣字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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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新年,應該是新羅斯威爾自成立以來的第三個春節。

  第一個春節的時候陳劍秋讓張大年簡單的張羅了下,第二個春節他是在智利尹基克和那里的華人一起過的。

  這第三個春節,他得好好籌劃下。

  于是,在紐約的最后一天,陳劍秋去往了曼哈頓的下城。

  那里,有一個小規模的唐人街。

  19世紀中葉,一個廣東的商人在這里開了第一家商店。

  之后,從西海岸移過來的華人越來越多。

  他們也紛紛在這里落腳,逐漸形成了一個小的聚落。

  和曼哈頓的上城相比,這里堪稱貧民窟,各式各樣破舊的公寓豎立在那里,時不時還會來場大火,讓情況雪上加霜。

  在法桉公布之后,唐人街的情況就更不妙了。

  雖然東海岸對于法桉的敏感度與西海岸不可同日而語,但華人們的不受待見是貫穿整個國家的。

  在唐人街的區域里,幫派開始橫行。

  他們中有些人本著“欺負不了洋人,還欺負不了你?”的原則,開始互相爭斗。

  加上當時很多華人某些小說里不讓寫的愛好。

  這里變成了貧民窟中的貧民窟,暴力街區中的暴力街區。

  連紐約那幫閑得蛋疼的警察都不愿意過來管。

  只要幫派成員們不出這片區域,愛怎么樣就怎么樣,反正搶的都是華人自己人。

  不過陳劍秋不太清楚這里的情況。

  他想看看有沒有什么其他原汁原味的年貨可以買買。

  霍樂迪忙于克利夫蘭的安保工作,小阿斯特這種人自然是不會出現在這種地方。

  于是陳劍秋一個人走進了唐人街。

  還有一個來月就要過春節了。

  狹窄的街道上,還沒有什么年味。

  穿著厚厚棉襖,戴著瓜皮帽子的華人們在街上互相寒暄,他們中大多數,仍然留著辮子。

  這讓陳劍秋在里面顯得有點像個異類。

  他雙手揣在袖子里,四處打量著兩邊的商鋪,想看看有沒有寫得好點的對聯賣。

  可走了幾家之后,結果卻讓他很失望。

  并沒有。

  這里除了雜貨鋪就是中餐館,要么就是洗衣店。

  “如果你要找人替你寫對聯,可以看看前面拐角的地方,有一個人在那里賣字。”一個雜貨鋪的伙計對陳劍秋說道。

  按照那個伙計的指點,陳劍秋找到了那個攤子。

  他原以為做這種賣字代寫書信生意的,多半是個老秀才。可眼前看到的,卻和他想的大相徑庭。

  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坐在自己的攤位前。

  他的面前擺著毛筆、紙張以及硯臺的同時,還放著鋼筆和信紙,厚厚的中式長袍馬褂里邊穿了件西式高領襯衣。

  男人的腦后被齊刷刷地剪平。不留辮子的他,和陳劍秋一樣成了這片街區的異類。

  此時的他,正在用鋼筆在紙上寫著些什么。

  陳劍秋走了上去。

  “先生,請問下有沒有春聯賣?”

  “有,你等會兒。”

  男人聽見聲音,直接彎下腰,去桌子下面取紅紙。

  可當他不經意抬起頭,看見眼前的陳劍秋時,愣住了。

  因為他發現陳劍秋和他一樣沒有留辮子。

  不過男人沒有說什么,而是再次彎腰,從桌子下面挑了點水到硯臺里,開始研墨:

  “先生,你要寫點什么?”

  “就寫個‘過亂世新年,何分貴賤;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吧。”陳劍秋想了一下,說道。

  男人心中一驚,倒吸一口氣,手中的筆有些微微顫抖:“好大的氣魄。敢問閣下何人?”

  陳劍秋微微一笑:“不是我寫的。”

  可似乎那男人心神已亂,始終下不了筆。

  他思忖半天,還是頹然放下了筆。

  “我不配寫這么雄渾的對聯。”他嘆了一口氣。

  這個男人似乎遭受了什么打擊,胸中有郁郁之氣不得抒發。

  陳劍秋手抄在袖子里,靜靜地看著這個男人。

  “王清福!”

  一聲厲喝從街口傳來。

  陳劍秋抬起頭看了過去。

  四五個留著辮子的潑皮無賴樣的人物正向這里走了過來。

  他們身上的布袍骯臟不已,臉色萎靡,顯然是剛“神仙”過出來。

  這幫人走到了男人的攤子前。

  為首的一個潑皮甩了一下腦袋后面的辮子,

  他用一根手指頭按壓住自己的半邊鼻子,用力一擤,鼻涕從另一個鼻孔飛了出來,落到了男人的硯臺里。

  “誰他媽讓你在這擺攤子的?”

  潑皮沖著男人斜著眼睛瞅著男人,沒好氣地問道。

  他的一只腳墊在地上,身體有節奏地抖動著。

  男人不作聲,似乎在忍耐,又似乎不太屑于答話。

  潑皮的氣焰更加囂張了,他上下打量著男人和他的攤子。

  “我聽說,你跟那些傻子說,就是我們這些人敗壞了華人的形象,才讓洋人瞧不起我們,有沒有這事兒?”

  “難道不是嗎?”男人盯著那這幾個流氓,咬著牙,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喲?你爺爺我還就告訴你了,我在哪都是這模樣,橫豎還是有口飯吃。”潑皮歪著嘴嘲笑道。

  “你不是會演講嗎?你不是會說英語嗎?你不是會辦報紙嗎?怎么混到來擺攤了?也沒見那些洋人給你半個銅子兒啊?”

  “你們的這些飯,是從同胞們嘴里奪來的,你們連狗都不如!”男人再也忍不住了,怒斥道。

  “喲,你他媽還敢還嘴?兄弟們,掀了他的攤子!”

  潑皮沖著身邊的幾個人使了個眼色。

  而他自己,已經一腳飛了出去,想要踹翻男人的攤子。

  可他突然感覺膝蓋傳來一陣劇痛。

  然后自己便倒在了地上。

  剛才站在攤子邊上的那個男人一腳磕在了他的膝蓋上。

  他感覺自己的膝蓋好像碎了。

  其他的幾個小潑皮一擁而上,結果一人挨了一腳。

  陳劍秋出腳極為精準,每一腳都踢在了他們的小腹上。

  那四五個人倒在地上滿地打滾,“爺爺奶奶爸爸媽媽”的亂喊。

  為首的潑皮睜開了眼睛,看見陳劍秋正從上往下看著他,眼睛里沒有任何情緒的波動。

  “爺爺!爺爺!饒我命誒!”

  他哀嚎道。

  陳劍秋把他提了起來,像提著一個小雞仔一樣。

  潑皮的臉被摁在了硯臺上。

  “把自己的噴出來的東西吸回去。”陳劍秋的聲音冷冰冰的。

  潑皮說不出話,他的半邊臉上沾滿了墨水。

  最終,是他的辮子承受了所有。

  “攤子收了吧。”陳劍秋把潑皮扔到了一邊,對著王清福說道,“你就是那個創辦了《美華新報》的王清福吧?”

  “我的名字叫陳劍秋,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吧。”

  王清福依稀記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聽到或者看到過這個名字。

  他突然想了起來:

  “你就是那個西部大老板陳劍秋嗎?”

  陳劍秋點了點頭。

  王清福的眼睛里頓時重燃起了希望。

  他的報社,好像有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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