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陳劍秋這么說,黃青云立馬“蹭”地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少主,有何吩咐,但說無妨,屬下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沒那么嚴重。”陳劍秋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也沒那么簡單。”
他看向了窗外。
舊金山的港口異常繁忙,不斷有新的船只靠港,各種膚色的移民們從船上走下來。
他們拖著大包小包,眼中滿懷著對這個新世界的期望。
“不久之后,這些船只上,將很難再看到華人了。”陳劍秋說道,”這個國家,將不再歡迎我們。”
黃青云愕然。
“少主,這里前兩年確實受到了一些沖擊,女人們不能來了,那些白人們攻擊過唐人街。”黃青云頓了一下,“但是我們都頂住了。”
“但是他們現在合法了!國家層面的!”
陳劍秋的聲音并不大,但給黃青云帶來的沖擊,不亞于一道驚雷。
雖然之前加州自己出臺了一些對華人不利的法律,但從來沒有來自聯邦層面的聲音,他和那些會館的高層,都抱有一絲僥幸。
這將會掀起一場新的風暴。
“沖擊,會越來越多,手段,也會越來越殘忍。”陳劍秋說道。
“我會保護這些同胞。”黃青云咬緊了牙,“唐人街是安全的。”
“那唐人街外面的人怎么辦?”陳劍秋凝視著黃青云,“唐人街根本容不下那么多華人。”
“我這一年,跨越了半個美國,看到了很多東西。”陳劍秋的聲音變得低沉起來,仿佛在回憶什么。
“你知道他們是怎么對待印第安人的嗎?”他看向了黃青云。
黃青云搖了搖頭。
“他們會把印第安人統統趕到一個狹小的,貧瘠的區域里,只要超出了這條線,就格殺勿論。”
“在這片地區里,印第安人無法獲得生存所需的足夠資源,沒有工作,沒有發展,對白人構不成任何威脅。”
“他們的數量被嚴格控制著,只能在這一小片保留地里,變得越來越少,直至消亡。”
“他們也會這么對華人,加州政府遲早會把華人從城市里趕出去,將唐人街,轉移到城郊,那里,將是華人的保留地。”
認識十年的老書友給我推薦的追書app,換源app!真特么好用,開車、睡前都靠這個朗讀聽書打發時間,這里可以下載 黃青云長嘆了一口氣,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的少主,說的是對的。
陳劍秋站起了身,走到了桌子前,拿起了桌子上的花名冊,一邊翻閱,一邊說道,“但這本花名冊上的名字,我卻希望不止于此。”
“少主,你說吧,你怎么說,我就怎么干。”黃青云看著陳劍秋,目光堅定。
“嗯,首先……”陳劍秋剛準備說下去,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吵雜聲,桌子的碰撞聲。
陳劍秋臉色一變,打開了門,沖了出去。
黃青云緊緊地跟在了后面。
在外面的堂屋里,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抬著一個滿臉是血的年輕人跑了進來。
他們神色焦急,撞得桌子幾零八落。
這幾個人把年輕人抬到了中間的一張桌子上,其他的華工圍了上來。
“大夫呢?大夫呢!”
“散開!散開!藥!藥!”
陳劍秋分開眾人,擠了進來。
“擠什么擠?湊什么熱鬧?你特么能不能……額,黃叔。”
被拉開的華工看見擠進來一個不認識的牛仔,剛準備發火,卻看見了他身后的黃青云,頓時自覺地讓開了。
那個被抬到桌子上的年輕人頭被打破了,血順著額頭流了下來。
他的手臂無力地下垂著,不停地喘著粗氣。
陳劍秋從懷里取出了特蕾莎給他準備的應急繃帶和外傷藥,開始對年輕人進行止血和包扎。
他的手法嫻熟,年輕人的血很快止住了。
“替他的胳膊上夾板。”陳劍秋直起了身,對旁邊剛剛趕來,看得目瞪口呆的大夫。
“何三水,到底怎么回事?”黃青云問旁邊另一個碼頭工人打扮的年輕人。
何三水解開纏在腰上的白色汗巾,抹了一把臉,憤滿不平地說道:“碼頭工會的那個白皮渾蛋過來趕我們走,罵我們是‘工賊’,小六子就和他們動上了手。”
“你們不在工會里面嗎?”陳劍秋看著他們。
何三水看了一眼陳劍秋,又看了一眼黃青云。
“這個是陳老板,自己人,以后看見他就和看見我一樣。”黃青云環視了一下眾人。
何三水這才說道:“那幫白皮根本不帶我們玩意兒,他們認為我們是老板的幫兇,然后出了什么事情,就怪到我們的頭上。”
“你們打不過他們嗎?”黃青云上下打量著何三水,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他,他們有槍。”何三水低下了頭。
“有槍怎么了?你爹當年跟著我打洋槍隊的時候,對面就沒槍嗎?前幾年那幫人沖進這里,被我們打退的時候,手里就沒槍嗎?”黃青云的額頭青筋暴起,吼道。
何三水和周圍幾個年輕人,低著頭,不敢說話。
陳劍秋拍了拍黃青云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著急發火。
“他們現在人在哪?”陳劍秋問道。
何三水剛準備回答,門外面,卻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眾人向門外望去,看見一個穿著淺藍色上衣的黃毛,帶著幾個白人水手,大搖大擺地沖進了院子里。
黃毛像是來討債的一樣,氣勢洶洶,一腳踢翻了院子里擋在他面前的一個壇子,里面的咸菜倒了出來,鹵水灑了一地,蓋在攤子上當封口的碗,滾出了老遠。
“又是這個混蛋。”何三水咬牙切齒,轉過身準備沖出門跟他拼命。
陳劍秋按住了他。
他走出了門,黃青云和其他人,跟在后面。
黃毛看見先出來的是一個不認識的人,有點詫異,不過很快一臉無所謂的樣子。
他指著陳劍秋身邊的黃青云,陰陽怪氣地說道:
“黃,聽好了,你,還有你的雜碎們,就快要滾蛋了!”
他腳踩在地上的壇子上,瞇著眼睛看了看眼前的各個華工:“你最好盡快收拾好東西,從這里搬出去,滾回你的唐人街!這里不久之后,就是碼頭工會的地方。”
“達蒙,你們想我這個地方,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們認識我,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你覺得我會讓出來嗎?”黃青云死死地盯著黃毛的眼睛。
“無所謂,你們不搬,我們會讓你搬,舊金山的警方,也會讓你搬。”黃毛一臉嘲諷,“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老東西。”
“你說什么!”
“住嘴!”
何三水和華工們忍受不住,開始對著黃毛開罵。
然而,黃毛一副死皮賴臉的無賴樣。
他一點都不在乎這些人的辱罵,就像他一點也不在乎對面人多一樣。
以他對這些華工的了解,借他們十個膽子,也絕不敢率先動手。
然而,很快,他那無所謂的無賴笑容,戛然而止。
“啪!”
一個碗旋轉著飛到了他的臉上,砸在了他的額頭上,瞬間碎成了幾片。
黃毛被砸得暈頭轉向,他捂著自己的額頭,鮮血,從他的指縫中流了出來。
眼看著他就要倒下去,旁邊的兩個水手趕緊上來,攙住了他。
“誰?誰干的?”黃毛瞪大了眼睛,在對面的人群中尋找著兇手。
“我!”
一個平靜的聲音,從黃青云的身邊傳了出來。
陳劍秋抬起腳,擦了擦上面的鹵水,連看都沒看黃毛一眼。
“你,你,你……”黃毛根本沒想到對面有人敢先動手,指著陳劍秋一時間說不出話。
一個水手摸向了自己的腰間。
何三水和幾個勞工向前走了幾步,擋在了陳劍秋的前面。
那個水手看了一眼周圍眾多的華工,手又重新回到了身前。
“好,你有種,你給我等著。”黃毛達蒙悶哼一聲,捂著腦袋,和幾個水手,逃出了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