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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千五百八十二章 天工長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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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言聽罷,眸光微斂。

  “有多少弟子曾私下求法?”他聲音平淡,聽不出喜怒。

  李希然略一遲疑,低聲道:“弟子暗中訪查,共得三百二十七人。其中二代弟子五人,三代弟子四十七人,余者皆為外門。”

  殿中寂然片刻。

  梁言端坐云床,神色未動,僅指尖在扶手上輕輕叩了三下。

  這三下叩擊,聲音不大,卻讓在場眾人都臉色一肅。

  “凡有‘求法’經歷的弟子,無論內門外門,長老弟子,皆逐出宗門。”梁言聲音平靜,卻字字如金石墜地,“自今日起,宗門禁令添一條:禁談求法之事,禁與外間求法者往來。山門封禁,不再招收新弟子。”

  此言一出,眾弟子皆是一怔。

  參與求法的弟子可不在少數,足足三百多人,他們并沒有背叛無雙劍宗,充其量只是去外面學了一些神通秘法而已。

  將這些弟子盡數逐出門墻,同時還要封山?師尊行事素來從容,此舉倒顯得有些奇怪了。

  雖然心中疑惑,但眾人也不敢多問,紛紛點頭應是。

  梁言并不解釋,只淡淡道:“第二件呢?”

  “第二件……”李希然沉吟片刻,緩緩道:“卻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那時正值秋深,山門外忽來了一位自稱‘鬼手匠’的老者,此人修為甚高,已臻亞圣之境,自我介紹是海外散修,仰慕我們無雙劍宗,愿拜入門下,哪怕做個掃灑雜役亦無怨言。”

  “哦?”梁言微微一笑,看上去沒有半點意外:“既是亞圣修為,你如何應對?”

  “亞圣修士,甘愿屈就外門,此事透著蹊蹺。弟子恐其另有圖謀,但也不敢輕易得罪……”

  李希然稍作停頓,抬眸看向梁言:“弟子思前想后,決定暫允他入門,安排在‘聽松別院’暫住,許了個客卿長老的虛銜,平日里并無職司,只在院中清修。這三年來,一直是倪前輩在監視他。”

  倪迦越聽后,點頭道:“不錯,我一直密切關注此人。三年來,他深居簡出,時而閉門數月,時而于院中枯坐觀松,除偶有癲語外,并無出格之舉。”

  “嗯,此事你們處置得宜,做得不錯。”梁言微微一笑:“鬼手匠的事情你們不用理會了,為師會親自處理。”

  “弟子遵命。”李希然躬身應下。

  梁言又吩咐了幾句宗門日常事務,便拂袖起身:“今日便到這里。月兒,你帶蘇長老與小狐去‘棲霞谷’,那里靈氣充沛,景致清幽,可選兩處相鄰洞府安置。”

  “是,師父。”熊月兒笑應一聲,轉向蘇睿二人,“蘇長老,小狐姐姐,隨我來吧。”

  “你該叫我師妹了。”蘇小狐上前拉了她的手,嫣然笑道。

  熊月兒也笑,與她挽了手,三人對梁言行過禮,便化作遁光出了大殿,往棲霞谷方向去了。

  待三女身影消失在殿門外,梁言收回目光,緩聲道:“封山之事,你們六人需妥善安排,各峰長老那里,也需交代清楚。”

  “謹遵師命!”

  六人齊聲應諾,躬身行禮后,依次退出大殿。

  殿門緩緩合攏,將最后一線天光隔絕在外。

  空曠的大殿深處,唯有云床玉座散發著溫潤清輝,映照著梁言沉靜的側影。

  “鬼手匠……”

  他嘴角微揚,眼中泛起一絲意味深長的神色。

  深夜,殘月當空,松影滿庭。

  聽松別院僻處云夢山西部,依山而筑,三面環竹,一面開軒。

  軒外有古松百株,皆千年之物,虬枝盤曲如蒼龍探爪,夜風過時松濤颯颯,恍若山靈私語。

  院中僅一洞府,石門緊閉,門上禁制流光隱現。

  洞府之中,一盞青銅古燈幽幽燃著,燈火如豆,映著個矮小干癟的老者身影。

  他盤坐于蒲團,鶴發披散,脊背佝僂如蝦,身旁倚著一根比人還高的焦木杖,杖頭懸著的紫金葫蘆在燈影里晃晃悠悠。

  正是鬼手匠!

  此時此刻,他雙目微闔,氣息綿長似古井無波,周身卻隱隱有靈力流轉,在虛空勾勒出繁復的符文軌跡,似在推演某種玄奧機關。

  忽然,門外禁制如水紋般無聲漾開。

  竹扉未動,一道灰衫人影卻已緩步踏入室內,衣袂拂過門檻時,連塵埃都未驚起。

  鬼手匠驟然睜眼!

  燭火搖顫,映出來人清癯面容。

  “你!”

  鬼手匠吃了一驚,霍然起身,焦木杖“咚”地杵地,露出緊張之色。

  “你怎么來了?這里可是無雙劍宗內部,暗中不知有多少高手坐鎮,老夫來此三年還未摸透底細,你怎可如此輕率——”

  話至一半,忽的噎住。

  他死死盯著眼前這張平靜的面容,嘴角抽搐了幾下,忽然啞聲道:“不對!你……”

  梁言立于燈影交界處,灰衫素樸,神色淡然。

  他掃了一眼洞府,忽然笑道:“怎么樣?這三年,住得可還習慣?”

  “你……到底是誰?”鬼手匠聲音干澀。

  梁言微微一笑,在洞府石凳上拂袖落座。

  “當年在天玄大陸,因忌憚妖帝神通,有些話不便明言。”他聲音平和,如閑話家常,“今日既回山門,也該與道友正式見禮了——在下梁言,無雙劍宗宗主。”

  鬼手匠默然半晌,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那口濁氣在燈焰前化作白霧,久久不散……

  “明白了。”他緩緩點頭,褶皺密布的臉上露出恍然之色,“你讓老朽來此‘臥底’,實則是讓老朽來此……等你。”

  “委屈道友了。”

  梁言提起銅爐上溫著的紫砂壺,水汽如絲如縷,注入兩只素白茶盞。

  他推過一盞,向鬼手匠做了個“請”的手勢。

  鬼手匠喉結滾動數下,終是緩緩落座。

  但他脊背仍繃得筆直,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焦木杖粗糙的表皮,顯然有些驚疑不定。

  “閣下……究竟是何意?”鬼手匠問道。

  “道友不必驚慌,且先飲茶。”梁言端起自己那盞茶,輕呷一口,任那清苦回甘在舌尖化開。

  鬼手匠沉吟片刻,終是將那盞茶端起,一飲而盡。

  茶湯入喉,初時清苦,旋即化作一道溫潤氣機,悄無聲息地攀向元神。

  當這股暖流觸及元神的瞬間——

  咔嚓!

  一聲極輕微的碎裂聲,自元神深處響起。

  鬼手匠渾身劇震,雙目圓睜!

  那枚如附骨之疽的“噬心禁”,竟在這口清茶入腹后寸寸瓦解!無數黑色符文自元神表面剝落,化作點點流螢,須臾間消散無形。

  禁制既除,一股久違的輕松感涌遍四肢百骸。

  “你……”鬼手匠面露驚訝之色。

  他沒想到,對方才剛到這里,居然二話不說就把自己體內的禁制給解除了。

  梁言放下茶杯,嘆了口氣,悠悠道:“道友莫怪,實在是天機閣事關重大,稍有不慎便可引來殺身之禍。當日在妖族境內,我需先試探道友立場,若當時道友說出半句不利于天機閣之言……”

  他抬眸,目光如古井寒潭:“梁某便會立下殺手,絕不留情。”

  鬼手匠聞言,背脊陡然生寒,手中茶盞“叮當”一聲落在石桌上。

  “天機閣……”他喉頭滾動,聲音干澀如磨砂:“已經覆滅了不知多少萬年,便是史冊殘卷亦無記載。閣下……究竟是如何得知?”

  梁言并未立刻回答,而是把玩著手中茶盞,眸光幽深,似在追憶什么。

  半晌,他才緩緩開口:“實不相瞞,梁某……乃是天機閣的傳人。”

  “什么?!”鬼手匠霍然抬頭,眼中盡是難以置信,“不可能!絕無可能!”

  他連連搖頭,焦木杖在地上重重一頓:“老朽雖非親歷者,但卻知道,當年天機閣被滅,分支弟子也盡數被屠,不可能還有傳人存活于世!”

  “那道友又是如何得知?”梁言不答反問。

  “我……”鬼手匠欲言又止,臉色變化不定。

  洞府內燭火搖曳,將墻上松影拖得忽長忽短,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良久,鬼手匠長嘆一聲,眼中流露出深沉的疲憊:“也罷……這個秘密壓在我心頭實在太久,今日便與你分說明白。”

  他微微闔眼,聲音蒼涼:“老朽的祖上,確是天機閣弟子,只是心性偏邪,于正途機關之外,尤好鉆研那些……需以生靈血祭的歹毒法寶。”

  “那年,他為煉一尊‘百怨聚魂鼎’,竟暗中獻祭了一座凡人城池,百萬生靈化作怨魂,盡數封入鼎中……此事敗露,天機閣上下震怒。祖上雖天賦卓絕,卻也因此觸犯了門規,被逐出門墻。閣中更派出執法長老一路追殺,誓要清理門戶,以正視聽。”

  燭火忽地一跳,將他佝僂的影子投在石壁上,微微顫抖。

  “后來……”鬼手匠的嗓音愈發干澀,“或許是天意弄人,祖上東躲西藏、顛沛流離,反倒因此……徹底斷了與天機閣的香火牽連。再后來,驚變忽至,天機閣一夜傾覆,閣中弟子、長老,乃至所有與之相關的分支傳人,皆被屠戮殆盡,雞犬不留。”

  “你說諷刺不諷刺?祖上因叛門之罪,香火早絕,命數已與天機閣無關,反倒因此蒙蔽了天機,僥幸逃過一劫。而那些恪守門規、堂堂正正的師兄弟們,卻……”

  話語至此,鬼手匠沉默了片刻,臉色復雜。

  “我那祖上雖犯下大錯,甚至被天機閣追殺,卻始終感念宗門的傳道之恩。后來他突破失敗,于彌留之際,將天機閣的過往告知唯一后人,并囑托其潛心鉆研煉器之道,務必使天機閣的機關術傳承不滅。”

  “這……就是我知曉天機閣存在的原因。”

  言罷,鬼手匠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整個人都萎靡了幾分。

  梁言靜靜聽著,神色無波無瀾,待他說完,才輕聲道:“原來如此……這么說來,道友也算半個天機閣門人了。”

  鬼手匠苦笑一聲:“叛徒之后,豈敢妄稱門人?只是祖上遺命,要我將天機閣的機關術傳承下去。這些年我周游列海,遍訪古跡,便是想尋得一些當年天機閣的煉器典籍,續上這份香火。”

  他頓了頓,抬眸看向梁言:“現在該你說說了……你口口聲聲說是天機閣傳人,可有憑證?”

  梁言微微一笑,也不答話,只抬手在虛空輕輕一點。

  指尖落處,虛空蕩漾,漣漪圈圈擴散,如古潭映月。

  漣漪中心,一本泛黃古卷徐徐浮現,封面四個古篆鐵畫銀鉤——正是《天工秘卷》!

  “這……這是?!”

  鬼手匠瞪大了雙眼,呼吸急促,干瘦的手指在焦木杖上掐得發白。

  他死死盯著那本古卷:“天工秘卷……總綱?!傳說中的機關術總綱?!”

  梁言微微一笑,將古卷虛托在掌心:“不錯,正是《天工秘卷》總綱。我祖上雖非天機閣門人,但當年因緣際會,得蒙天機雙圣殘留的一縷意識垂青,囑我續上天機閣香火。”

  鬼手匠聽罷,眼眶漸漸泛紅。

  他顫巍巍伸出手,指尖觸及古卷的剎那,仿佛觸碰到了萬古滄桑。

  那書頁間流轉的機關道韻,與他祖傳殘卷中的氣息同源同流,給他一種極為親切的感覺。

  “是真的……是真的……”

  鬼手匠喃喃自語,老淚縱橫:“祖上追尋一生而不得的傳承……竟在今日得見……”

  他忽然整肅衣冠,后退三步,朝著梁言手中古卷,也是朝著冥冥中那縷天機香火,恭恭敬敬地叩首三拜。

  每一下叩首,皆額觸青石,皆發出沉悶回響。

  待禮畢起身,他眼中已無半分懷疑。

  “老朽……信了。”鬼手匠長揖到地,“先前多有冒犯,還望道友海涵。”

  梁言袖袍輕拂,一股柔和氣勁將他托起。

  “道友不必多禮。”他聲音溫和:“如此看來,你我算是同承一脈,是友非敵了。”

  “不錯,不錯!”鬼手匠連連點頭。

  “道友既懷天機閣遺澤,又精煉器之道,何不正式入我無雙劍宗?”

  梁言推過茶盞,語氣誠摯:“本宗雖以劍立道,然海納百川,正需道友這般人物坐鎮。若蒙不棄,愿以‘天工長老’之位相聘,統轄宗門煉器諸事,更可開壇授業,將天機閣機關術堂堂正正傳于后世。”

  鬼手匠聞言,只沉吟片刻,便拱手道:“宗主既不嫌老朽修為淺薄,我鬼手匠……愿入無雙劍宗,執煉器之職,傳天工之道。”

  “好!”

  梁言撫掌而笑,灰衫在燭影中輕揚:“自今日起,道友便是我宗‘天工長老’,主掌煉器堂。明日我便令弟子收拾‘百煉峰’,辟地火靈脈,建千煅爐,供道友施展手段。”

  鬼手匠連連擺手:“不必如此興師動眾,老朽只需一清凈洞府,三五個機靈弟子打下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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