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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千五百七十一章 品茗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青葫劍仙

  青帝聞言,眸中泛起一絲訝異。

  她凝視梁言片刻,唇角微揚:“你倒是通透。世人多怨命途不公,卻不知福禍相依。小友為狗祖使者,通達明澈,果然有些不同尋常。”

  梁言笑而不語,只拱了拱手。

  青帝目光又轉向白瑤,見她低眉垂首,銀發如雪,氣息比之萬妖大會時衰頹許多,不由輕嘆一聲:“血脈之力燃盡至此,怕是傷了根本……我木族擅長療傷,圣城中有諸多天材地寶,可助你重塑根基,稍后自會有人送至府上。”

  白瑤睫羽微顫,低低應了一聲:“謝陛下。”

  楚狂徒在一旁已有些不耐,大袖一擺:“既已說定,便尋個清凈地方安頓。老夫這身傷,也需靜養數日。”

  青帝微微頷首,素手輕揚。

  殿外云氣倏然涌動,凝成一只青羽仙鶴,引頸長鳴,清音貫耳。

  “隨它去便是。”

  楚狂徒聞言,足下云氣自生,袖袍一卷,拉了白瑤,轉眼就踏出殿門。

  臨走前,他掃了梁言一眼,淡淡道:“小子,你體內浮生印已破,又登亞圣境,老夫與你兩不相欠了。半年后圣池開啟,你若有緣,或可沾些造化。”

  言罷也不待回話,攜白瑤乘鶴而去。

  云氣繚繞間,伊人回眸,深深看了梁言一眼,轉瞬便消失在宮闕盡頭……

  梁言神色不變,立于殿中,青玉地面上蓮影未散,清露猶存。

  “小友艷福不淺啊。”青帝忽然開口,頗有幾分揶揄之意。

  “前輩說笑了。”梁言微微搖頭。

  青帝眸中掠過一絲了然,不再深究,轉而道:“既至木族,有一人你當去見見。逆天行一直想去救你,若非我用禁制封印,只怕他又去送死。”

  言罷,殿外云氣再凝,化作另一只青羽仙鶴,翩然落在階前。

  仙鶴通體青碧如玉,翎羽根根分明,長喙輕點地面,發出清脆叩擊之聲,似是催促。

  梁言微微點頭,拱手施了一禮。

  “晚輩告辭。”

  言罷轉身,足尖輕點,飄然落于鶴背之上。

  仙鶴引頸清唳,雙翼舒展,攜起一陣清風,載著他飛出殿門。

  但見云開霧散,天光正好,青冥圣城之景盡收眼底——千峰環抱,萬木蔥蘢,瓊樓玉宇錯落層迭,飛瀑流泉峭壁懸練。

  仙鶴振翅,穿云破霧。

  行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忽現一座孤峰,形如青玉筆架,矗立于云海之中。

  峰頂平坦寬闊,四周卻籠罩著層層青碧光暈,細看之下,竟是無數符文流轉不息,結成一座渾然天成的禁制大陣。

  仙鶴至此盤旋不下,梁言凝目望去,只見那禁制光幕之內,隱約可見一道青衫身影。

  那人正盤膝而坐,膝上橫著一桿古樸長槍,雖隔著重重禁制,仍能感受到一股凌厲霸道的槍意,如同蟄伏的蒼龍,隨時可能破空而出。

  “青宿!放我出去!”

  怒吼聲自禁制內傳來,聲如驚雷,震得四周云氣翻涌。

  正是逆天行!

  他須發戟張,眸中似有烈焰燃燒,周身槍意如潮水般奔涌,不斷沖擊著四周的青色光幕。

  每一次沖擊,都引得禁制符文明滅不定,蕩開圈圈漣漪。

  “我是那小子拼命救出來的,無論如何都不能棄他不顧,你困我在此,是何道理?!”

  逆天行又是一聲怒吼,猛地起身,碧落神鋒倏然刺出!

  槍出如龍,青芒裂空。

  這一槍凝聚了他十成修為,槍尖過處,虛空寸寸龜裂,狠狠刺在禁制光幕上。

  轟——!

  巨響聲中,光幕劇烈震顫,無數符文瘋狂流轉,竟顯出一道細微裂痕。

  然而,不過瞬息,裂痕便自行彌合,禁制光華反倒更盛三分。

  仙鶴在禁制外盤旋數周,清唳一聲,雙翅輕展,徐徐降落在孤峰邊緣。

  梁言飄身而下,足尖觸及青玉般的地面,只覺一股溫潤靈氣自腳底涌入經脈。

  他向前走了幾步,在禁制光幕外駐足,抬手輕叩。

  指尖觸到光幕的剎那,禁制如水波般層層漾開。

  下一刻,青碧符文明滅流轉,如春冰消融,悄然散作漫天螢光。

  峰頂罡風驟靜。

  逆天行霍然轉身,青衫獵獵未止,眸中怒焰猶在翻騰。

  可他手中那桿欲破蒼穹的碧落神鋒,卻倏然頓在半空——槍尖三寸前,灰衣青年含笑而立,云淡風輕。

  “你小子……沒死?!”

  逆天行瞳孔驟縮,喉間滾出半聲驚喝,隨即化為難以置信的震顫。

  他上下打量著梁言,像是要看破眼前人是幻是真。

  梁言微微一笑:“幸得前輩掛懷,晚輩命不該絕。”

  碧落神鋒落在地上,震得青玉地面微顫。

  逆天行大步上前,目光如電,將梁言從頭到腳又掃視了數遍,確認非是幻象后,濃眉緊緊擰起:

  “當日玄、龍、白三帝聯手截殺,青帝攜我等遁走時,分明見你被眾人包圍……那等絕境,縱是帝境也難保周全,你究竟是如何脫身的?

  梁言神色從容,緩聲道:“晚輩機緣巧合,遇見了人族九祖之一的狂祖。”

  “狂祖?”

  逆天行先是一怔,旋即仰天大笑。笑聲如驚雷裂石,震得孤峰周遭云海翻涌不休。

  “好!好啊!”他重重一拍梁言肩膀,力道沉如山岳,眼中卻滿是暢快,“沒想到你竟有這般鴻福!你若再不來,為兄定要殺上天玄大陸,拼死也要把你救回!”

  梁言聽后,心中微微一暖。

  修行到了這個境界,能為別人拼死一戰的,不說絕無僅有,至少也是鳳毛麟角了。

  他拱手一禮:“謝過前輩。”

  “謝什么?”逆天行大手一揮,碧落神鋒化作流光沒入袖中,“我這條命是你從血海里撈出來的,從今往后,你的事便是我的事!”

  言罷,他轉身指向遠處山巔。

  但見幾叢翠竹掩映間,露出一角飛檐。

  竹樓倚巖而筑,廊前懸著半卷湘簾,檐下風鈴輕搖,灑落碎玉清音。

  “來來來!”

  逆天行朗笑一聲,拉著他的手,“為兄這‘聽濤竹樓’雖比不得長春殿的瓊釀玉液,卻藏了三兩錢‘雪澗云芽’,今日便為你洗塵!”

  梁言微笑點頭,隨他一同騰云駕霧,轉眼便到了竹樓之中。

  但見室內陳設簡樸,壁上掛著一幅泛黃古卷,繪的是“松濤聽月圖”,圖下設一青玉案,案旁一株老梅正吐新蕊,暗香浮動。

  逆天行袖袍一拂,案上茶具自行流轉。

  他取山泉烹雪,靈葉入壺,茶香與梅香交融,隨著云氣裊裊升騰。

  “嘗嘗。”逆天行斟了一盞推來。

  梁言雙手接過,但見茶湯澄碧,芽葉在盞中徐徐舒展,如春山初醒。

  淺啜一口,清香沁脾,一股溫潤靈氣自喉間化開,游走于四肢百骸,竟讓方才破境后尚未完全穩固的修為隱隱凝實了幾分。

  “好茶。”他由衷贊道。

  逆天行哈哈大笑,仰頭飲盡自己盞中茶,抹了抹嘴角:“茶是好茶,就是我那師侄小氣,每次只給三兩——不說這個!”

  他放下茶盞,正色道:“兄弟,你既見過狂祖,可知這位傳說中的人物,為何會突然現身妖族?”

  梁言略一沉吟,將北冥吞星中發生之事擇要說了,只是略去白瑤身世、狗祖任務等細節,將狂祖的出現歸于機緣巧合。

  逆天行聽罷,撫掌嘆道:“原來如此!難怪當年荒古族覆滅之事透著蹊蹺,背后竟有這般因果……狂祖既至木族,妖族這天,怕是要變了。”

  他眸光閃動,忽然壓低聲音:“為兄得提醒你,九祖非同小可,乃是此界至強之九人!你如今雖破亞圣,在這等存在眼中,依舊如螻蟻。有些事情,不可牽扯太深!”

  梁言微微一笑:“前輩放心,我心中有數。”

  “那就好!”逆天行又為他斟滿茶,笑道,“對了,我還不知道你姓甚名誰,都到這里了,沒必要再編個假名騙我了吧?”

  “在下梁言。”

  “梁言……”逆天行捻須沉吟,片刻后撫掌笑道:“好名字!有梁木擎天之勢,含金石擲地之音。日后踏破九霄之時,世人當聞梁言之名。”

  說完,舉盞相敬,兩人對飲而盡。

  茶香裊裊間,逆天行忽然正色道:“梁兄弟,當日天牢之中我曾許諾,若能脫困,必以木族圣花‘冥照花’相贈。今日你既至木族,此諾當踐。”

  言罷起身,從壁龕中取出一方青玉匣。

  匣身古樸無紋,卻在開闔時漾開層層漣漪。但見匣中躺著一朵奇花,花瓣如墨玉雕成,蕊心一點幽藍光華流轉,似夜空寒星,又似幽冥之火。

  “此花生于圣樹根脈,十萬年一開,乃我木族圣花,今贈小友,聊表謝意。”

  梁言雙手接過,只覺觸手冰涼,神魂都為之一清。

  他鄭重收好,拱手道:“前輩厚賜,梁某銘記。”

  “你我之間,何須客套!”逆天行擺手笑道:“我剛才說了,從今往后,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還有什么要求,也一并提出來吧。”

  梁言心中微動。

  “實不相瞞……晚輩的確還有一事。”他沉吟道:“晚輩欲破劍道瓶頸,過程極為兇險,故欲尋一生機盎然之地用來閉關,前輩可否為我物色?”

  “生機盎然之地?”

  逆天行想也不想便道:“整個木族,生機最為充沛之地,自然非‘青源圣地’莫屬。那是起源圣樹所在,乙木精氣化液成池,萬年靈髓凝結如膏,便是將死之人浸入片刻,也能枯骨生肉、重煥生機。只是……”

  他略一停頓,眉頭微蹙:“只是這圣地十年才開啟一次,每次不過三年。平日有圣樹本源之力封禁,若無青帝陛下親允,縱是圣境強者也休想踏入半步。”

  梁言聽后,沉吟片刻,緩聲道:“方才在長春殿中,狂祖前輩已得青帝允諾,半年后可入青源圣池療傷。”

  “哦?”逆天行眼中精光一閃,“青宿竟為狂祖破例了……”

  他指節在青玉案上輕輕叩擊:“既然陛下已為狂祖破例……那再破例一次,也并非全無可能。此事就交給我吧!我與青帝畢竟同源,雖然當年理念不合,但這點情面還是有的。”

  梁言聞言,臉上不由露出喜色。

  “如此,便先行謝過前輩了。”

  話音剛落,忽聞竹樓外傳來環佩清音。

  抬眼望去,只見竹樓外云氣倏分,一位宮裝女子踏云而來。

  那女子身形高挑,眉似遠山含黛,目如秋水橫波。青絲綰作凌云髻,斜插一支青玉鳳頭簪,簪尾垂下細細金穗,隨步履微微晃動。

  “是她!”梁言心中一動。

  來人居然是紅葉!

  雖不再是火紅勁裝,換成宮裝搖曳,卻仍藏不住此女眉宇間的英氣。

  她手托一方羊脂玉盤,盤中整整齊齊迭放著兩套嶄新袍服。

  一套墨色滾銀邊,一套月白鑲淡青,領口袖緣皆以銀線勾勒出疏疏竹葉。袍服旁還靜靜躺著一枚青玉儲物戒,戒面刻著古拙的木族圖騰。

  “見過師叔。”女子在竹樓外三丈處按下云頭,朝著逆天行盈盈一禮。

  “奉大祭司之命,為貴客送來日常用度。陛下有言,丹陽生既是師叔故交,便是我木族貴賓,若有需求,盡管開口。”

  “他不叫丹陽生,叫梁言!”逆天行哈哈一笑,指著屋外的女子道:“這是我師侄紅葉,下一屆大祭司的人選,怎么樣,資質可還行?”

  “十絕之一,前途無量。”梁言笑道。

  竹樓外,紅葉悄悄抬眼瞧去。

  簾影疏疏,只能隱約瞧見一個灰衣身影倚窗而坐,那輪廓有幾分熟悉,卻又隔著一層朦朧。

  “原來他叫梁言……”

  紅葉在心中自語,隱隱生出一絲失落之感。

  記憶深處,那個在酒樓中與自己對飲的男子,是否真實存在?

  距離越來越遙遠,恍然間,竟生出一種不真切的感覺……

  “有勞仙子。”

  梁言聲音清淡,如風吹竹葉。

  抬手隔窗一招,一道無形氣勁如春水托萍,將那玉盤攝來,懸于身前三尺處,并不沾手。

  他目光掠過那墨色與月白,微微頷首,以示承情。

  簾外,紅葉見那玉盤輕旋落入窗內,卻未聞他再多一言,心中那點說不清的悵惘,便如投石入靜潭,只漾開一圈極淡的波紋,旋即散去。

  是了,本就云泥殊途,能遙遙見這一面,已是意外之緣。

  逆天行見紅葉立在原地發怔,不由奇道:“紅葉,還有何事?”

  紅葉回過神來,斂衽再禮:“既已送到,紅葉告退。”

  倩影一晃,足下生云,轉眼便沒入蒼茫山色,唯余檐角風鈴,兀自搖曳著幾縷未散的清音。

  逆天行瞧了瞧窗外,又看了看案前神色平靜的梁言,撫須笑道:“我這師侄,心氣極高,向來清冷,今日倒有些不同尋常,看來梁兄弟風采,連石頭也能點化三分。

  梁言搖頭失笑,將玉盤上那兩套袍服展開。但見織紋暗隱流云,觸手生溫,尋常法力難傷,更兼辟塵靜心之效。

  那枚青玉儲物戒中,整齊碼放著三十枚木族極品靈石,相當于人族的仙蘊石,另有五瓶標注“青髓丹”的碧玉小瓶,一卷繪制著圣城各處禁地與靈脈分布的帛書,并幾樣清心凝神的香草、靈茶。

  木族待客之周詳,可見一斑。

  “青宿做事,向來滴水不漏。”逆天行瞥了一眼,笑道,“你既得了這袍服,便算是我木族座上賓。半年后圣地開啟之事,我自會去與她分說。”

  梁言收起諸物,舉盞敬道:“那便靜候前輩佳音。”

  兩人又飲了數盞茶,談了些修行見聞、妖族軼事。窗外云海舒卷,日影漸斜,在青玉案上投下斑駁光影。

  逆天行忽道:“梁兄弟破境未久,氣機雖凝,根基猶需打磨。我這聽濤竹樓雖簡陋,后山卻有一眼‘碧寒泉’,乃地脈靈眼所化,于穩固境界頗有裨益。你不妨在此清修,等待半年后圣地開啟。”

  梁言正有此意,當下便應了。

  兩人又閑談片刻,逆天行便起身告辭,化作一道青虹往圣城深處去了。

  竹樓內霎時靜了下來。

  梁言獨坐窗前,遠眺暮色中的千峰迭翠。云霞漸染,歸鳥投林,圣城各處亮起星星點點的柔光,那是棲息于古木間的木靈精怪所發的螢輝,與天邊初升的星辰交相映照。

  他靜坐調息了半個時辰,將此番玄族之行的種種際遇梳理了一番,心境漸如平湖。

  “世事如棋,億萬生靈皆為棋子,便是永生也不得超脫,或許有一日,跳出這棋盤,方為大解脫……”梁言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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