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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千五百一十五章 濁海沉浮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青葫劍仙

  濁海無垠,五個穢泥凝聚的獄卒在前引路,身后四道身影如墨點般在昏黃粘稠的波濤間緩緩移動。

  梁言跟在隊伍末尾,表面不動聲色,暗中卻在觀察前方那五個引路的穢泥獄卒。

  他有“希夷道種”在身,世間萬物,無論是靈氣流轉還是法則波動,都很難逃過他的探查。

  此刻凝神細觀,立刻察覺這些獄卒并非真正的玄族妖修,其內在核心是一縷極其隱晦的圣氣,與這片濁海同源共生。

  “原來如此……”梁言心中了然,“這些泥人,恐怕是鎮守濁海環的兩位妖圣中,某一位的神通所化。”

  它們就像是那妖圣延伸出來的耳目,借由這無處不在的穢泥,監察著整條“濁海環”。

  任何一點風吹草動,恐怕都難以瞞過其感知。

  想到此處,梁言心頭微凜。

  這五位鎮守獄主皆是古老血脈,能被玄帝委以重任,實力必然不弱,絕非易與之輩。

  自己此行雖是潛入,但在這等存在的地盤上,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的下場!必須萬分小心,步步為營才行……

  梁言暗暗警惕,行動愈發謹慎。

  眾人隨那穢泥獄卒在濁海中前行,腳下臨時凝結的路徑在身后不斷消融,只有前進的道路,沒有回頭之路。

  不知行了多久,前方昏黃的天幕下,忽有微光亮起。

  起初只是幾點模糊的光斑,在粘稠的霧氣中搖曳不定。

  隨著眾人不斷前行,那光點愈來愈密,最終連成一片幽幽的光海。

  而在這片光海的中央,一個龐大到令人窒息的輪廓,逐漸從渾濁的迷霧中顯現出來。

  那是一艘船!

  一艘詭異的巨船!

  梁言神識悄然蔓延,竟一時探不到其首尾邊界,仿佛橫亙在前方的并非舟楫,而是一座漂浮的大陸。

  船體不知由何種材料打造,色澤暗沉如凝固的污血,表面布滿孔洞,不斷有粘稠的濁流從中滲出,與下方的穢海融為一體。

  無數扭曲、慘白的手臂從船身兩側伸出,密密麻麻,如同怪異的船槳,在濁海中緩緩劃動,推動這艘巨船無聲前行。

  船舷兩側,懸掛著無數燈籠,先前看到的微光正是源自于此。

  燈火幽幽,并非凡火,光暈幽綠如磷,跳躍不定,映得周遭粘稠的濁浪也泛出詭異的色澤。

  穢泥獄卒被燈火一照,身體竟如同蠟燭般融化,重新匯入下方的濁海,消失不見。

  “濁源殿……到了。”百草真人深吸一口氣,臉色凝重。

  幾乎同時,巨船的甲板上,一陣令人牙酸的“咔咔”聲響起。

  轉眼之間,一條由慘白骸骨拼接而成的階梯,自高高的甲板邊緣垂落,“啪”地一聲搭在了眾人立足的臨時小徑上。

  岳山看著那不斷蠕動、仿佛活物般的階梯,喉結滾動了一下,卻不敢多說什么。

  “進去吧,莫要讓獄主久等。”百草真人整理了一下衣袍,率先朝那階梯走去。

  四人依次登上甲板。

  一上船,便看到數千名玄族妖修著甲而立,肅殺之氣撲面而來!

  “來者可是天元商會的藥師?”其中一名身著玄黑骨甲、氣息森然的妖將越眾而出。

  “正是。”

  百草真人躬身行禮,語氣恭謹:“奉商祖之命,前來維護‘化血池’。”

  妖將冰冷的目光在四人身上掃過,尤其在梁言身上停留了一瞬。

  百草真人忙道:“上次那位不幸死在天牢,這位是新晉的丹師。”

  片刻沉寂后,妖將緩緩轉身。

  “隨我來。”

  四人跟隨妖將穿過肅立的玄甲妖修,來到甲板中央。

  只見一座巍峨高塔矗立眼前,塔身幽黑,表面布滿扭曲的符文,不斷滲出粘稠的黑霧。

  玄甲妖將無聲退下,只留四人站在塔前。

  百草真人深吸一口氣,目光向前看去,只見塔門洞開,內里幽暗深邃,一股難以言喻的威壓如潮水般涌出,令人不寒而栗。

  更恐怖的是,這氣息中有一種源自上古蠻荒的暴虐,仿佛一頭沉睡的太古兇獸正在塔內呼吸,每一次氣息吞吐都令周遭空間微微扭曲,粘稠的濁海也為之凝滯。

  百草真人、青爻先生與岳山三人臉色瞬間發白,幾乎是本能地彎腰低頭,不敢直視塔內深處。

  梁言雖然不懼這威壓,但他不可能在這種時候表露出來,于是也和另外三人一樣,低頭看向自己的腳尖。

  塔內沉寂如死水,四人垂首而立,連呼吸都刻意放輕。

  就在這針落可聞的死寂中,一個聲音毫無征兆地響了起來。

  這聲音非男非女,帶著粘稠的濕氣,仿佛濁海的海浪在摩擦礁石,緩慢而直接地鉆入了梁言的識海:

  “告訴本座,你的真實身份……是什么?”

  聲音入耳的瞬間,梁言心中警兆驟生!

  他清晰地感覺到,一股陰冷詭異的力量隨著聲音悄然侵入,纏繞上他的神念,誘使他吐露心底最真實的想法。

  梁言下意識便要運功抵抗。

  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

  如果在這個時候運功抵抗,法力運轉帶來的氣息波動,難保不被對面發現……

  “這是個陽謀!”梁言雙眼微瞇。

  他深知,若不運功抵抗,必然心神失守,和盤托出;可一旦運轉法力抵抗,只怕對方有什么秘術,立刻就能察覺出異常!

  當著對方的面,也沒有辦法使用天衡斗篷……

  電光火石間,梁言各種念頭轉了又轉,最終硬生生按捺住了運功抵抗的沖動,老老實實站在原地。

  任憑聲音入體,侵蝕神魂,陰陽道種卻自發運轉起來。

  瞬間,一幅微縮的陰陽道圖在梁言識海中凝結,只微微一轉,就將那聲音中的邪術盡數吸收,不露半點痕跡……

  這一切說來話長,但梁言思考并做出決策的時間,僅僅只有千分之一個呼吸的功夫。

  在外界看來,他只是身形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隨即臉色如常,朝著黑塔深處恭敬地拱了拱手,聲音平穩不見絲毫波瀾:

  “回稟獄主,在下丹陽生,承蒙商會看重,添為此次隨行藥師,特來輔助三位供奉穩定‘化血池’。”

  他的聲音沒有半點異樣,眼神也極為坦然。

  塔內的存在沉默了片刻,最終,似乎認可了他的身份,緩緩開口道:“玄族天牢,乃帝尊重地。凡有新面孔至此,本座皆需親自過問,此乃慣例,非獨針對你一人,不必介懷。”

  梁言心中雪亮,堂堂鎮守妖圣,怎會特意向自己解釋?

  他不是給自己面子,而是給自己背后的天元商會面子。

  “獄主言重了。獄主執掌天牢,法力無邊,威震北境,晚輩雖初來乍到,亦已久仰大名。此番晚輩奉商會之命,初次執行此等重任,經驗淺薄,若有疏漏之處,還望獄主不吝指點。”

  梁言語氣恭敬卻不顯卑微,只因他現在代表的是天元商會。

  “不錯……”

  塔內傳來低沉的回應,似乎對梁言的表現頗為滿意,那龐大的威壓也稍稍收斂了幾分。

  “爾等來得倒是時候。今日三環運轉恰逢‘懸光蝕’之異象,濁海環與鏡光環的交匯之機轉瞬即逝。你等需在三個時辰內抵達‘沉影澤’。唯有在‘懸光蝕’異象最盛之時,方可安然渡入中環。”

  說到這里,聲音略頓,似在沉吟:“‘沉影澤’乃是幽姬管轄區域,本座又剛好在閉關,不便親自前往……這樣吧,你們先去‘沉影澤’候著,本座即刻傳訊幽姬,讓她前去接引,助爾等通行。”

  話音剛落,一道烏光自塔內深處射出,懸停在百草真人面前。

  百草真人連忙恭敬接過。

  只聽塔內的聲音又道:“這是本座的‘千顱令’,持此令可暢通無阻,且無懼蝕海侵襲。”

  百草真人臉色一喜,躬身道:“謹遵獄主法旨,我等這便前往‘沉影澤’候命。

  “去吧。”

  塔內的聲音已有幾分不耐,一股渾濁的力量蔓延而出,將眾人推至船邊。

  四人不敢多言,當即躬身行禮,由百草真人捧著那枚烏光流轉的“千顱令”,沿著來時的路徑迅速退出了巨船范圍。

  離了那令人窒息的威壓范圍,岳山才長舒一口氣,忍不住傳音抱怨:“每次見這些獄主都提心吊膽,這差事真不是人干的!”

  青爻先生微微搖頭,示意他慎言。

  梁言沉默地跟在三人身后,目光掃過四周翻涌的濁海,心湖卻泛起漣漪。

  剛才看似風平浪靜,甚至旁邊這三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有他才明白,自己距離暴露就只差一步之遙!

  那聲音直問本心,詭異莫測,若非陰陽道種玄妙無比,自發運轉化解于無形,此刻恐怕已是另一番光景……

  “這些上古妖圣,果然無一是易與之輩!”

  梁言心中凜然,暗暗忖道:“白瑤所言不虛,這天牢內步步殺機,即便天元商會為此籌備了這么多年,也不可能預測里面發生的事情……在這里,必須要靠自己靈機應對,決斷速度要快!”

  他心思電轉,面上卻不露分毫,只將這份警覺深埋心底。

  此時,百草真人已祭起“千顱令”,一道烏光罩住四人,破開重重濁浪,朝著獄主所說的“沉影澤”方向疾馳而去。

  兩個時辰之后。

  梁言四人駕馭“千顱令”的烏光,在無邊濁海中穿行。

  起初周遭都是昏黃粘稠的波濤,污濁不堪,死寂沉沉。

  但隨著不斷前行,前方濁海的色澤竟逐漸加深,由昏黃轉向暗沉,最終化為一片近乎墨色的深黑。

  粘稠的海水也變得更加膠著,仿佛融入了無數沉淀的雜質,行進阻力大增。

  烏光護罩之外,偶爾可見大團大團模糊的陰影在墨色濁流中緩慢蠕動,散發出令人不安的氣息。

  “快到‘沉影澤’了。”百草真人神色凝重,低聲提醒,“這片海域有些詭異之物,萬不可脫離千顱令的庇護。”

  其余幾人雖不說話,卻也同樣臉色凝重。

  又前行片刻,前方景象豁然一變。

  墨色的“水域”在此處變得極為粘稠,幾乎無法流動,形成了一片無邊無際的黑色沼澤。

  無數扭曲的、難以名狀的陰影在其中沉浮,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氣息。

  更令人心悸的是,這片區域上方的昏蒙“天幕”極低,幾乎壓在頭頂,并且布滿了不斷扭動的空間裂痕。

  裂痕中偶爾透出些許破碎光影,似乎來自“鏡光環”,映照在下方的沼澤上,將那些蠕動的陰影切割得支離破碎,光怪陸離。

  “我們到了。”

  百草真人操控千顱令,烏光將四人籠罩得更加嚴密,同時抬出一道法訣,試圖照亮周圍的黑暗。

  卻在此時,一股陰風襲來。

  岳山猝不及防,被這股陰風一吹,竟覺雙腿發軟,腳下猛地一個趔趄,踩空了邊緣,整個人向下滑去!

  “不好!”

  他驚呼一聲,半個身子已沒入粘稠的沼澤。

  下一刻,岳山就感覺自己的右腳踝被什么東西給死死拽住,一股巨力要將他拖入深處。

  他本就是驚弓之鳥,被這一嚇更是魂不附體,哪里還顧得上面子,立刻大呼道:“救我!快救我!”

  旁邊的青爻先生反應極快,素白鶴氅一振,修長五指已抓住岳山肩頭,猛地發力向上提起。

  嘩啦!

  隨著岳山被拉上來,一個銹跡斑斑的囚籠也被帶出了沼澤表面。

  眾人都是一愣,隨即凝神看去。

  只見籠中蜷縮著一個妖修,大半身軀都已糜爛,露出森森白骨與發黑的臟器,臉上血肉模糊,只剩下兩個空洞的眼眶,此刻正死死“盯”著岳山。

  與此同時,一只腐爛的手臂穿過了牢籠縫隙,抓住岳山的腳踝不松。

  “滾開!”

  岳山驚怒交加,周身氣血猛然爆發,右腳如巨斧般狠狠劈下!

  那截腐爛手臂應聲而斷,黑血四濺。

  囚籠被這股巨力再次踹入沼澤,咕嘟幾聲便沉入深處,只留下幾串污濁的氣泡。

  眾人驚魂甫定,都沉默了片刻。

  青爻先生看著重歸平靜的沼澤,面色凝重:“原來如此……怪不得每次來都見不到半個囚犯蹤影,沒想到是被永鎮在這污濁海底,不見天日。”

  岳山看著靴子上殘留的黑血,顫聲道:“這些……這些妖修到底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要受這等生不如死的折磨?!”

  百草真人臉色一肅,厲聲喝道:“噤聲!我等此行只為維護化血池,做好分內之事!不該看的別看,不該問的……更別問!”

  他目光如刀,狠狠剮了岳山一眼。

  岳山被這一瞪,頓時噤若寒蟬,再不敢多言半句。

  就在此時,半空中毫無征兆地傳來一聲巨響!

  轟隆隆!

  伴隨著巨響,頭頂的天幕竟然開始震顫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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