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玄與素心俱是一驚!
以他們的神識,竟未察覺這匣中藏有如此玄機!
方才霞光涌現、人影幻化的剎那,二人本能的氣息一凝,周身法力瞬間提聚,幾乎就要出手!
然而,下一刻,兩人同時察覺,眼前這突然出現的女子,其修為只不過是造化境后期……
蒼玄眸光一沉,神通隱而未發,但審視的目光卻愈發銳利。
只見那女子身姿窈窕,著一襲雪白長裘,幾縷墨發垂落額側,襯得肌膚愈發瑩白。
雖然只有造化境,但她在青帝和兩位妖圣的面前,居然沒有半分膽怯,嘴角含笑,顯得落落大方。
就在此時,蒲團上清光蕩漾,青帝的聲音悠悠響起:“你就是天元商會在妖族的會長,白瑤吧?”
那女子聞言,沒有絲毫慌亂,坦然應道:“陛下明鑒,晚輩正是白瑤。冒昧以如此方式覲見,實有要事相商。”
蒼玄臉色一沉:“我木族與你們天元商會素無瓜葛。既是有事相商,何不堂堂正正遞上拜帖,偏要用這等藏頭露尾、鬼祟可疑之法?方才若非陛下開口,我幾乎要將你當作心懷不軌之徒,當場誅殺了!”
他說話的同時,周身氣息隱隱鼓蕩,雖未真正出手,但那屬于妖圣的威壓已如暗流般圍繞在白瑤身旁。
白瑤聞言,不驚不懼,反而莞爾一笑,向蒼玄微微欠身,姿態從容不迫。
“圣尊息怒。晚輩豈不知此法失禮?實乃不得已而為之。”
她目光轉向蒲團上朦朧的清輝:“陛下明察,此處終究是天玄大陸,萬事萬物,難逃玄帝陛下感知。天元商會若公然拜謁,只怕消息頃刻間便會呈上玄帝案頭。”
說到這里,微微一頓,唇角微揚:“為了能面見陛下而不驚動玄帝,晚輩可是煞費苦心呢,將自己藏匿于這重重禁制,幾經轉手,才落得那散修手中,又精心設計讓他以假名獻禮,終究引得青帝陛下的注意。”
白瑤話音落下,云庭之內,霎時間陷入一片奇異的寂靜。
腳下云霧無聲流淌,四周星輝明滅不定。
蒲團上的清輝如亙古不變,沒有絲毫漣漪,青帝并未立刻回應。蒼玄與素心亦是默然垂首,侍立一旁,仿佛化作了兩尊雕像。
無形的壓力,如同潮水般悄然彌漫。
白瑤靜靜站在原地,臉上笑容依舊,但若細看,便能發現其光潔的額角處,隱隱滲出細密的汗珠。
片刻之后,那溫潤平和的聲音終于再次響起,打破了這片令人心悸的沉寂:
“你這小輩,倒是好膽色,心思也巧。見到本帝還能如此鎮定自若的,圣境之下,你還是頭一個。”
白瑤聞言,微微一笑:“晚輩到此,是來助陛下一臂之力的。陛下神威蓋世,胸懷亦如天地廣闊,對真心前來相助之人,只會以禮相待,又豈會無故降罪?晚輩心中坦蕩,何懼之有?”
“助陛下?”
一旁的蒼玄仿佛聽到了什么極其荒謬之事,嗤笑道:“區區一個造化境后期,竟敢妄言相助青帝陛下?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莫非你們天元商會的人,都這般狂妄無知,不知天高地厚嗎?”
面對蒼玄的斥責,白瑤臉色不變,目光平靜地望向那團清輝,用不緊不慢的聲音說出了驚人之語:
“圣尊且慢動怒,晚輩此來,實是救青帝性命,因為……陛下已經活不過一年了。”
此言一出,云庭之內,萬籟俱寂,連原本緩緩流淌的云霧都凝滯不動了。
“放肆!”
蒼玄暴怒,大喝一聲,周身氣息如火山噴發!
也不見他如何動作,只虛空一抓,白瑤周遭空間瞬間凝固,整個人不受控制地被一股無形巨力攝至蒼玄身前。
一只蒼勁的大手如鐵鉗般扼住了她纖細的脖頸,將其生生舉離地面!
“呃……”
白瑤喉間發出痛苦的悶哼,臉色瞬間由白轉紅。
她雙腳離地,徒勞地蹬動,雙手本能地試圖掰開掐住頸脖的手指,卻如蚍蜉撼樹。
強烈的圣威壓迫下,她周身靈力幾乎凝滯,造化境后期的修為在盛怒的妖圣面前,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然而,即便痛苦使得她面容扭曲,額角青筋暴起,她卻沒有求饒。
目光越過蒼玄的肩膀,死死盯住蒲團上那團朦朧的清輝,眼中沒有哀求,只有一種近乎執拗的堅持。
這種情況持續了三息。
三息過后,就在白瑤即將失去意識的瞬間,青帝開口了。
“放了她吧。”聲音淡然,不帶一絲感情。
蒼玄臉色一愕,顯然未料青帝會出言阻止。
但他不敢違拗青帝的法旨,扼住白瑤脖頸的手當即松開。
白瑤跌落在地,踉蹌著后退兩步,一手扶著脖頸,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她臉上不正常的血紅漸漸褪去,額角滲出的冷汗順著臉頰滑落。
“多……多謝陛下!”
白瑤迅速平復了體內的氣息,整理了一下衣衫,朝著蒲團方向恭敬而不失優雅地行了一禮。
蒲團上清輝流轉。
片刻過后,青帝的聲音淡淡傳來:“說吧,你都知道些什么?”
白瑤深吸一口氣,臉色一正:“那晚輩就直說了,陛下自離開木族圣地那一刻起,便已陷入玄帝、龍帝、白帝聯手布下的絕殺之局!萬妖大會,便是他們為陛下選定的隕落之地!”
“什么?三帝聯手?”
一旁的素心聞言,臉色驟變,再也無法保持淡然:“妖帝之戰,牽一發而動全身,關乎一族氣運興衰!五帝互相制衡已有數十萬年,期間雖有摩擦,卻從未真正刀兵相向。玄帝他們……怎會突然行此極端之事?”
白瑤臉色不變,淡淡道:“圣尊所言,是建立在五帝尚存,且彼此制衡的基礎之上。可如果……五帝已去其一,這平衡,又從何談起呢?”
“已去其一?!”
素心與蒼玄聞言,皆是臉色劇變,瞳孔驟縮。
蒼玄更是急迫追問:“你說清楚!什么叫已去其一?除去陛下,如今妖族唯有玄、龍、白、蟲四帝,你指的是誰?”
“自然是蟲帝,‘百劫千難’萬蟲王。”
白瑤一字一頓,聲音清晰無比:“據我天元商會不惜代價探得的絕密情報,蟲帝已遭玄帝等人的算計,雖未身死道消,卻也陷入某種萬劫不復的困局,他自身尚且難保,絕無可能再出手相助青帝陛下。玄帝他們之所以選擇在此時發難,這也是關鍵緣由之一。”
云庭之內,再次陷入死寂。
蒼玄與素心對視一眼,均能看到對方眼底那抹難以掩飾的驚駭。
堂堂蟲帝,妖族五帝之一,已經存在了百萬年之久,如今卻遭人算計了?
如果這是真的,那妖族恐怕真要變天了!
蒼玄滿心疑惑,目光如電,死死盯住白瑤,用低沉的聲音問道:“蟲帝遭劫?三帝聯手布下殺局?如此驚天秘聞,便是我等妖圣也無法推演,你一個造化境的小輩,如何得知?”
面對質問,白瑤笑而不答,目光再次投向蒲團上的朦朧清輝,笑道:
“晚輩的消息來源是否可靠,或許……陛下心中已有答案。”
此言一出,蒼玄與素心皆是一怔,下意識地也將目光投向青帝。
云庭之內,靜得可怕。
唯有那株古樹枝葉間流淌的青碧光輝,還在徐徐搖曳……
蒲團之上,清輝依舊,看不清青帝的神情。
可這沉默本身就是她的回應!
“陛下竟然默認了!”
蒼玄眼角狂跳,與素心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臉上的凝重之色。
要知道,白瑤剛才透露的消息,任何一條都足以改變妖族格局!實在難以相信,這些情報會由一個造化境的妖修口中說出……
蒼玄臉色憂慮,遲疑了片刻,忍不住轉向蒲團方向,躬身問道:
“陛下,若此女所言非虛,三帝聯手布此殺局,蟲帝又已遭難……那天玄大陸便是龍潭虎穴!您既已察覺兇險,為何……為何還要毅然離開木族圣地,親身赴此險境?”
蒲團上清輝流轉,青帝并未直接回答蒼玄的疑問。
那朦朧的光影微微偏轉,似是“看”向了下方亭亭而立的白瑤,溫潤的聲音中透著一絲玩味:
“小輩,你心思玲瓏,膽魄亦是不凡,既能窺破此局,不妨再猜上一猜,本帝為何偏偏要來自投羅網?”
白瑤聞言,嫣然一笑,姿態恭謹地斂衽一禮:
“陛下功參造化,神識一念可觀三千世界,晚輩這點微末見識,豈敢妄自揣度帝心?不過……以陛下之能,既肯移駕親臨,料想絕非一時意氣,之所以來天玄大陸,恐怕和牢里的那人有關吧?”
此言一出,青帝周身清輝微微一蕩,似月下湖面被投入一顆石子,漣漪輕漾。
沉默了片刻,一聲輕笑響起:
“有意思!看來天元商會來我們妖族,倒不全是為了做生意。你們的手,伸得比本帝想的還要長些……”
頓了頓,又道:“你既來此,是打算如何相助本帝呢?就憑你們商會的那幾位妖圣?”
白瑤聞言,身姿端凝,唇角噙著一抹從容淺笑,斂衽再施一禮:
“陛下明鑒,三帝聯手的絕殺之局,莫說我商會那幾位妖圣,便是再添十位,也難撼分毫……”
她略作停頓,眸光清亮,迎向那團朦朧清輝,繼續道:“然而,我天元商會扎根于天玄大陸多年,早就為這一天作準備,不妨實話告訴陛下,人族那邊,有人不想您敗。”
“哦?有人不想我敗?”
蒲團上再次傳來一聲輕笑,青光如水波般徐徐退散,那層朦朧清輝終于淡去,顯露出端坐于蒲團之上的身影。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頭流瀉及地的青絲。
這長發宛如初春新柳抽芽時,浸潤了晨曦雨露的淡青,發間無任何簪飾,僅以數縷剔透如琉璃的細藤自然束攏。
視線向上,是一張難以用言語描繪的精致容顏。
它超越了性別與年齡的界限,仿佛同時映照著稚子的純凈、少女的靈秀、美婦的雍容……集天地精華于一身,既蘊藏著古木年輪般的滄桑道韻,又煥發著天地初開時的清靈生機。
然而,最令人心神震撼的,還是那雙緩緩睜開的眼眸。
左眼澄澈如初生碧潭,眸光流轉間,似有春風化雨、萬物萌發的盎然生機;右眼卻深邃若萬古玄冰,瞳仁深處隱約倒映著秋葉凋零、山河寂寥的蕭索之意。
一生一滅,一榮一枯。
兩種截然相反的道韻竟在她眼中完美交融,匯成一種超越塵世的美,令人不敢直視。
白瑤愣在原地,一時竟忘了呼吸。
青帝的真容,超越了所有典籍記載與想象,哪怕是她這位識人無數的天元商會會長,也被其所攝,怔在了原地。
旋即,白瑤意識到失態,急忙垂下眼簾,不敢再看。
青帝將她的反應盡收眼底,嘴角微揚,聲音清越如琉璃相擊:“若本帝沒猜錯,你口中那不想我敗的人……可是你們天元商會的創始者,‘商祖’孫不疑?”
白瑤聞言,深吸一口氣,強自壓下心中的悸動。
片刻后,她輕輕搖頭,答道:“陛下明鑒,商祖自然是其中之一。但人族之中,不愿見陛下敗亡的,也并非僅有商祖一人。”
“哦?”
青帝眸光微動,顯然對此略感訝異。
但她并未繼續追問,沉吟了片刻,眸中生機與寂滅之意流轉交融,最終歸于一片深不見底的平靜。
“呵呵,方今人族鼎盛,九祖之爭,倒把我們妖族也卷入其中了么?”
青帝的聲音恢復了之前的溫潤,仿佛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罷了,你能來到本帝面前,必是多方設計、互相博弈之結果……既然如此,便說出你的計劃,讓本帝聽聽吧。”
白瑤心知已過了最關鍵的一關,不敢怠慢,神色一正,朗聲道:“陛下明鑒。玄帝他們既以萬妖大會為局,必是算定了陛下在此處勢單力薄,難以呼應木族圣地的根本之力。而我天元商會,愿為陛下打通一條‘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