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兩人交談之際,那腳步聲也越來越近。
漸漸的,遠處的風雪中出現了一個模糊的人影。
鹿玄機和柳尋道都是雙眼微瞇,將神識之力催動到極致,向遠處眺望而去。
片刻后,兩人的臉上同時露出了驚訝之色。
“怎么是他?”
風雪中,那人身穿麻衣,相貌普通,身后背著一口巨大的石匣,正是道門拙劍流的獨孤修!
當初,在三生寶樹崩塌的時候,鹿玄機并沒有對韓伯以及拙劍流眾人下手,而是選擇讓他們自生自滅。
之后兩界山出現,道、儒兩派的修士都趕到這里,卻沒有看到拙劍流眾人的身影……
“我記得此人的實力很普通,他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難道這背后還有什么陰謀不成?”鹿玄機皺眉道。
“先不急著下定論,等他來了,一切自有分曉。”柳尋道沉聲道。
“嗯。”
兩人不再多言,就這樣靜靜等候。
過了許久,獨孤修終于來到宮闕面前。
“咦?”
看著被冰封的兩人,獨孤修也是微微一愣,臉上露出了驚訝之色。
“鹿道友?你怎么在這里?”
“這話我也想問你,你又為什么到這里來?”鹿玄機笑道。
“我……”
獨孤修遲疑了片刻,卻是輕輕一嘆:“我是來執行道盟任務的,至于具體是什么任務,恕我不能相告。”
“哦?”
鹿玄機和柳尋道互相對視一眼,心中都已了然。
很明顯,道盟圣人還有后手,他們沒有把寶全押在沈碧游的身上。
“韓伯呢、皇甫濤他們呢?怎么沒跟你一起?”鹿玄機又問道。
獨孤修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他們在哪里……三生寶樹崩塌的時候,我不小心被砸落深淵,之后就和他們失去了聯系。”
鹿玄機聽后,心中微感驚訝。
他可是記得清清楚楚,那三生寶樹崩塌的時候,分明產生了強大的破壞力。
那股破壞力連自己都抵擋不住,這獨孤修實力平平,既然掉入深淵,為什么還能活到現在?
這個疑惑剛剛冒出,就聽柳尋道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不用想了,玄機一定就在他背后的石匣中。”
“嗯?”
鹿玄機雙眼微瞇,目光落在獨孤修背后的石匣上,片刻后微微點頭:“不錯,此人一直背著那口石匣,即便在面對豐神君的時候也沒見他動用,里面一定有秘密!”
柳尋道又傳音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石匣應該是專門用來對抗禍世虛境的天地之力,否則他怎會一直背在身上,而不將其收入儲物戒中?”
鹿玄機聽后,心中一動:“對抗天地之力……你的意思是說,那石匣里面裝的是件圣寶?”
“我看大有可能。”柳尋道傳音道。
“原來如此……這倒是可以解釋得通。”鹿玄機暗暗點頭。
這禍世虛境有其獨特的天地規則,不僅排斥圣境以上的修士,還排斥任何與圣人相關的寶物,哪怕沾有一點圣氣都不行。
獨孤修身后的石匣,很可能就是用來對抗這種天地規則的。
所以,他無法把石匣放進儲物戒中,否則一定會將儲物戒炸開。
“既然如此……這圣寶我們是否可以利用?”鹿玄機傳音問道。
“切不可魯莽!圣人布局不可輕視,石匣中說不定有后手,如果我們強行打開,只怕要遭殃!”柳尋道沉聲道。
“嗯……那依你看,我們接下來該如何?”
“呵呵。”
柳尋道微微一笑:“我算是看明白了,這次虛境論道看似錯綜復雜,但說到底,其實是道盟某位圣人與笑笑生之間的斗法,儒盟并不知情。”
“事情發展到現在,雙方都已經圖窮匕見,即將亮出最后的底牌了……”
“在這種局勢下,其實我們兩人才是最大的變數!”
鹿玄機聽到這里,雙眼微瞇:“嗯?有意思……接著說!”
柳尋道繼續道:“很顯然,笑笑生和道盟都是為了爭奪這宮闕中的某個機緣,笑笑生雖然實力強大,但道盟也不是吃素的,這獨孤修背后的石匣極有可能就是道盟反制東郭岳的手段,咱們不必急著出手,坐山觀虎斗便是。”
“嗯……”鹿玄機暗暗點頭。
他雖然一心想要報仇,但經過和柳尋道的交流之后也逐漸冷靜了下來。
畢竟還有許多事情等著他去做,本尊的道劫,蘇小蝶殘缺的真靈……他可不能為了報仇而死在這里。
兩人在暗中交流,說來話長,但對他們來說,僅僅只是幾個念頭轉動的功夫。
此時此刻,獨孤修才剛剛回答了鹿玄機的問題。
他的目光在兩人身上觀察了片刻,奇道:“鹿道友,你實力非凡,究竟是被誰冰封在這里?”
“說來你可能不信,是東郭岳。”鹿玄機淡淡道。
“東郭岳?”
獨孤修的臉上露出了驚訝之色:“我記得韓伯說過,他們為了報復儒盟,已經將東郭岳殺害了。”
“呵呵,之前我也是這么認為的,但這東郭岳其實是假死,道、儒兩派的爭斗就是由他挑起!”
鹿玄機說到這里,頓了頓,又接著道:“你可別小看了此人,東郭岳的實力極強,我們和東方果、沈碧游聯手都沒打敗他,如今沈碧游已經被他抓住,往這宮闕深處去了。”
“沈碧游!”
聽到這個名字,獨孤修眼神一亮。
“我果然沒有來錯地方,師伯真是算無遺策!”
他心中暗忖了一聲,又下意識地扶了扶身后的石匣,隨后道:“既然已經找到了罪魁禍首,在下也當盡一份力氣,不知兩位道友還愿意一戰否?”
“當然!”
柳尋道笑道:“我與沈碧游是至交好友,請道友助我們破開這封印,我還要與那東郭老賊決一死戰!”
獨孤修聽后大喜,急忙道:“道友稍等,我這就幫你們解開封印!”
說話的同時,手中法訣一掐。
《歸元劍訣》施展出來,青色劍氣如細雨般落下,刺向了地面上的三十六枚冰符。
這些符文是封印結界的陣眼所在,被獨孤修的劍氣攻擊后,原本明亮的光華逐漸變得黯淡起來。
鹿玄機和柳尋道都感應到封印之力明顯減弱了一些,心中都是一喜。
兩人也沒閑著,調動起體內逐漸復蘇的法力,一遍又一遍地沖擊周圍的封印結界。
在雙方的配合下,封印結界很快就被打碎。
只聽一聲脆響,鹿玄機身上的冰塊寸寸碎裂,體內法力流轉自如,徹底恢復了自由。
他轉頭一看,柳尋道也和自己一樣,身上的氣息已經恢復如初。
“多謝獨孤道友!”鹿玄機和柳尋道同時拱手道。
“呵呵,兩位道友不必客氣,咱們以前或許有些過節,但今日降妖除魔,應當同心協力才是。”獨孤修笑道。
“道友言之有理,事不宜遲,咱們速速進入這宮殿,看那東郭岳到底玩什么把戲。”
“走!”
三人沒有遲疑,當即把法訣一掐,都化為遁光騰空而起,轉眼就進入了宮闕之中。
宮闕內部極為荒涼,到處都是殘垣斷壁。
但在這些廢墟之上,居然隱藏著諸多防御禁制!
漫長的歲月并沒有讓這些禁制的威力減弱,到現在依舊是殺機四伏,即便是對亞圣境的修士也有很大威脅!
卻說東郭岳擒了沈碧游,一路向內飛遁,沿途遇到了不少防御禁制。
可這些禁制都被他輕松化解,而且輕車熟路,仿佛早就對這宮殿的布置爛熟于心。
約莫半刻后,東郭岳來到了宮殿的正中央。
這里是一片荒廢的庭院,到處都有破碎的圍墻,這些圍墻東倒西歪、縱橫交錯,組合在一起好似一座巨大的迷宮。
“我們到了。”
東郭岳微微一笑,押著沈碧游從天而降,落在這片廢墟的外圍。
經過剛才的重創,沈碧游體內經脈盡斷,此時已經是氣若游絲。
他勉強睜開被血污粘住的雙眼,看了一眼前方的廢墟。
不知為何,這個地方居然給他一種親切的感覺!就連廢墟中一磚一瓦都是如此熟悉,以至于讓他產生了一種歸家的錯覺。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沈碧游用虛弱的聲音問道。
“我?”東郭岳哈哈一笑:“我只是來拿回屬于我的東西!我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太久了!”
“你……你和道盟作對,不會有好下場的!”
“道盟?”
東郭岳眉頭一挑,嘴角露出了譏諷的笑容:“你眼中的道盟是什么樣的?清靜無為?斬妖除魔?呵呵,狗屁不是!道盟最是無情,包括你在內,所有人都不過是那高高在上者的棋子罷了。”
“住口!妖魔小丑,休得污蔑我道盟!”沈碧游怒道。
“呵呵,蠢貨!我也沒指望你能聽進去。”
東郭岳不以為意,把衣袖一揮。
頓時,廢墟外圍顯現出一層淡淡的金光,仿佛一個倒扣的蛋殼,將整片廢墟都籠罩在其中。
他盯著這層結界看了片刻,指尖忽然泛起幽藍色的光芒,抬手在金光表面畫出古老的咒文。
瞬間,金光結界劇烈震顫,顯現出細密如血管的紋路,竟與沈碧游的氣息產生了共鳴。
“這……”沈碧游瞪大了眼睛,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東郭岳卻不理他,把手一翻,又取出一枚金光熠熠的石頭。
正是太虛星石!
他將這石頭嵌入金光結界,結界表面立刻出現了一個凹槽,詭異的力量彌漫而出,拉著沈碧游向那凹槽飛去。
也就片刻的功夫,沈碧游和太虛星石一樣,都被嵌入了金光結界之中。
無數條金色絲線出現在結界表面,就像血管一樣不斷延伸,另一端則刺入了沈碧游的體內。
“呵呵,完美!”
東郭岳欣賞著自己的杰作,臉上露出了得意之色。
“萬事俱備,接下來只差最后一個條件了……”
就在他喃喃自語的時候,一道遁光破空而來,落在了他身后不遠處。
感應到身后的殺氣,東郭岳微微一笑,轉過身來。
“東方果,你果然還是放不下他,不惜自斷經脈也要跟過來嗎?”
來人正是東方果。
寒風中,帶血的白衣獵獵翻卷,宛如殘蝶折翼。
她踉蹌著向前兩步,唇角未干的血漬順著下頜滑落,在素白衣襟上綻開點點紅梅。
三千青絲早已散亂,被冰霜黏在慘白的臉頰上,可那雙桃花眸卻亮得驚人,仿佛黑夜中的星辰。
“放開他。”
說話間,喉間涌上腥甜,但纖瘦的脊背卻挺得筆直。
東郭岳倒背雙手,微微一笑,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此女。
“有趣……你為他這般拼命,值得嗎?”
面對東郭岳的問題,東方果沒有開口,因為劍氣已經替她作出了回答。
萬千櫻花飄蕩在半空,雖然威力不及全盛時期的三成,但卻無比堅定地指向了東郭岳。
“東方果,你別傻了!以你現在的狀態怎么打得過他?趕緊走,這里不關你的事!”沈碧游大聲道。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東方果的眼中露出了倔強之色。
“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我不是你師父!那是上一世的事情!”
沈碧游臉色焦急,大叫道:“上一世的沈碧游已經死了!我對你根本沒有任何感情,休要再糾纏,否則萬劫不復!”
聽到這里,東方果笑了。
她這一笑,漫天風雪仿佛都靜止不動了,就好似初春的暖陽融化了冰雪。
染血的唇角輕輕揚起,眼尾流下了一滴清淚……
“師父……”
她凝視著結界中已經面目全非的沈碧游,那些刺入他靈臺的命線正在瘋狂吞噬他的精血。
記憶突然翻涌——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兩千年前那個下雨的夜晚。
“師尊……你看這燭火里的飛蛾,明知自己會焚身碎骨,為何還要撲上去呢?”
那日寒山聽雨,稍顯稚嫩的東方果跪坐在青玉案前,看著那一抹廣袖拂過燈盞時驚起的流螢。
“萬物皆有執念,因此才有了輪回。”
年輕道人聲音清冷,眉宇間似乎有千年不化的寒霜。
東方果不解,只是癡癡地望著那張側臉,青玉簪尾垂落的流蘇隨著夜風輕搖……
“人的執念可以達到什么程度?縱使經歷幾世輪回也不改變嗎?”
“是的。”
夜幕中,響起了一聲輕輕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