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親眼見到的話,很難想象一雙沒有眼球的眼睛眨眼時是什么樣的。
夏立波的眼皮很有力量,很強壯。
但沒有眼球的存在,讓他的眼皮在睜開時變得像是兩道簾幕。
他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額頭,另外一只手則是將右腿的假肢取下來,丟在一旁。
周圍那些扭曲浮動的字符緩緩向夏立波身體上游動,最終這些字符逐漸流向了夏立波的斷腿,
在那節斷腿的最下方匯聚。
夏立波單腿站立,臉上依然帶著標志性的溫和笑容,只不過他睜開眼睛的樣子,讓他的笑容看起來十分恐怖罷了。
做完這一切,夏立波將假肢重新裝在腿上。
他張開雙臂,做出了一個擁抱天空的姿勢,但他沒有面向紅月,
面向的是無盡的虛空。
“愿吾主庇佑錫安。”
另一邊,
分到一塊血肉印記的張諾安,
正滿臉興奮的拆開了封印罐子。
能夠得到一塊古音多之子的印記血肉,對于一個研究古音多的術士來說,有著無法抵御的誘惑。
張諾安看著這塊血肉的眼神,比看著艾黎本人有興趣多了。
他迫不及待的切下一小塊肉,放在早已經準備好的術式器皿里,略微注入一些靈能進行刺激,觀察血肉可能會出現的反應。
雖然這東西已經被夏立波處理過了,但多多少少都會殘留一些古音多之子的活性。
對于普通術士來說這點古音多活性已經沒有意義,但對于他們這種研究者來說這么一點點活性就足夠,大了反而不好。
“古音多之子的秘密不知道我有沒有機會揭曉。”
隨著張諾安朝著肉塊中注入靈能,這塊肉逐漸出現了反應。
但這種反應并不是張諾安想要看到的那種,肉塊在吸收掉足夠的靈能之后,迅速變白起來。
隨后這些肉體開始纖維化,原本肉質變成了一條條白色的纖維,就像是絲質細線一樣。
張諾安想要阻止,可這種纖維化是一種完全不可逆的狀態,
這個時候停止注入靈能已經沒有效果了。
“什么鬼?媽的。”
張諾安忍不住爆了粗口,他猛砸了一下桌子,
將這塊纖維化的肉塊推到一邊用油火處理掉。
實驗失敗是很正常的事情,但眼下的失敗和以往的實驗肯定是大有不同的。
剛才損失的肉塊,大約是7分之1。
也就是說他只有7次機會,而大部分的術式實驗都是窮舉法來進行的,都是反復的測試。
所以7次的實驗機會對于一個研究者來說,實在太少了。
張諾安不得不小心翼翼。
“放寬心,繼續。”
張諾安打開了桌子上的心能遮蔽器,他做的這個東西雖然很大,效果也不算很好。
但效果不好是對于許樂那款來說的,對于沒有心能遮蔽器的人來說,這玩意就是實打實的神器。
可實驗的結果并不是很順利,到了夜里快2點的時候,張諾安已經連續失敗了5次。
燈籠般大小的心能遮蔽器,已經快要壓不住他的情緒了。
他深呼吸了好幾次,又朝自己嘴里塞了幾塊糖,嘗試調整自己的情緒。
稍稍平復之后,張諾安逐漸冷靜下來。
“不能繼續下去了,
現在的我已經進入了賭徒心理狀態,總想要搏一把,總覺得下一次能成。
但在缺乏資料,缺少信息的情況下,實驗的成功率實在太低。
而且這塊肉的活性好像有點問題,它真的是古音多之子留下的印記嗎?怎么完全感覺不到那種荒古般的氣息呢?”
帶著諸多的疑惑,張諾安準備去休息。
眼下他的狀態實在不適合做研究,剩下的兩份實驗材料還是留到明天吧。
張諾安躺在床上,因為實在疲憊,他很快便沉沉睡去。
在張諾安睡著后,淡淡的紅色月光落在了他窗邊的試驗臺上。
被剝離了宿主的木偶印記,比以往更加濃郁的月靈,以及那臺被張諾安放在桌子上的心能遮蔽器。
冥冥之中所有的畸變條件都已經達到,但又差了那么一點點。
張諾安之前積攢的心能情緒,不斷朝著心能遮蔽器流去。
而這個簡陋的心能遮蔽器,總會散溢出來一部分無法消除的心能。
有了月光作為靈能,又有了培養皿中的營養物質,源源不斷流入其中的殘余心能。
這塊已經很小的肉,逐漸活了起來。
吱吱!
血肉的體積變大了一些,它不斷在培養皿中扭動,想要從縫隙中鉆出來。
不過錫安實驗室物品的質量還是有保障的。
這種培養皿具有絕對優秀的密閉性,所以這塊血肉并沒有成功。
在嘗試了幾次之后,這塊血肉的力量似乎已經被消耗了許多,軟趴趴的停留在原地沒有繼續動彈。
但這玩意并沒有那么容易放棄,或者某種意志讓它根本不知道何為放棄。
在重新吸收了一輪能量后,它以一種新的形態貼附在玻璃上,變成了和玻璃一模一樣的顏色,完美的偽裝。
許樂和艾黎所在的病房里,艾黎突然拉上了窗簾。
沐月的修煉還沒有結束,艾黎突然出現這樣的行為讓許樂有些不解。
“咋了?”
“我感覺有人偷窺我們,而且剛才墻壁有明顯的震動。”
就像艾黎不會去懷疑許樂的分析和判斷一樣,許樂也不會去懷疑艾黎的感官直覺。
這是她擅長的事情,他只是有些可惜,如果不能修煉的話,他就不能擼狗了,好可惜啊!
“可惜。”
“可惜什么?”
“沒,我只是覺得日子逐漸好起來了。”
艾黎的木偶印記被摘除,自己加入了錫安進步者,研究走上了正軌,他也逐步有了一些社會地位。
好起來了!
接下來他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按部就班的締結所謂心能之種,讓其生長為古音多內核。
然后從混亂的命運絲線中尋找到秩序與儀式。
這便是禁忌術士晉升的道路。
有了之前衣帽間里釋放恐懼心能風暴的經驗,許樂對于直接引爆自我情緒的這一個說法,已經有了較為明確的概念。
不過這樣主動的釋放情緒,又是如此強烈的情緒,一定會打開恐懼歸屬的夜煞之門。
所以想要成功,并且又不能引起太大的變故,他還是得酌情考慮一下環境才好。
“回去睡覺。”
“好。”
29號早上,早起的兩人已經準備開始洗漱,但這里配備的一次性牙刷居然被換成了粉紅色的。
許樂看著粉紅色牙刷,嘴角抽了抽。
“算了,明天就走了。”
刷完牙,兩人一前一后的回到了病房,卻發現夏立波已經站在病房里等待著他們。
“夏醫生你好。”先進門的艾黎主動問好。
“你好,艾黎小姐精神狀態不錯,看你現在的樣子應該是沒事了。”
如果是別人喊她小姐,艾黎肯定會提醒一下,但夏立波不同,艾黎不想去反駁這樣一個人。
“是的,感謝夏醫生。”
艾黎微微躬身,對于夏立波這種有能力又十分友善的錫安自己人,她會把自己冰冷的一面收起來。
后腳跟進來的許樂原本也想跟夏立波打個招呼。
但經過昨天的事情后,他有心觀察一下夏立波,所以在聽到艾黎和夏立波的對話時,還沒進門就把古音多視界開啟到極致。
可進門后的一幕,讓許樂徹底呆滯住了。
古音多的子嗣光鑄古音多的子嗣森林古音多的子嗣剛石古音多的子嗣木偶 四條提示是在夏立波的身上同時出現的,什么意思?古音多視界壞掉了?
許樂捏了捏自己的眼睛,除了不敢置信外,他更多感覺到的東西是離譜。
4個古音多子嗣的標記,這不是扯淡嗎?
他抱一條夜煞的大腿,每天都得活在黑暗的陰影中了,因為誰都不知道古音多之子會不會突然發瘋之類的。
可同時抱著四條腿的這種操作,許樂覺得不太可能。
古音多之子并不是和平的,他們之間也會出現矛盾,甚至爭斗與戰爭。
如果真的是兩頭靠的行為,絕對不會被古音多之子這種級別的生物所允許。
許樂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目光再次看向夏立波,眼神重新凝視起來。
那些扭曲的字符,沒有了……
“夏醫生好,吃了早飯沒?要是沒吃的話一起吃點?”
許樂熱情的走到夏立波身旁,他端起了早上護士送過來的早飯邀請了夏立波。
夏立波被熱情的許樂弄的有些不知所措,他連忙擺擺手:
“不用不用,我已經吃過了。”
“這樣啊,好可惜,不過夏醫生的幫助我們還是看在眼里的。
等這次黑潮結束我們一起吃個飯吧,以后就是同事了,我們可得好好感謝一下夏醫生。”
說完,許樂還不忘戳了戳艾黎的腰。
艾黎感覺很奇怪,她是那種不太喜歡職場社交的人,雖然她也會誠心感謝夏立波。
但要說請夏立波吃飯,她之前完全沒有這個念想。
可眼下許樂很明顯是故意這么說的,她也只能跟著許樂說道:
“是的,我能夠擺脫古音多印記的束縛,多虧夏醫生,在黑潮結束之后,夏醫生一起吃個飯吧。”
面對艾黎的邀請,夏立波撓了撓頭:
“好。”
寒暄了幾句,夏立波又叮囑了一下艾黎需要注意的事項后,便主動離開了。
等到他走遠,艾黎才突然看向許樂。
“你在他身上察覺到了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這個人身上的氣息……好純粹啊。”許樂微微感慨。
“什么意思。”
“不知道該怎么說,他的心能熱烈而單一,和一般人復雜的情緒完全不同,真是很難得。”
許樂十分感慨的說道。
術士心都臟,這句話不單單指術士的能力復雜,又經常涉及到陰謀,術式,還有各種各樣的咒印上。
還隱喻了術士的心思都很多,心思一多就會產生各種各樣的心能。
這一點就連許樂自己都不例外。
但夏立波不同,在古音多視界的全方位無死角觀測下,夏立波的情緒穩定而純粹。
但他并不溫暖,他很熱烈,是那種會灼燒到別人的熱烈。
從心能的表象來看,他是一個十分純粹的人。
“從昨天晚上開始你就一直在調查他了,有看出什么來?”
許樂想起了之前夏立波身上出現的4個子嗣印記,仔細回想他們之間的舉措。
在自己詫異的同時,夏立波身上的印記標識都是沒有消失的。
但看著夏立波的時候他感覺很累,那是命運被干涉的感覺。
而再度集中精神凝視他時,他身上的那些標記就徹底不見了。
這個夏立波的身份,越來越讓許樂感覺到迷離。
“他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你聽過他的故事?”艾黎問道。
“沒,但他的臉上寫滿了故事。”
中午的時候,許樂和艾黎來到食堂吃飯。
現在狗子已經進入了48小時的觀察期,要求不嚴格,只要艾黎48小時之內不離開錫安進步者公會范圍內就可以。
而許樂除了做一些紅月之劫的可能性計劃之外,并沒有其他的事情可做。
按照許樂對前兩次黑潮強度的估計,或許普通級別的怪異確實會被錫安的炮火擋住。
但能力詭異的幽靈種,還有速度較快的飛行怪異,都有可能突破錫安的防御。
許樂不知道錫安這里有沒有類似高塔那樣吸引所有怪異的存在。
如果沒有的話,那對于普通人來說,才是真正有風險的,因為怪異的目標會隨機化,這是值得注意的事情。
點了一份2毛錢的飯,已經是有肉有菜還能夠續杯的那種了。
看著自己碗里的雞腿,許樂想到了丁可,好幾天沒見到丁可,也不知道她怎么樣了。
艾黎看向盯著雞腿發呆的許樂,忍不住問道:
“一個雞腿……用得著露出這種目光嗎?”
“不是,我只是想到家里的貓了,這幾天沒有陪著她,估計她很寂寞。”
艾黎點點頭,她也挺喜歡貓的,但貓似乎不喜歡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吃了月狗果實的緣故。
說著話,一個不速之客隨之到來。
張諾安。
此時的他點了很多肉,各種各樣的肉,甚至沒有打米飯。
點了肉之后,他便就近找了一個位子坐了下來大口狂吃。
艾黎微微皺眉,她對張諾安可以說是非常熟悉了,深知張諾安是一個非常注重自己儀表的人物。
他開展研究的同時,也不會放松人際交往。
所以對于自身的外表特別注重,正常情況下,張諾安根本不可能這樣吃東西。
雖說他是煉金術士,但他對自己的體重一直都有嚴格的要求。
此時的張諾安,就顯得很奇怪!
“他,怎么回事?”
許樂的眼睛微微瞇起,昨天艾黎才擺脫掉木偶的印記,今天的張諾安居然就成為了新的子嗣。
這是巧合嗎?
張諾安,古音多子嗣木偶。
“他身上可能產生了某些特殊的變化吧。”
許樂捏了捏自己手中的黑杖,如果張諾安變成了古音多子嗣,那他殺死對方的理由就又多了一個。
“吃飯吧,馬上就要黑潮了,盡量讓伱肩膀上的傷勢恢復一些比較好。”
艾黎感覺許樂的氣息有些變化,是殺意!
不過她對許樂想殺張諾安,并不感覺到意外,許樂的性格看似很軟,但艾黎知道這人特別記仇。
所以,艾黎忍不住提醒道:
“別做犯法的事情啊,至少明面上不可以,這里是錫安。”許樂微微一愣,隨后點了點頭。
明面上不可以的意思不就是暗地里可以嗎?艾黎居然能夠說出這樣的話來。
狗子,你變了。
在許樂的目光聚焦在張諾安身上時,夏立波也來到了食堂吃飯。
平日里他很少去食堂,一般來說他都是讓護士幫他打飯,然后他坐在辦公室里吃完的,那樣可以節省一下時間。
不過今天下午他有事要做,今天已經是29號了。
按照慣例,今天是他出門懺悔禱告的日子,他平日里不信奉任何教派,但每到29號的時候他都會去懺悔禱告,這已經成為了他的習慣。
不過剛打完飯后,夏立波的腳步停了下來,因為他看到了許樂和艾黎。
“許樂先生和艾黎小姐也在啊。”
“是啊夏醫生,這么巧在這里又碰到了。”許樂主動打招呼,示意夏立波可以坐在他們這邊一起吃。
“呵呵,我不常來食堂的,確實很巧。”
夏立波面對許樂的邀請也沒有拒絕,他打的飯菜很單調。
一些豆類和一些青菜,品類單一但數量很多。
坐在許樂他們身邊時,許樂忍不住說道:
“夏醫生為什么不多選一些種類的菜式,這里只要付錢了就可以隨便吃吧?只要不浪費就行。”
“是可以隨便打菜飯,不過沒有那樣的必要,美食是很具有誘惑力的東西,而食欲一直都是最深層次的欲望。
只不過這種欲望被其他的欲望所掩蓋了,看起來又沒有那么強烈,所以我們很多時候會忽略他。
但如果可以的話,我覺得還是要對食欲保持敬畏,嘗試去克制它。”
聽夏立波說的頭頭是道,許樂點點頭,不知道算不算是反駁的說了一句:
“夏醫生境界太高了,我不行,我這人三天不吃肉,感覺就像是被鬼吸了陽氣。”
夏立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