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感覺,他越來越讓人費心了,這舉動顯然不像是想打消她心中擔憂。
她雖相信他無恙,但……
相信歸相信,答應也是不可能答應的,他現在還是需要多加休養。
最終,演變成了琴劍和鳴的畫面。
伊人倩影,隨弦聲舉袖,風雪飄飖,劍舞動四方。
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眉梢眼角之間,是一股凜然如雪的英氣,身段點,挑,抬腿,翻袖,旋轉之間,盡顯颯爽英姿。
琴音如訴,高昂,尖利,卻不突兀,反而更顯激昂壯闊。
琴劍援和齊鳴,一者不休,一者不止,令人無法分清,究竟過去了多長的時間。
或許是一時三刻,亦或許是三天兩夜,整片梅林皆被劍色浸染,寧靜的夜色終被風雪籠罩,清寒四溢。
琴休,劍止,風雪交織之中,赫見萬樹飛花繞碧空。
那對視的目光,在此刻亦分不清,被撫動的是琴弦,還是心弦。
天地重歸靜謐,月光滲透輕云薄霧,灑落在半空中飛舞的花瓣之上,風雪消止,再見一片蒼茫將暗香掩埋。
比較可惜的是,景色雖美,代價卻是這一整片梅林。
“哈~”
一聲輕笑,打破了短暫了沉寂,藺重陽望著迎面走來的人,也站起身來,離開了琴案。
未等她開口,便見他抬起手,以衣袖為她拭去額頭的薄汗。
“莫動。”
清風拂面,風過留痕,一股淡淡的幽香撲面而來,不斷叩擊著兩人的心弦。
那隨著時間流逝,而不斷沉淀的感情,亦如一壇美酒,變得愈發醇厚。
右臂并未被完全放下,藺重陽抬起左臂,順勢將人擁入懷中。
雖是突來之舉,霽無瑕卻似并無意外,因為她在同時也抬起手臂,纏在青年腰間,隨后,側著頭靠在他肩膀上。
默契無言,天地靜寂,她能清晰的聽到自己的呼吸聲,以及他那強而有力的心跳。
歇息了幾日,藺重陽的狀態也沒有再惡化,兩人便將東西收拾好,重新啟程。
若說北境是民風彪悍,那西武林便是純粹的一個亂字,雖然談不上遍地妖邪,但和凈土是沒什么關系。
畢竟,昔年魔佛波旬之禍,受創最嚴重的,便是諸多佛門組織,西武林作為佛門自留地,即便過了這么多年,依舊沒能恢復過來,自然無法像北境的諸多王朝那般,鎮壓江湖武林之亂象。
兩人再次啟程,沿途若是遇到為禍的妖魔,便會順手解決,若是沒有……
自然也不會專門去找。
在離開西武林之前,藺重陽帶著霽無瑕,特意拜訪了一筆春秋。
不管是作為長輩,亦或者作為一脈掌門,庭三帖皆沒有太多的存在感。
不過,這位書法大家雖不喜多涉塵世,但從西儒轄區無甚妖邪便能看出,該做的事一樣沒少。
對于兩人的拜訪,以庭三帖的性格,自然是針對藺重陽前次路過但沒有來的舉動,予以相應的尖銳言語。
不過也就僅此而已,畢竟是親眼看著長大的晚輩,即便不讓人省心,但在心中的地位,總是比較特殊的那個。
之所以拜訪一筆春秋卻不拜訪奕德熙天,自然是因為師姐慕靈風身為掌門,卻常駐昊正五道,去了也找不到人,而且師叔制天命退隱,自然便沒有去的必要。
兩人在一筆春秋停留了數日,與長輩請辭后便自西武林離開,進入南武林。
相較于西武林,南武林可以稱得上一句風平浪靜,門派不少,小爭小斗也時常有,卻沒什么大事發生。
就算當初坑了師兄一次,導致夏琰退休返聘再就業,藺重陽依然帶著霽無瑕,直奔文風谷。
因為南武林這邊,他沒什么熟人,就算是那沸沸揚揚的“三月浩劫”也是后世之事;反倒是南域那邊朋友不少,地理上也熟悉,不過不適合現在去。
到了文風谷后,果不其然,沒有被師兄刁難。
別問,問就是看在“弟妹”的面子上,放過他這一次。
反正如今已經把縱橫子給帶了出來,夏琰也在準備二次退休,去找師尊與諸位師伯一同退隱。
縱橫子的教育雖然是外包,但該教的內容藺重陽自然一樣沒少,而且還給他找了最適合教他的長輩,雖然有些不負責,但絕對說得上稱職。
從其進境,便能看出夏琰下了不少功夫,畢竟這位師侄能力越強,他便能越早退休。
不過,就算如此,縱橫子依舊沒有能夠重振家庭地位,因為他對自己的小妹完全沒轍。
好在雨霖鈴只是性格古靈精怪,但對縱橫子這位兄長,還是相當在意的,畢竟戒賭成功直接杜絕了兄妹關系可能出現的裂痕,事情自然會向著好的方向發展。
藺重陽也沒有厚此薄彼,當時給帝龍留了多少典籍,如今便給縱橫子留了多少,反正等之后他回去德風古道,都是要被放入萬象真藏的,早看晚看并沒有太大差別。
東方支脈仁宇明圣,如今傳至敬天懷手中,上下級關系還是其次,更主要的是差了輩分,如同奕德熙天那般,若是方御衡還在,或者其中尚有其他長輩,那藺重陽自然該去拜訪,但他這幾位師叔早已一同退隱,便也沒了去的必要。
因此,文風谷便是兩人的最后一站。
夏琰正式退休,代表著完全給后輩讓路,縱橫子也不會再因為有個長輩在身邊,導致在思考或者決策某些事時有所掣肘,同時也給其他后輩空出來一條上升渠道。
當然,這也代表著,往后便沒長輩在身邊給他兜底,路要如何在,就看他們自己了。
自文風谷離開后,藺重陽與霽無瑕返回了雪晴坊,功體上的問題,他尚未與其他人講過,不想他們為此擔心。
因此,他在回去之前,需要一些時間來調整自身狀態。
時光流逝,歲月更迭,彈指之間又是數十載春秋。
“該收心了。”
立于銅鏡前的人,褪下青袍,復著儒衫,以玉冠將赤發重新束起,眉宇間的隨性亦逐漸淡去。
回頭想來,這短短數十年所歷之事,精彩程度不下于他過往千余年的經歷,如今,也到了該回去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