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所有人都覺得應該繞開你,也都覺得你不會對此感到不滿,這種感覺不好受吧。”
頂著一張十六歲少女的臉龐,商蘿拿著一根樹枝蹲在地上戳螞蟻,明明只需要一桶水就能讓近在咫尺的螞蟻軍團全軍覆沒,但她就是樂此不疲地一只一只收拾。
陸寒江看著送到手里的情報,臉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靜,仿佛那群暗自聯合默契行事的世家不過一件小事罷了。
錦衣衛被世家滲透是無可奈何之事,畢竟要保證那些百戶千戶的身份清白做事得力,他就只能從京城世家子弟里面挑人,這是個無論如何都繞不過去的坎。
對于這群人而言,聽從家族安排聯手弄死溫空橫其實和他們忠于皇帝的信條并不沖突。
這是千百年世家統治下形成的一種固有概念,錯的人是壞規矩的溫空橫,他們只是按照傳統做事,皇帝陛下也會諒解乃至默認此事的,畢竟陛下也是世家中人。
或許皇帝確實不在意溫空橫的死活,但世家和錦衣衛的動向還是被擺在了皇帝的案頭上,畢竟京城里除了他們還有另外一股勢力——東廠。
太監們可沒有什么家族,他們效忠對象就是他們權力的來源——皇帝陛下本人,也無怪乎歷朝歷代皇帝都重用這群人,畢竟單論對皇帝個人的忠心,很少有人能夠比他們更純粹了。
雖說重新啟用東西兩廠不過是陸寒江閑著沒事干,但這一手閑棋卻在這時候起到了意想不到的變化。
只是聽著商蘿的揶揄,陸寒江也沒好氣道:“聽起來你倒是很有心得,別說這里面沒有你的手筆。”
商蘿做事的動機很奇怪,只要是圍繞陸寒江的事情,哪一件背后都有可能存在對方隨意的布置。
哪怕不是刻意針對,但依這個小瘋子的心計和手段,最后未必不會成為難以收拾的大威脅。
“不是我哦。”
商蘿抓了一只螞蟻放在手心觀察,沒聽到來自背后的回話,她扭頭對上了陸寒江審視的目光,不由得嘟起嘴道:“真不是我啦!什么啦!你手下的人不聽話憑什么要懷疑我!”
“真不是你?”陸寒江很懷疑。
“不!是!”
商蘿拖長了尾音,然后才悠悠然地道:“不過那群江湖人確實是我引過去的。”
“果然如此啊。”陸寒江一臉了然的表情。
起初被商蘿操縱的只有部分對皇帝新政不滿的世家,后來在錦衣衛的圍追堵截下,那些失意的江湖門派和落魄的名門大族也匯集而來。
商蘿有個好習慣就是從不浪費資源,這群人都自己送上門了,她不利用起來簡直是暴殄天物。
于是在她明里暗里的運作下,所有對皇帝和朝廷不滿的人都在北地開始匯集,很快就形成了龐大的勢力。
為了讓這群人不至于被錦衣衛一擊而潰,商蘿這才想辦法讓朝廷世家注意到了他們。
借由溫空橫這個矛盾核心,商蘿成功讓那些世家出身的錦衣衛開始對北地的威脅視而不見,畢竟想要弄死一個武功高強的北地城守,起碼也得有相當規模的勢力才行。
于是在各方默許之下,北地的江湖勢力復蘇速度快得驚人,錦衣衛想得也是等他們成事之后再一并收拾,至于會不會養虎為患,那不在他們的考量之中。
經過上一任和上上任錦衣衛指揮使的折騰,這個江湖早已經元氣大傷,哪怕再過個一百年他們都緩不過來。
只是他們都忽略了商蘿,畢竟在不靠譜的皇帝主動插手七刪八改之下,商蘿這個人幾乎被抹去了全部存在過的痕跡。
而這個鬼靈精非但繼承了她母親的美貌,還繼承了那嚇人的心計,再加上手握幽冥燈這種離譜的道具——
說句實話,陸寒江自覺若不是他提前將人控制住,只怕當年他們經歷過的宮變,在十幾年后還會再次重演,商蘿有這個本事。
“要我說你就裝傻好了。”
商蘿回頭繼續玩弄地上的螞蟻,她說道:“有些事情既然大家都不想讓你知道,那你就裝作不知道唄,這要是把蓋子掀開了,大家都很尷尬不是嗎。”
商蘿腳下的螞蟻正在有條不紊地搬運食物,哪怕中途不斷有同伴被頭上的巨人抓走,它們也沒有絲毫停止的意思。
螞蟻軍團就像是一臺不斷投入新血的機器,商蘿的小手腳根本沒辦法阻止它們的運作。
于是商蘿又一次起身,她向側邊挪動了腳步,來到了軍團搬運的食物邊上——一顆啃了一半的果子。
“呼。”
商蘿吸了口氣,然后一腳將果子踢進了路邊的草叢,連帶著趴在果子上沒能逃脫螞蟻一起。
軍團失去了目標,陷入了一陣慌亂之中,商蘿重新又拿了一顆果子咬了一口之后放在地上,很快軍團的前哨就發現了它,螞蟻們再次有了目標。
商蘿的螞蟻觀察計劃似乎沒有終點,她似乎能蹲在這里玩一整天。
而另一邊,聽了商蘿的說辭之后,陸寒江再次陷入了思考之中。
選擇放棄的原因無非只有一點——達成目標所消耗的成本大于最終能夠斬獲的收益,但陸寒江從來都是個無本生意人,他做事的成本低得嚇人。
亦或者說,能夠被他視為“成本”的東西實在太少,所以商蘿這番話與其說是勸說,不如說是在拱火。
“你不喜歡應無殤?”陸寒江思來想去,難不成兩人有什么過節,否則商蘿怎么突然開始攛掇他動手收拾錦衣衛。
“我不喜歡你們所有人!”
商蘿呲牙,仰著頭發出言不由衷的抱怨.也或許有一部分是真話。
陸寒江笑著搖搖頭,似是對商蘿感到無可奈何,他說道:“走吧,再不趕路今天就要住在山里了。”
商蘿嘿嘿一笑:“怎么了,都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大山不也是你家的嗎,難道皇帝陛下在自家的地盤還睡不習慣嗎?”
陸寒江瞥了她一眼道:“我的意思是,三天沒洗澡了,你不覺得身上有些味了嗎?”
商蘿小臉一黑,起身就走:“就你話多!”
陸寒江慢悠悠跟上,天色正好,風景宜人,若不是著急趕在那群人動手之前趕到北地,這地方倒是適合遠足,一面享著清風,一面吃著山果。
如此想著,陸寒江伸手在懷里摸了摸,疑惑道:“我的果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