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漸深了,守在鳳棲宮外的宮婢聽著殿內漸漸平靜的動靜,燒紅的臉頰卻沒有絲毫降溫的意思。
她目光幽幽地盯著輕閉著的宮門,鬼使神差地邁開小步走了過去。
「你,你要做什么?」一旁另一位宮婢見狀連忙攔了她,口中低聲勸道:「琥珀姑姑說了,不得娘娘鳳命,不可擅入殿內!」
那宮婢垂著頭,語氣卻是有些拉不回的倔強:「我,我就是去看看娘娘有什么要幫忙的,沒有別的意思!」
這話便是畫蛇添足了,六年了這座后宮還只有一個女主人,這宮婢的心思只怕這里沒有人是不知道的。
旁人有心想攔,可架不住這宮婢已經下定了決心一定要去試試。
「你想做什么?」
便在此時,琥珀回來了,她清冷的聲音如同一盆冷水澆在了那宮婢的頭上,讓她霎時臉色唰地一下變得蒼白。
「姑姑,我——」那宮婢急聲想要解釋。
琥珀卻是蹙著眉頭,直接叫人捂了她的嘴,在宮婢驚恐的目光下,她冷聲道:「你存的什么心思當旁人不知道嗎?帶下去。」
「是。」兩個孔武有力的太監將那宮婢無聲無息地帶走了。
此一舉嚇得周圍其余宮人皆是戰戰兢兢,所有人都垂著腦袋,不敢對上琥珀審視的目光。
「我不過是離開一會兒,就出了這樣的事情。」
琥珀捏了捏鼻梁,眉宇間難掩疲色,但很快就被她藏了起來,她揮手讓這些人退下,又把鳳棲宮里得力的小太監叫了過來。
「有件事讓你去辦。」
琥珀對那小太監吩咐道:「找人,去查查那宮女的底。」
那小太監應聲答是,隨后又問道:「那,奴婢這就去請錦衣衛的大人?」
「......去一趟司禮監,讓曹順公公來辦此事。」
沉吟片刻之后,琥珀做出了這樣的決定,這倒是讓那小太監有些驚訝,不過對方沒有蠢到開口詢問原因,而是默默地退下傳令去了。
前朝才出了陳氏的事情,后宮立刻就有了動靜,琥珀擔心兩者有所關聯,若是不查清楚,她放心不下。
鳳棲宮的侍者全都是經過她挑選的,教誨,敲打,她是一樣沒少做,可即便是這樣,如今還是出了這等不知所謂的家伙,她雖有不察之過,但若說這人沒有受到旁人的挑唆,她也是很難相信的。
之所以讓東廠出手而非錦衣衛,并不是琥珀信不過應無殤,而是錦衣衛的目標太大了。
那陳音能夠悄無聲息從京城消失,雖未必一定就能夠說錦衣衛里有人泄了密,但起碼可以說這個藏在暗中的人,對錦衣衛定然是知根知底的。
暗中之人甚至能夠猜到錦衣衛的心思和動作,這顯然不是一個尋常賊人能夠具備的水平,再叫錦衣衛出手,只怕會重蹈覆轍。
而東廠就不同了,六年前陛下登基之后,東廠原有的勢力就全部都被打碎重組,其中既有錦衣衛的徇私報復,也有皇帝要讓東廠改頭換面從而重用的意思。
曹順這個新任的東廠提督便是在這樣的情況被選上來的,作為先帝身邊掌印大太監曹元的干兒子能夠得到新帝的重用,這本身就說明了對方自身的能力不俗。
琥珀沉思片刻,此事或許還得她親自去與曹順商議,不過鳳棲宮這里還得人看著,今日之事給她敲響了警鐘,有些事情是一刻不能放松。
想來想去,此刻她信得過又有足夠威望的,似乎也只有香草了。
于是她先叫了兩個身邊得力的宮婢守好鳳棲宮,然后離去尋了香草,不過到了地方之后卻被告知對方不在屋內。
「香草姑姑去御膳房了。
」屋外的小婢怯聲答道。
「知道了。」聽到那三個字,琥珀忽然有種撫額嘆息的沖動。
她轉道去了御膳房,明明已是入夜時分,這里卻仍是一片燈火通明,七八個小太監各自守著灶臺,見到琥珀到來,紛紛前來行禮。
「見過琥珀姑姑。」
琥珀揮手讓他們各行其是,然后進了御膳房找到了那個蹲在爐子前拎著蒲扇有一下沒一下扇扇風的香草。
「你怎么來了?」香草抬起眉頭瞧了一眼琥珀,隨后卻沒有起身的意思,她的目光又重新轉回到了爐子上。
六年時光讓當初的小丫頭徹底算是長開了,即便是不著粉黛,未施珠翠,但論起容貌身段,除了冷宮里那位,香草絕對算是這后宮中的第一人。
只是這副對外事一點兒不上心的態度,叫琥珀又難掩無奈的心情,有時候她真的會在心中吐槽她們這位陛下果真是非同尋常之人,能夠叫這般絕色的姑娘變成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廚娘,這本事也是沒誰了。
琥珀和香草都是永樂的貼身侍女,當年陛下初尚公主之時,兩人就已經在旁侍奉了,若是一切順利,兩人遲早都會是陛下的房中人。
不過陛下對男女之事不上心,同時也對娘娘一往情深,所以琥珀后來也不再去想那些事了,不過香草則不同,當初的她可是一門心思想要「毛遂自薦」的。
皇帝對口腹之欲情有獨鐘,所以當年香草本想用美食為自己掙得一番前途,可奈何她無數次的出擊都被皇帝無情的毒舌化解了。
不過香草從來都是一個知難而上的人,所以越挫越勇的她如今已經成了御膳房的掌事姑姑,她的本心也在這個過程中發生了偏移,美食在她心里從手段慢慢變成了目標。
不客氣地說,如今就算把全京城的廚子都叫來,手藝也不及她分毫,香草做菜的天賦簡直可以說不愧是她們公主府出來的,說一句天下第一完全沒有驕傲的意思。
如今的香草雖然還是一門心思給皇帝不斷制作美食,但初衷早就變了,看著對方做菜的時候咬牙切齒要叫皇帝刮目相看的決心,琥珀都擔心哪天對方會不會直接和陛下嗆起來......
只是,琥珀望著香草那足可叫天下女子自慚形穢的傲然身段,她也不由得在想,若是早知道冷宮里那位會冷不丁給她們這么大的驚喜,還不如叫陛下收了香草算了,好歹還是自己人。
只是這想法也不過在她心中一閃而逝,她咳嗽了兩聲:「我有些事情要辦,娘娘那今晚要勞你看著了。」
香草聞言又是挑眉抬頭,只是目光卻往對方下三路招呼:「能有什么事,莫不是你又去扒墻根聽春宮了,春心難耐?」
「香草 兩手揪住裙擺的琥珀臉色漲紅:「你說話何時變得這般——這般粗俗!總之我有正事!你快去鳳棲宮!」
「知道了知道了。」瞧著好姐妹落荒而逃的身影,香草懶懶地起身隨意抓了塊布巾抹了把臉蛋上的黑灰,囑咐了一下御膳房的太監不要誤了她的菜,然后便往鳳棲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