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寒江的目光并未加以掩飾,采薇瞧見之后,抬起手來輕撫著額上的印記,主動解釋道:“陸公子,此番采薇能夠逃得大難,是多虧了圣物的庇護。”
聞言,陸寒江蹙眉道:“是圣靈蠱蟲?”
說起來,這蟲子在陸寒江看來,唯一的作用似乎也就是凝神靜氣,如今苗地的生離花被一把大火焚燼,山林中殘留的瘴氣固然難頂,但只要不去那地方尋刺激,倒也沒什么可怕的。
總的來說,這所謂的圣物,在陸寒江眼中的價值已經可有可無了,若不是還記著當年狄鶴的那番長生之論,只怕他早就把這玩意忘到千里之外了。
“正是。”
采薇輕撫額頭印記,目光有些出神地道:“當日,靈月族橫遭劫難,我不敵那人,本想著將他引著離開族地,沒想到,到頭來其實是采薇高估了自己。”
接著,采薇將當日的情形給陸寒江簡單地描述了一番。
大致是入夜時分,采薇在靈月祭壇修煉,忽然發現有外人闖入此地,她本想先出言警告一番,誰料到對方不由分說就開始動手。
對方武功之高,遠超采薇的預料,這位圣女幾乎是一招敗北,就這,還是在她祭出了巫月輪轉消耗精血的前提下,否則,恐怕連對付一招都接不下。
意識到敵人強大的采薇,為了保護村寨中的同族,決意以身犯險將對方帶離此地,先用輕功與對方周旋。
但比較意外的是,對方絲毫不在乎采薇的誘敵之計,真就堂而皇之地追了上來,然后采薇就被對方一掌轟在了心脈之上,轉瞬之間就失去了意識。
說到此時,采薇摸著胸口喃喃道:“那時我以為自己要死了,那人武功奇高,我根本不是對手。”
“可是,采薇姑娘你還活著。”陸寒江看著她說道。
“的確如此。”
采薇說著,從脖子上取下了一塊琥珀樣式的掛墜,交給了陸寒江。
陸寒江接過后,覺得十分眼熟,這不就是圣靈蠱蟲被大長老的秘法喚醒之后凝成那玉石嗎,只不過這塊玉石空心的,里面的蠱蟲已經不見蹤影了。
“這是?”陸寒江問道。
“這本是圣靈蠱蟲沉睡的地方,而現在,它在這里。”采薇指了指自己額頭上的印記。
陸寒江瞇起眼來一瞧,的確,那八翅的金色印痕,和圣靈蠱蟲的樣子簡直如出一轍,所以這意思是,那蟲子和采薇融為一體了?喲,沒看出來啊,這玩意還能這么玩?
陸寒江有些興奮地搓了搓手,然后似乎是意識到自己這樣的表情有些不太合適,所以她又在采薇奇怪的眼神里,兩手往臉上一抹,神情再度恢復了原本的平靜。
“姑娘所說有些讓人難懂,你說的,在這里的意思是?”陸寒江比了比自己的額頭,然后問道。
采薇解釋道:“其實我也不太明白,那人一掌之下,我已經到了彌留之際,那時的記憶都已經不太清晰,我只記得在圣靈蠱蟲的影響下,我修行的巫月輪轉秘法似乎自動運行了。”
這事說來也十分古怪,采薇當時傷重,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根本不可能去運轉秘法,然而事實上,的確是秘法喚醒了蠱蟲,然后救了她的命。
但是這在陸寒江看來,似乎又能夠有一種別的解釋,巫月輪轉的秘法他一知半解,但這門秘法需要通過精血催動這點他還是明白的。
當初大長老運轉秘法喚醒了蠱蟲,代價則是她的生命走到盡頭,所以不難猜測,蠱蟲的使用,是需要通過修煉秘法之人的精血獻祭的。
也就是說,這只圣靈蠱蟲一直都作為索取者而存在的,沒道理突然就改變了習性。
此番采薇所說的圣靈蠱蟲救了他,在陸寒江看來,似乎更像是蠱蟲把對方的身體作為一種載體,以便更好地存活下去。
畢竟從樣子來看,蠱蟲存在于玉石之中時,看著跟陷入了沉睡一般,如果沒有苗疆圣女提供精血,連自由活動都做不到。
而如今到了采薇的體內,是不是獲取圣女精血的方式,會更加便捷一些?
陸寒江不太相信世界上有什么白掉下的餡餅,有得必有失,一切的背后都必然伴隨著同等的代價。
采薇此番死里逃生,和蠱蟲成為了共生形態,現階段看來是得遠大于失,可誰又能預料到將來會變成什么樣呢。
不過這些也都是陸寒江自己的猜測,在沒有得到準確的答案之前,他只能夠將這些想法都暫且按在心底。
陸寒江沉默片刻后,問了另一個關鍵的問題:“采薇姑娘,那天夜里襲殺你的家伙,你可認得?”
采薇搖搖頭,神色凝重地道:“我不認得他,但我記得他的樣子,是個道士。”
“道士.”陸寒江目光一閃,若有所思。
采薇繼續說道:“我記得那人一身臟兮兮的道袍,上邊還有補丁,樣子也是不修邊幅,手里邊拿著一根木棍,似乎是把它當作劍來使用。”
“當作劍來使用?”陸寒江一挑眉頭,這還是挺稀奇的。
“是的,”采薇回憶起那時的情形,她描述道:“那人的武功相當之高,用手里的棍子使出的劍法我也是從未見過,但我看著,的確有幾分道家武功的意思。”
采薇的眼力非比尋常,多虧了那位大長老的教導,興許是對方年輕時也曾在江湖上叱咤風云,所以見識頗廣,各家武功多少也認得,甚至連陣法一道都略有涉獵。
被她教導出來的采薇,見識也十分之強,此前陸寒江常有和對方互通書信,那紙上躍然而現不但是個武道上的天才女俠,還是個雜學上的行家。
“這樣嗎,道家武功.”
陸寒江摸了摸下巴,細細思索起來,若要說道家高手,第一時間肯定是往武當派考慮,可武當最強的兩個老頭,一個在山上養老,一個在北地除魔,根本沒有騰出手的時間。
而且,這兩個老頭都是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采薇描述里的那個道人,都不知道是不是丐幫混出來的,顯然和他們對不上。
而武當派之下,青城峨眉昆侖這些,陸寒江都暫時沒有去想,畢竟在不考慮隱藏高手的前提下,這些門派都沒有那個本事。
如果把一線和超一線道家門派都排除掉,剩下的道家散人,似乎也沒有聽說哪個和苗疆靈月族有如此深仇大恨的。
所以,現在可以懷疑的對象,似乎又只剩下那個最神秘也是最奇怪的道家門派了,逍遙派。
哦對了,說起來他自己還是逍遙派弟子呢,采薇姑娘沒有第一時間懷疑他,還真的要感謝這姑娘心地善良。
陸寒江想了想,試探著說道:“采薇姑娘,依我之見,若真是道家之人下的黑手,此事,咱們不妨從武當派先查起。”
采薇面露詢問之色,陸寒江則解釋道:“武當是道門魁首,這道人如此武功,必然不會是尋常之輩,十有八九咱們能夠從武當那邊問到一些消息。”
見采薇似乎意動,陸寒江繼續趁熱打鐵道:“若是姑娘覺得勢單力薄,我倒是可以襄助一二,相信江湖上不少人對此都有興趣,到時強壓之下,不必擔心武當不配合。”
聽完陸寒江的建議,采薇出乎意料地搖頭拒絕了,她說道:“陸公子此言不妥,靈月一事的確令人悲傷,但若因此無故遷怒無關之人,豈非親者痛仇者快。”
陸寒江偏了偏腦袋,說道:“事急從權,靈月上下數百條人命,采薇姑娘縱有欠妥當之處,想必大家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這話說得誘人,但采薇還是毅然決然地拒絕了:“陸公子好意采薇心領了,不過此事未必需要如此麻煩。”
她眼神清明地說道:“那道人是沖著靈月一族來的,如今舉族上下都死于他手,唯獨采薇逃生,只需將我還活著一事透露出去,他目的未成,自然會再度上門。”
“采薇姑娘此言,倒也有理。”陸寒江心中一嘆,何止是有理,這是最危險但也是最快的方法,而且還能夠以逸待勞打對方一家伙。
唯一的操作難度就在于,那道士強大無比,單憑采薇一人肯定無法與之匹敵,甚至在對方眼中,只怕就連苗疆各族裔也沒有這種本事。
這大概也就是對方會直接前來驤云商號的理由吧。
果然,如陸寒江所料,采薇在說完自己的想法之后,就對陸寒江請求道:“陸公子,那道士武功高強,采薇不是其敵手,懇請陸公子出手相援!”
說著,采薇起身就拜,陸寒江伸手將對方扶起:“姑娘不必如此,你我朋友,有難處一句話足夠,在下自會全力以赴。”
“多謝公子。”采薇微愣,旋即展顏一笑。
“姑娘放心,靈月族的血債,在下定會替你討回。”陸寒江義正詞嚴地保證道。
這話倒是真的,陸寒江也的確挺想見見,到底是哪位好漢敢在錦衣衛的后花園里動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