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
天泉的表情有一剎那的呆滯,旋即立刻陷入深深的疑惑之中,他捏著下巴沉思良久,然后抬起頭來問道:“為什么?”
論武功,他不過區區江湖一小卒,比起各派一流高手差得還遠,論地位,他也只是青城派內門弟子之一而已。
天泉實在想不通,這樣的自己,到底有什么值得錦衣衛如此大費周章,甚至還到了設計讓白曳沉出手除掉自己的程度。
“慢著——”天泉詫異地看向了白曳沉:“你為什么會替錦衣衛做事?”
白曳沉面色一沉,半晌后,他冷漠地道:“我和錦衣衛有過一些淵源,所以不得已要聽從他們的指示,但現在,我和他們已經再沒有關系了。”
天泉沒有在這事上深究,他皺著眉頭思考了片刻,又問道:“到底是誰想要除掉我。”
“不知道。”白曳沉的回答很直接,也很不負責任,但這就是事實,他這個錦衣衛的暗樁,并沒有天泉想象中那樣大的本事,他只是錦衣衛的一把刀而已。
不過,為了自己的計劃,白曳沉還是向天泉道明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要你命的人,身份地位在錦衣衛中應該不低,”白曳沉分析道:“與我對接的是個副千戶,名叫崔一笑,而他在吩咐我做事的時候,稱呼那人用的‘大人’二字。”
天泉聞言,若有所思,白曳沉又說道:“在錦衣衛當中,有本事支使副千戶做事的,至少也得是個千戶。”
“千戶......”天泉心頭忽然有種荒謬的感覺,這樣的高手,足以和一派掌門過過招了,怎么會屈尊紆貴來對付他這樣的小人物。
“不過你別高興太早了。”看出了天泉的心中所想,白曳沉冷笑著潑了盆冷水。
天泉一怔,有些啼笑皆非地道:“就這,我還能高興?”
白曳沉冷笑道:“當然該高興,若此事背后真是個千戶那倒好了,但我要告訴你,操縱這盤棋局的,恐怕遠不止千戶之流。”
“不是千戶,那難道是更高一級的人物嗎?”天泉的表情越來越驚訝。
聽得對方的反問,白曳沉也陷入了沉思,他久歷江湖,同時在為錦衣衛和玄天教兩方做事,見識極廣,從他剛剛遭遇的埋伏來看,若設局的只是個千戶,未免太夸張了些。
所以他推斷,此番想要天泉小命的,至少也得是鎮撫往上。
而作為玄天教的護法之一,對于京中錦衣衛的情況,白曳沉也有所了解,錦衣衛這幾年也經過一番換血,鎮撫位子上就剩個徐樂。
對于此人,白曳沉的了解僅限于對方坐鎮南鎮撫司,幾乎不在江湖走動,也很少直接干預江湖之事,所以他以為,不該是此人所為。
可如果既不是千戶,又不是鎮撫,那再往上推算,就到了僉事一職位,曾經的北鎮撫司鎮撫使吳啟明,現如今升任僉事,單就他一人,手里就幾乎掌管著半個錦衣衛的權力。
白曳沉思慮片刻,慢慢地道:“你最好做最壞的打算,如果不是千戶,那就有可能是那位錦衣衛僉事吳啟明盯上你了。”
“錦衣衛僉事,吳啟明......”天泉凝重地將這個名字記住。
白曳沉目光一沉,似是想起了什么,帶著幾分回憶的口吻說道:“僉事吳啟明,在暗器機關一道的造詣,幾乎出神入化,其武功更是深不可測,這江湖上,能夠和他過招的可沒幾個。”
天泉的表情變得嚴肅了起來,白曳沉的描述,讓他此刻仿佛能夠感受到那只在幕后操縱的黑手,他就如同滔天巨浪中的一只小舟,隨時都有傾覆的可能。
“吳啟明的武功,哪怕是你師傅親自上陣,恐怕也是兇多吉少,不過他如今坐鎮整個北司衙門,應該不會輕易離開京城,這算是你的好運了。”
白曳沉說著,臉色并沒有任何的輕松,反倒是愈發的凝重起來,天泉見了,也屏息凝神不敢作聲,對方沉默良久之后,終于又開口——
“所以,還有最糟糕的一種可能性,如果在背后操縱此事的,既不是千戶,也不是鎮撫,又不是僉事的話,那你接下來要面對的,就真的是九死一生了。”
作為玄天教護法,白曳沉早就知道錦衣衛僉事一級再往上就是同知,然而錦衣衛兩位同知大人,一個近乎擺設,另一個早已經失蹤不見,去了何處無人知曉。
白曳沉閉上眼深呼吸著,待他平復了心境之后,他才開口說道:“如果真的糟糕至此,這些人都不是幕后舵手,那么,最終的可能只會指向一個人,錦衣衛指揮使,陸寒江。”
這個名字似乎有著魔力一般,讓整個屋子里的空氣瞬間陷入了死寂之中,天泉和白曳沉四目相對,彼此眼底的震怖之色,明白可見。
天泉忽有所感,他突兀地脫口而出:“陸寒江,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
白曳沉先是一愣,然后搖了搖頭,他看向了一旁的陸寒江,說道:“月離風,你逍遙派與錦衣衛關系匪淺,對于那位陸指揮使,你應該有所了解吧?”
陸寒江面色平靜,實則心頭已經滿是古怪,他放下手中茶杯,澹澹笑著道:“兩位開玩笑了,我這樣的小人物,怎么有資格面見那位大人。”
天泉點點頭,然后繼續把目光轉回了白曳沉身上,后者斜眼睨著他,遲疑了小會兒才說道:“我對于這位陸指揮使也是知之甚少,甚至可以說,整個江湖都對他了解不多。”
“怎么說?”天泉眉頭一皺,似乎有些意外這個答桉。
白曳沉語氣深沉地道:“指揮使陸寒江,此人第一次有記載的出手,是在多年前的萬刀門一戰之時,動機不明,但他的確幫著皇甫家對萬刀門出手了。”
“為什么?”天泉很難理解,作為一個錦衣衛,看著正魔兩邊打生打死,然后坐收漁翁之利才是他們該做,這陸寒江為何要橫插一手。
“我說了,他這么做的理由,沒人知道,”白曳沉搖搖頭,然后接著道:“此人歷任千戶,鎮撫,然后一步登天成了指揮使,可他有明確結果的出手記錄,唯有這么一次而已。”
“這,怎么可能,”天泉質疑道:“他既然升官如此之快,這必然在江湖上動作不少,怎么可能一點記錄都沒有?”
“就是沒有,”白曳沉的語氣愈發沉重,他凝聲道:“此人上華山,下江南,的確多次親臨過一線,但出手從來都是驚鴻一瞥,沒有人知道他的真正實力。”
天泉吞咽著口水,又聽白曳沉說道:“玄天教也曾多次試圖探明這陸寒江的武功,但都功虧一簣,而且和他動過手的人,無一例外全都喪命。”
白曳沉沒有危言聳聽,莫護法,商幾道,喬十方這些人,一個個都沒了。
他幽幽地道:“整個江湖,正魔兩道,現如今和他交過手的人,連一個活著都沒有,他的深淺根本沒有人說得清,甚至于他的脾性,愛好,人際關系,乃至容貌和年紀都是一片模湖。”
在白曳沉,或者說大多數知曉陸寒江此人的江湖高手心目中,指揮使陸寒江就如同一片迷霧,帶著死亡的氣息,降臨到一個地方,只會留下冤魂和白骨,有關他的一切都會隨著一具具尸骸,深埋九幽黃泉。
仿佛是被那無形的壓力攥住了身心,白曳沉,咬著牙,有些艱難地道:“小子,如果此次幕后之人真的是他,那我勸你,自盡或許能夠死得痛快些。”
話音落下之后,偌大的屋子,針落可聞,死寂一樣的時刻,也只有陸寒江旁若無人地嘬著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