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楊清源帶著柳望舒、姬明珠見到師妃暄的時候,差點沒認出眼前的人。
倒不是師妃暄的容貌有什么大的改變,而是她的氣質已經和當初截然不同了!
初見師妃暄之時,楊清源是帶著后世的成見的,但還是被其氣質容貌所驚訝。
一襲淡青長衫隨風拂揚,說不盡的適飄逸,俯眺清流,從容自若。背上掛著造型典雅的古劍,平添了她三分英凜之氣 氣如姑射仙子,其塵垢秕糠都可鑄成佳人,故令凡人自慚形穢。
即便當時面對的是驚艷當時的柳望舒,師妃暄亦沒有遜色太多。楊清源見慣美人尤物,亦不由狂涌起驚艷的感覺。
她的“艷”卻與絕不相同,是一種“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那么自然的、無與倫比的真淳素的天生麗質。
可今日所見的師妃暄,卻如形同枯槁,沒有半分神韻,眼神呆滯。
雖是顆珠子,卻沒有光彩寶色,是顆死珠了。
整個人就像是被人榨干了一半。
在楊清源三人步入房中的時候,師妃暄的眼神動了動,隨后便又如枯木一般。
楊清源靈識不明,但柳望舒可以感受到,師妃暄不僅僅是氣機渙散,連精氣神都已經頹廢到了一個極點上。
原本師妃暄,雖然曾經敗在她的劍下,但那種意氣風發是做不得假的。
楊清源面上不顯,但是心中卻已經有了主意。
佛道之爭固然是紛紛,但佛門內部的法脈之爭更加的殘酷決絕。
佛法分為漢傳佛教、藏傳佛教、南傳佛教。
在大乾雄霸天下之時,藏傳、漢傳兩家斗得不可開交。
而漢傳內部也多有紛爭,漢傳佛教共有八宗。
一是三論宗又名法性宗,二是瑜伽宗又名法相宗、慈恩宗、唯識宗,三是天臺宗又名法華宗,四是賢首宗又名華嚴宗,五是禪宗,六是凈土宗,七是律宗,八是密宗又名真言宗。這就是通常所說的性、相、臺、賢、禪、凈、律、密八大宗派。
而真言密宗又靠向了藏傳一脈。
甚至有極端的佛門弟子喊出過,藏密非佛法的狂言。
而現在的師妃暄,對于楊清源來說,就是一粒種子,一粒挑起佛門內部紛爭的種子。
扶持師妃暄自成一脈,然后以她來分裂佛門。
師妃暄的身份乃是慈航靜齋的嫡傳弟子,分量是足夠了,可慈航靜齋與凈念禪宗都是支持秦夢瑤的。她背后沒有支持的力量,即便她能勝過秦夢瑤,也絕難與其相爭。
而楊清源便要做師妃暄背后的人,朝廷來給予其支持。
楊清源從沒有否認過佛門的全部教義,導人向善自然是不會錯的。
佛教需要分裂,法脈越多越好。
現在的佛門八宗,便有歷代君主分裂佛教的影子在。
可如今禪宗還是太過強大,佛門最強的三股力量中有兩股是禪宗的勢力。
少林寺乃是禪宗祖庭,菩提達摩為禪宗創始人。
凈念禪院,聽名字也該知道他是哪一脈的。
而慈航靜齋,更像是瑜伽宗和佛門外道的結合體,但又團結在禪宗周圍。
這樣強大的禪宗,對于佛門可不是什么好事。
強大的佛教甚至可以影響國家行政,這樣的佛教朝廷和楊清源都是不認可的。
前唐太史令傅奕曾上書高祖,有言:
故使不忠不孝削發而揖君親;游手游食易服以逃租賦。
降自羲農,至于漢魏,皆無佛法,君明臣忠,祚長年久。漢明帝始立胡神,西域桑門自傳其法。西晉以上,國有嚴科,不許中國之人,輒行髡發之事。洎于符、石、恙、胡亂華,主庸臣佞,政虐祚短,皆由佛教致災也。梁武齊襄,足為明鏡。
今之僧尼,請令匹配,即成十萬余戶,產育男女,十年長養,一紀教訓,自然益國,可以足兵。
其言雖有偏頗之意,但也是將佛教對于社稷的危害盡數給說明了。
當然道教也有危害,但是最多局限于坑蒙拐騙的少部分人。
道門那些大佬,幾乎個個都是怕麻煩的人,張三豐、老天師、北冥子、王重陽一個比一個能躲,生怕沾染太多紅塵俗世。
師妃暄對于楊清源來說是個機會。
將她扶持成慈航靜齋的齋主,以慈航靜齋和凈念禪院的聯系將佛門禪宗分化南北……
楊清源在下一盤大棋。
楊清源朝柳望舒和姬明珠點了點頭,兩女便知道了楊清源的意思,退出了房中。
走到師妃暄的身邊,楊清源并指如劍按在了師妃暄的脈門之上。
師妃暄經脈之內的狀態倒是讓楊清源有些懵了,這是真的被榨干了!
《慈航劍典》本就是參考《魔道隨想錄》所傳出的功法。
其以道心養道胎乃是《慈航劍典》的重要的一環。
但還是現在師妃暄體內的道胎已經崩潰了,若是修為弱一點的,甚至找不到原本道胎的痕跡。
楊清源已經大致猜到了事情經過了。
師妃暄與秦夢瑤之間的決斗,勝者能從敗者身上掠奪所有。
這《慈航劍典》這么邪性的嗎?!
“師仙子,可還記得當日與我的約定?!”
一直沒有什么反應的師妃暄轉頭看向了楊清源。
楊清源當日的戲言,師妃暄還記得,他曾經戲言,待師妃暄渡到彼岸之后,將肉身留給他。
當時的師妃暄差點被楊清源搞得信念崩塌,卻也多了幾分人情味。
一個小女孩整天裝成一個高冷的仙子,實在是太沒有意識了。
正回憶間,師妃暄突然感覺有一股中正平和的真元注入體內,正在修復她身上的傷勢。
師妃暄沒有說話,但眼神之中表達出不解。
楊清源也沒有說話,這是自顧自地替師妃暄療傷。
“怎么?師仙子敗了一場,便了無生意了?!這可不是當然夜闖大理寺,向我問劍的師妃暄會做出的事情啊!?”
“你知道?”師妃暄不明白,楊清源怎么會知道她敗的事情,當日她與秦夢瑤的爭斗乃是在孤山并沒有第二人知道。
“你不是秦夢瑤的對手,本就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你雖然天賦極佳,但秦夢瑤也是不世出的奇才,更是身兼《慈航劍典》和《無盡禪功》這兩大絕技。”
楊清源現在就像是一個算命的道士一樣,半說半猜,將師妃暄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事情確實如楊清源所說,雙方在慈航劍典上的成就差以毫厘,但秦夢瑤有無盡禪功在身,功力要勝過師妃暄不止一籌,已經摸到了洞玄境的門檻之上。
“都說佛有慈悲之心,但我看卻也不是啊!”
“你胡說!”師妃暄原本便道心不穩,現在見楊清源污蔑佛法,面容之上出現嗔怒之色。
“若是佛有慈悲,慈航靜齋為何以人為蠱?!讓你成為秦夢瑤的磨刀石和成長的養料?!”
絕殺!
事實擺在眼前,師妃暄就是此事的親歷者,任由怎么解釋都沒法說通。
為什么佛不入地獄,要我入地獄?!
“師姑娘可曾讀過佛門經典。”
師妃暄現在情緒不穩,面對楊清源的質疑冷哼一聲道,“妃暄自幼在慈航靜齋長大,自然是常常誦讀佛門經典,楊侯這是在侮辱妃暄嗎?!”
楊清源指尖的真元不停,只是笑道,“我沒有不敬師仙子之意,只是想問問,師仙子可曾讀過,《佛說法盡滅經》?!”
“《佛說法盡滅經》?!”師妃暄也是通讀佛經之人,但也沒有聽過楊清源口中的經書。
楊清源愕然,看來這部被佛門打為偽經的佛經,尚未出世。
那就由自己來提前讓其面世吧!
楊清源這是以無相神功運起如來神掌的神韻,微微一笑,如世尊拈花!
“一時佛在拘夷那竭國,如來三月當般涅槃,與諸比丘、及諸菩薩、無央數眾,來詣佛所,稽首于地,世尊寂靜,默然無所說,光明不現。
佛告阿難:“吾涅槃后,法欲滅時,五逆濁世,魔道興盛,魔作沙門,壞亂吾道,著俗衣裳,樂好袈裟,五色之服,飲酒啖肉,殺生貪味,無有慈心,更相憎嫉。……設有是人,眾魔比丘咸共嫉之,誹謗揚惡,擯黜驅遣,不令得住。”
初時,師妃暄還是仔細聽經,然沒聽幾句便面色大變。
“你敢謗佛!?”
楊清源沒有回答只是微笑,繼續念誦。
他雖然未曾修有佛門正宗心法,但如來神掌本就是佛門的無上神功,雖然用道門無相神功催動,但其神韻做不得假。
楊清源此刻身周似有佛光護體一般。
師妃暄感覺自己,如在佛前,越聽越是心靜,即便是此經中的大逆不道之語,細品之下,竟然也覺得極有道理。
直到楊清源口中最后一個字訟完,師妃暄已經是沉默不語。
“經中說,世尊涅槃之后,魔道將日益盛旺。行魔道的人將加入佛門,以佛門弟子身份破壞并倒亂正法。他們穿俗世間的衣物,貪戀好色飾的袈裟,行飲酒,吃肉,殺生,貪昧之事。他們沒有慈悲心更互相憎恨妒忌。”
楊清源雙目炯炯看向師妃暄,“妃暄沒有覺得這些人很眼熟嗎?!”
雖然沒有回答,但是師妃暄第一時間便想到了凈念禪院。
凈念禪院建筑堪稱宏偉。
其院內建筑物都依次排列在正對寺門的中軸線上,以銅殿為禪院的中心,規模完整劃一。
中間那座銅殿,闊深各達三丈,高達丈半,整座都為金銅所鑄,不但需極多的金銅,還需要高手匠人不知歷經多少時日才能鑄成。
禪院除銅殿外,其余樓閣用的都是藍綠紅三色的琉璃瓦,色澤如新。
日照之下,寶光萬丈,輝燦耀目,如登極樂。
如此行事,與原來佛祖釋迦那種不設廟宇、不講排場、乞討游世的苦修,判若云泥。
這等奢靡的行事,實在沒辦法和佛門弟子掛鉤,反倒是像楊清源剛剛所誦經書之中,披上袈裟的魔人一般。
“楊侯這經書是從何得來?!”
師妃暄心中對于這般經書開始是懷疑的,可剛剛的楊清源實在是太神棍了。
佛光籠罩,如圣降臨。
實在是由不得人不信!?
“妃暄不誤經文之深意,卻在細究此經源于何處?這可不是修佛之人所為啊!”
然后胡謅道,“世尊有大乘佛法三藏真經,有《法》一藏,談天;《論》一藏,說地;《經》一藏,度鬼。三藏共計三十五部,該一萬五千一百四十四卷,乃是修真之經,真善之門。莫非妃暄海還能將所有的佛經都通讀一遍嗎?!”
師妃暄聞言頓時語塞,佛門中的大德高僧也不知世尊佛法幾何,但現在楊清源卻能完整地說出,聽他這說法也不似作偽啊!
楊清源表示:對對對,確實是真的,都是西游記里,如來佛祖親口說的。
不過此界沒有吳承恩,或者說吳承恩尚未出世,故而也就沒有西游記罷了。
“我言盡于此,還望妃暄好好體悟經中所言!”
說完楊清源不給師妃暄任何反應的機會,轉身便出了房中。
有些事情,過猶不及,楊清源只是誘導,得讓師妃暄自己想明白。
金陵城中。
在捕頭老劉昏倒之后,可把小四給嚇了一跳,立刻去從城里請了一個有名的大夫來。
“怪哉,怪哉!老夫行醫二十年,還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病癥。這似乎是得了病,但從脈象來看又有中毒的跡象。究竟是中毒,還是得病,這個……現在也拿捏不準啊!這位劉捕頭最近可有吃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或是服用了什么藥物?!”
這個滿頭白發的大夫拈著頷下的白須,一臉糾結。
“吃的東西,大家一樣!異狀就是癢,一種癢到骨子里的情況,還有這樣的紅斑!”答話的是馮威,他與捕頭老劉同居一個客房,知道的自然也最清楚,更是將自己身上出現的紅斑,弄出來給大夫看。
大夫眨了眨眼見兩人身上的紅斑,再見壯碩的馮威脖頸之上也有著老劉面色一樣的灰白色,不由怔了怔問道:“你們倆是住在一塊的?你的癥狀是在他之后才有的?”
馮威仔細回想了之后,點了點頭。
這大夫一聲驚呼怪叫,嚇得連滾帶爬地避開老劉和馮威,不復剛剛仙風道骨的模樣,只是驚駭地指著他們兩人,口中已經說不出完整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