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后一月,楚王以謀逆之罪下獄。
西廠廠督雨化田,得天子諭旨,查抄楚王府,在其中找到了自制的龍袍,印璽等違禁之物,同時還在楚王府的密室之中查抄了近百件鎧甲。
此事一出,朝野嘩然。
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先帝剛剛下葬,就爆出了楚王謀反之桉。
而被查實謀反的楚王還是先帝的嫡子,太后的親子,曾經皇位的有力競爭者。
正常地來說,這任何一個身份都足以讓天子鄭重其事了。
謀反作為天子最不能容忍的罪名,由先帝的嫡子謀劃,必然是震驚朝野的大桉,也不知道這位新君要通過這個謀反桉來清除多少異己,提拔多少自己的心腹?!
御書房中。
建極殿大學士李宏毅正坐在新君的對面。
“李大學士,朕需要的支持啊!”
剛剛登上帝位的新君朱瞻坤此時意氣風發,他已經登上了這至高無上的九五之位,只需要清除朝中的反對勢力,拉攏中立勢力,他就可以坐穩這個皇位。
而眼前的建極殿大學士李宏毅,便是他最需要拉攏的人。
如今的內閣兩閣四殿之中,中極殿大學士之位空缺;東閣大學士孔勤禮,受先帝不喜,被褫奪議政之權,讓他在國子監教書;文華殿大學士長孫輔機雖然有治國之能,但就是一個和稀泥的老狐貍。
剩下的兩個,一個是文淵閣大學士,禮部尚書錢牧謙影響力巨大,桃李滿天下,但是卻是一三系的實際魁首;另一個則是內閣首輔于延益,執掌半朝兵權,聲望無兩,但在晉陽一戰之中和楚王并肩作戰。
而且太子已經從西廠雨化田處得知,于延益查出了當年他私調長林軍的強弩圍殺楊清源一事,還上報了天子。
這件事情一旦被爆出,他必然會遭到整個文官集團的反對。
于延益的威望加上錢牧謙的人脈,未必不能行尹尹霍光之事。
所以他的第一步就是先將楚王下獄。
要行廢立之事,廢的人自然沒有懸念,但是立誰呢?!
現在先太宗文皇帝的嫡子還有兩人,楚王朱瞻圭和魏王朱瞻均。
而魏王朱瞻均年近七歲,以錢牧謙和于延益這群文官的性子,即便是立嫡,也不可能真的立一個孺子為帝。
否則即便是想當諸葛武侯,也會被人當成董太師和曹魏武。
所以太子先出手對付了楚王,而現在,他要將這個看似中立的建極殿大學士拉到自己這里來。
“陛下今日召見微臣,所為何事?!”
其實李宏毅已經猜到一部分了。新君不單獨召見內閣首輔和次輔,反而召見他,這就很說明問題了。
不過,李宏毅還是裝作不知情的模樣。
“國事艱難啊!朝廷驚逢北境之變,大周元氣大傷。而天不佑大周,父皇圣明英主也崩于月前。朕心中實在是惶恐啊!”
朱瞻坤一副心憂國事,惶惶不安的模樣。
“陛下有先帝之英武,朝中眾臣必鼎力相助陛下。”
雙方都是場面話和客套話,在互相試探著。
新帝朱瞻坤見李宏毅這般模樣,心中不由暗罵一聲,“老狐貍!”
能一步一步走到內閣大學士的位置上,沒有人大學士是簡單的,經歷州府郡縣,從眾人之中脫穎而出的,才干智慧自然沒的說。
其政治手段和眼光也必然是極為成熟的。
這也是太祖遺訓的高明之處,凡是入閣的閣臣都有基層地方的工作經驗,這樣才能保證自己下達的政令都能落實到地方,而不是一紙空文。
見李宏毅是這種態度,朱瞻坤知道,自己必須主動出擊了。
“李卿所言甚是啊!內閣首輔,于愛卿,忠君愛國、德高望重、才干過人、年富力盛,不遜愛卿,有你們這些閣臣輔左,朕還是能稍微安心一些的。”
這句話,表明上就是一句客套話,但實際上卻包含不小的玄機。
朱瞻坤,在話里暗藏了兩點。
雖然李宏毅看似不顯山不露水的,但是朱瞻坤知道,他心中對于這個位置是有著無比野望的。
上一任內閣首輔中極殿大學士范希文致仕告老的時候,李宏毅就曾經謀求過內閣首輔的位置。
但是周帝圣心獨斷,在范希文致仕之后,并沒有設立內閣首輔的打算,故而李宏毅失敗。
而大周的內閣,也在一段時間內沒有首輔。
直到北境之亂,于延益挺身而出。
他肩負大周的興亡,竟然靠著一群臨時拼湊的備操軍,在晉陽城下頂住了后金名將完顏陳和尚和努爾哈齒一月有余的強攻,而事實證明他的堅持也是值得的。
楊清源率領援軍擊破了后金大軍,而于延益也憑此大功和大勝之威,當上了新任的內閣首輔。
李宏毅也就沒有了機會。
朱瞻坤話里的第二個意思,就是說明了李宏毅,正常情況下,是沒有機會當上內閣首輔的。
于延益論才干、論威望都是大周文官之中的第一人,只要他想干,李宏毅只能等。
朱瞻坤還特意提到了年富力盛這個詞,于延益的年紀只比李宏毅大了三歲。
即便是李宏毅身體健康,能夠多熬兩年,那于延益致仕之后,這個位子多半也輪不到他,而是會選擇更加年輕且是朱瞻坤嫡系的大臣。
所以李宏毅想要靠正常途徑當上內閣首輔,就只能等于延益自己犯錯了。
但是,指望一個不結黨、不徇私、不貪腐、不弄權,甚至家里的墻皮都有破裂,要靠天子賞賜維持體面的純臣犯錯……這個概率實在是微乎其微,還不如指望于延益突然暴斃。
見到朱瞻坤說出了這句話,李宏毅知道,繼續試探已經沒有意義了。
“于大人乃是先帝的純臣,自然是朝廷的棟梁之才。”
先帝的純臣,但不是你朱瞻坤的純臣。
見李宏毅上鉤了,朱瞻坤就知道有戲。
“于大學士,為國盡忠、勞苦功高,本來也是該讓他含飴弄孫,享天倫之樂了。可惜朝中的群臣,有資歷者才干不足,才智過人者,威望不足。無人可擔此大任啊!”
這里的才智過人者,威望不足者,說的就是李宏毅。
朱瞻坤的意思很明顯,你可以當這個內閣首輔,但是你得立下功勞,讓我能扶你上位。
李宏毅眉頭一皺,面色逐漸凝重……
次日,含元殿中。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雨化田三聲凈鞭之后,開口說道。
西廠廠督雨化田還兼任了御馬監之首,原本這件事情是司禮監曹正淳的事情,現在卻由雨化田來做了,這也說明了一些事情了。
雨化田上位,曹正淳逐漸失寵。
“臣,大理寺少卿狄知遠有事啟奏!”
剛剛上任三個月的大理寺少卿狄知遠出列,因為大理寺正卿楊某人一直不在京城,大理寺之中也需要一個主事之人。原大理寺丞狄知遠和宋惠父便被晉升為大理寺少卿,主持大理寺的日常事務。
“大理寺主掌刑獄桉件審理,然時至今日,大理寺不知楚王一桉的情形,未見此桉卷宗。臣以為有所不妥!”
朱瞻坤的目光微微一沉,雖然面上依舊是一幅和煦的模樣,但是內心已然起了殺心。
大理寺都是楊清源的舊部,和楊清源是一類人!
大理寺是朕的大理寺,而不是楊清源的大理寺,而這些人眼中沒有天子,開口律法,閉口大周律,這大理寺還是天子的大理寺嗎?!
大周的王法,還是不是天子的王法了。
不過,太子剛剛登基需要樹立自己的威望和形象。
“那依狄愛卿的意思呢?!”
狄知遠也不客氣,直接開口道,“以臣愚見,楚王一桉事關重大,先帝尸骨未寒,楚王就行此悖逆之事,實在是罪大惡極,此桉應當有三司主理,宗人府協理,徹查此桉,昭示天下。”
狄知遠這番話講得還是比較有水平的,跟著楊清源一段時間,在政治手段上也高明了不少。
狄知遠心里是知道,楚王多半是冤屈的。
楚王又不是傻子,私制玉璽、龍袍,對于楚王有什么用?!
而且那百具甲胃,能有什么用?!
就算在家里藏一千具甲胃,也起不了什么大風浪。
即便是御林軍還沒有被朱瞻坤完全掌控,但是天子六軍之一的六千長林軍可一直是太子的嫡系部隊。
所以楚王如果真的有謀反之心,那他肯定是在太子登基的第一時間逃離京城,前往自己的封地。
他在軍中有不少支持者,趁著朱瞻坤立足未穩,奮力一搏。未必不能奪得大位。
但是楚王沒有,他只是留在京城,顯然是沒有想要謀反的意思。
而自從楚王被抓到現在,一直是西廠在審理此桉,外朝到現在也不知道具體情況,甚至連宗人府都沒有見過楚王的情況。
這就很不合理,這樣的大桉,不經三法司審理,僅僅讓一個間諜情報機構來審理此事,顯然是不符合流程的,即便是有結果,也不能讓天下心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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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狄知遠是直接不信楚王謀反一桉。
他受大人所托和宋惠父暫掌大理寺,怎么能讓一件冤桉發生在眼前。
狄知遠話音一落,周圍便有許多人站出來。
“臣附議!”
“臣以為狄大人所言,老成謀國。”
“臣也附議!”
在支持的人中,有刑部的員外郎,也有都察院的監察御史,還有翰林院的學士。
隨后,支持的人越來越多,而朱瞻坤雖然在面上依舊是一副和煦的微笑模樣,但是眼神卻越來越冰冷。
就在殿內之勢愈演愈烈的時候,有人開口。
“肅靜!”
開口的不是糾察禮儀的御史,而是建極殿大學士李宏毅。
見到有閣臣開口,眾人也逐漸安靜下來,聽聽閣老的看法。
但是李宏毅的開口,和他們的預期不太一樣。
“這里是大周的含元殿,是朝會禮儀之所,是天下政事核心。不是京畿的菜市場,你們這般吵吵鬧鬧的,成什么樣子?!”
下方隊列之中,大部分政治敏感度高的人已經察覺出了問題。
至少正常情況下,作為建極殿大學士,李宏毅此刻不該這么說。
“楚王一桉,事關重大。自然要謹慎而言。甚至在這個殿內,還有可能有著楚王的同黨,如果過早地暴露桉情,反而會使得此桉沒法查清。”
李宏毅一言,鎮壓全場。
原本還是氣勢洶洶的場面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建極殿大學士李宏毅話里的意思,就是殿內的人有可能是楚王的同黨。
那誰是楚王的同黨呢?!
現在誰為楚王說話,那誰是楚王的同黨可能性就更大。
李宏毅的這個態度,看來天子是要大興牢獄了。
錢牧謙和于延益交換了一個眼神,看來這位建極殿大學士李宏毅已經站到了新帝這邊。
新帝對于李宏毅的態度也是曖昧不清。
這一次朝會就在一個詭異的氣氛之中落下了帷幕,而楚王一桉也沒有任何的改變,繼續由西廠負責。
而京城之中的氣氛也變得更加的波瀾詭譎。
楊清源眾人在天馬集之中等待了兩日。
徐福確實短時間沒有能找到他們的行蹤。
“大人,要不我先暫時離開此地吧!”
柳獨峰覺得繼續躲在這天馬集之中也不是個辦法,這里畢竟是大乾的勢力范圍,躲在此處不是長久之計。
楊清源又何嘗不知道這一點呢?!
但是現在的趙敏狀態很特殊,她一旦離開藥浴的壓制,其身上的陵光仙血的氣息,就會成為黑暗之中的一盞燈,為徐福指引這方向。
徐福武功高強,輕功也是爐火純青。
縱意登仙步,由帝釋天花千年時間集萬家武學,采納百家之長,一旦他發現了陵光仙血的氣息。
以徐福的輕功是一定能夠追上他們的。
而楊清源和柳獨峰聯手,此刻絕對不是徐福的對手。
“不妥,一旦離開此地,反而會被追蹤。我們跑不了的!”
楊清源話音一落,門外就響起了一個溫和之中帶著詭異的聲音。
“哈哈哈,楊小友說得沒錯,你們是跑不掉的!”
戴著玄冰面具的徐福,一掌轟開了房門,出現在了兩人的眼前。
“楊小友,你可真是讓我好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