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尾尾鯉魚,攪動身形,嘯月而起,身上的魚鱗在月光的映照之下,熠熠生輝,猶如武者甲胃一般。
黑魚,鰱魚,青魚,還有數量最多的鯉魚,形態各異。有滿身金色,有半尾金色,還有渾身通紅的鯉魚。
龍門渡口像是有什么靈丹妙藥一般,吸引著萬千魚兒爭相躍入。
引得河岸邊圍觀的百姓和武者驚嘆不已。
高呼,此番沒有白來。
這絕對是一幅瑰麗的好景兒。
也讓幾位郁郁不得志的武者觀景時,心中重新升起了希望。
連魚兒都有一躍之博,何況人乎?
洶涌的河水沖擊,整個天地之間都沒有其他異聲,全部都聚精會神的看著這一幕。
畢竟,根據很多人往年的記憶,用不了多久,這些萬魚齊躍的場面便會落幕,只剩下寥寥的魚躍之景。
平陽公主站在一處極好的位置,負手而立的看著下面奔騰的場面,心中也不由地的生出一抹激蕩的情緒。
眼中的目光恍忽間,仿佛看到了京城暗地里的各種紛爭。
魚躍龍門。
那些爭太子,爭皇位的,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正想著,平陽公主的目光下意識的看向了一個方向,那是之前陳淵帶著章婉姝觀景兒的地方,她方才抵達時,便在人群中看到他們。
但現在,卻只剩下了章婉姝一人。
陳淵....去哪兒了?
陳淵去哪兒了?
自然是在隱匿了行蹤之后,悄無聲息的自虛空中進入了水中,雖然泛起了一些波瀾,但在萬魚躍龍門的好景兒之下,也沒有人注意到不遠處有這樣的怪異。
當然,就算是想要觀察,估計也沒有這個本事。
整個河岸邊觀景兒的這些人,都被陳淵神念掃了一遍,除了長公主身邊有一位丹境宗師守護外,只有三位宗師。
一位身著破爛兒衣裳,腰間掛著酒葫蘆的懶散道人,正躺在一處枝頭上觀景。
一位頭頂光亮,周身袈裟暗澹無光,還捻著臟兮兮佛珠的和尚。
以及臨安府巡天青使蔣雄。
這四人中,尤以掛著酒葫蘆的懶散道人為最,但也不過是實丹修為而已,甚至都察覺不到他的存在。
如今稍作掩飾,自然不會有人注意到他。
沒有同層次的第五境真人,陳淵行事便大膽了許多,直接堂而皇之的進入了龍門渡口,周身撐起一層虛無氣流,將所有的湍急水流隔開。
渾身不沾半點兒濕氣。
同時,還睜開了天眼童術!
夜空中,高掛的月亮今晚格外的圓,在地面上灑落銀灰,陳淵即便是身處江河之中,也能夠看到那一輪白玉圓盤。
一步一步的踏入水中,猶豫河流湍急的愿意,河水其實非常渾濁,但這并不妨礙陳淵能夠看到下面的情況。
無數魚兒瘋狂的向著下面鉆,帶動了不少的淤泥。
于此同時,他的天眼也終于有了變化。
淤泥下面,綻放著透亮的青色光芒,約有數丈大小,很是神異。
陳淵暗道一聲果然。
他之前其實就曾猜測過,自己的機緣應該就在淤泥下面,畢竟,周圍無有虛空不穩的跡象,不可能是秘境。
且,引得月躍龍門這等異象,也不像是從秘境中透出的神異所造成的。
只是這一處渡口是在有些大,深有十余丈,差不多四五十米,寬也有百丈方圓,下面堆積的淤泥更是無比龐大。
想要尋找,真不是一件容易事兒。
最重要的是,那龍珠究竟是埋了多深,誰也不知道,陳淵要是造成的動靜太大,難免會讓人察覺前來探查爭搶。
下面的青光不似一個珠子大小,陳淵心中也有了一個未曾確認的猜想。
龍珠龍珠,自然便是蛟龍一身精華所凝,得自蛟龍,不可能平白生出,這也就意味著,下面的東西,或許就是一具蛟龍尸或者蛟龍骨。
神念一動,龐大的壓力瞬間籠罩龍門渡整個河底,無數淤泥沸騰,在湍急的水流之下被沖起,其中還裹挾著千百條魚兒。
不過由于今晚的河流匯聚實在太過兇勐,注意的人并不是太多。
繼續深入,淤泥也沖刷的更加的多,有腐蝕的刀劍,有人形的尸骨,在這龍門渡下的淤泥內,不知藏了多少污穢之物。
陳淵不管不顧,只是距離青光亮起的方向愈發的接近。
十息時間過去,下面那泛起青光的機緣,終于露出了一小部分,形如白玉,透亮無比,要不是渾濁的河水,甚至都能逸散出白色光芒。
骨骼!
很龐大的骨骼!
完全不似人形。
陳淵的猜測很準,隨著更多的淤泥被沖散,下面的東西露出的也更加的多,呈節狀,每一節都如臉盆大小。
至少長達數丈,體態威嚴。
渾身透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強大威壓,籠罩在整個龍門渡河底,而且,陳淵敏銳的發現,這龍形骨骼,還在上浮....
似乎是在月光的牽引之下才會如此。
也不知究竟埋藏了多深。
一揮手,無數淤泥被擋開,整具龍尸現出了真容,不....確切的說,這并非龍尸,而是....蛟尸。
因為,它沒有雙角,只有正中間有一碎裂獨角。
無鱗無目,明顯是死去了很多年。
這只是陳淵的一掃而已,他真正定格的地方,差不多在蛟龍骨中上方,一枚酒樓中圓盤大小的青色珠子正在逸散著濃郁的光芒。
龍珠。
蛟龍珠!
整個蛟龍尸身上的精華所聚,身上透出的龐大光芒,也都是盡皆得自這枚龍珠逸散。
機緣。
陳淵的眼中閃過一絲眼熱。
每一次機緣,都將意味著他的修為能夠暴漲一次,換誰來,也不可能心如止水,沒有第一時間拿到手中,已經算是他沉得住氣了。
倒不是說他不想動,而是....不敢妄動而已。
蛟龍死去多年,血肉枯萎,只剩下龍骨,但誰也不清楚它的這具蛟龍尸上面還有沒有什么神異,畢竟,在陳淵的感知中,其還逸散著一股不小的威壓。
姑且稱之為龍氣吧。
他估摸著,之所以會引起魚躍龍門,爭先恐后的鉆入這里,應該就是那逸散出去的,一絲若有若無的龍氣。
這玩意,對于靈智未開的普通水族生靈而言,不亞于一次脫胎換骨,改天換命的機會了,稱其為躍龍門倒也不為過。
仔細的凝視了幾息時間,陳淵將警惕提升到了最高,以神念緩緩籠罩龍尸,想要借此將龍珠拿到手中。
至少在他的仔細感知下,并沒有發現什么不妥。
自然也不需要太過風聲鶴唳的在這兒與一具枯骨僵持。
強大的神念剛剛籠罩蛟龍尸骨,忽的,像是激起了神異的反應,那蛟龍尸骨竟是陡然間動了一下,龍珠也綻放出了刺目的光芒。
還不等陳淵收回神念,便感覺到了一股不甘的意念。
心神瞬間被牽扯入了龍珠之內,不甘意念之中。
黑云壓境,波及百里。
陳淵仿佛猶如一個旁觀者一般,停留在了虛空之中,一眼,便看到了那江河中的一條龐大身軀。
至少也有幾十丈大小,頭頂獨角,身如魚鱗,渾身透著一股強大的威勢,而這股威勢,差不多已經與陽神真君相差無幾。
如此換算下來,差不多相當于妖族大圣層次的強者。
陳淵這個虛無的旁觀者,沒有引起任何的注意,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好像不存在一般。
江河中的蛟龍裹挾著滔天巨浪,迎風而起,在虛空中怒吼一聲,音似龍吟一般,透著強大的威壓。
接著,沖霄而起。
而在其剛剛躍起之際,那虛空中的景象也開始變化,黑云之中天雷滾滾,光芒耀世,醞釀了一息時間轟然落下。
“轟!”
只一擊,便好似天崩地裂,雷光彌漫天際,直接落在了青色蛟龍的身上,轟出了一個拳頭大小的傷口。
小半個身子被噼的焦黑。
蛟龍發出一聲不甘的吼生,好似不服一般。
而天雷卻無任何感情,三息時間過去,又是一道雷霆從天而降,這雷無法躲避,無法消解,只能硬抗。
“吼!吼!吼!”
青色的蛟龍被一道道雷霆轟擊在身上,渾身原本滔天的威勢,竟是在一擊擊之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下滑。
青色的蛟龍身軀,赫然快要變成了黑色。
雷霆猶如跗骨之蛆,纏繞在蛟龍的周身各處,鱗甲開始脫落,龍尾也有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傷痕,最凄慘處,莫過于獨角。
已然碎了一半.....
心氣兒也若有若無。
陳淵目光凝重,直視著恐怖的天劫。
若他是此刻的青蛟,還敢直面雷劫嗎?
沉吟許久,陳淵感知著那恐怖的雷霆,心中的武道真意愈發的凝實。
他敢!
若他是此刻的蛟龍,絕對還有一搏之力。
豁出一身膽,敢叫日月換新天!
若是沒有這份兒心氣,他如何能從弱小,僅用了兩年時間,就做到這一步,若是沒有孤注一擲的勇氣,他如何敢有心造反?
成則開啟化龍之路,敗則....萬劫不復。
只可惜,他并非是蛟龍,蛟龍也沒有他這樣的心氣兒,陳淵能夠清晰的感知到,蛟龍已無再歷雷劫的勇氣。
低下了高傲的蛟龍首,緩緩垂下,隱入了江河之中,掀起的巨浪也迅速散去。
而上空的雷劫,似乎也是感知到了這一點,漫天的劫云開始逐漸散去,黑云也隨之消失無蹤。
天地間,只剩下了一直身負重傷的蛟龍舔砥著傷口。
只可惜,它越是心氣散,那身上的跗骨劫雷便越是恐怖,一絲絲的血跡開始散于江河之中,很快便染紅了一片河流。
順著江河而下,蛟龍的生命力愈發的微弱。
而陳淵便站在它不到十丈距離,靜靜的看著這一幕。
一天,兩天,三天....
太陽輪回了九次,蛟龍似乎才在臨死之前悟出了一些東西,要是它當時殊死一搏的話,或許便不是這番場景。
雖可能當場被雷劫轟殺,但也有一線生機。
可現在,說什么都晚了。
它的生機無法再支撐它再一次雄起。
只有一股不甘之意,縈繞心頭。
漸漸閉上了雙目,沉于河底.....
陳淵輕嘆一聲,目光凝重。
青蛟渡劫化龍,何嘗不是武者一步步攀登時的景象?
武道之路,唯有勇勐精進。
一旦敗退,心氣兒一散,便再無機會。
更無須去說那虛無縹緲的長生大道了。
眼中的畫面至此結束,陳淵沉入龍珠不甘之意的心神逐漸回轉,略顯復雜的看著那具橫在淤泥中的蛟龍尸骨。
人如蛟龍,蛟龍如人。
任你生前風華絕代,威勢驚天,死后也只是一具冢中枯骨而已。
在歲月之下,依然血肉鱗甲泯滅,或許,再有一些年頭,連這具蛟龍尸骨都將泯滅于人間,再無一絲存在過的痕跡。
凝視了尸骨片刻,陳淵剛想收取龍珠,忽然,被收入天書空間內的皇屠刀顫抖了一下,陳淵目光一動,將其一念帶出了天書空間。
只見,皇屠刀上,一尊漆黑如墨的龐大龍魂凝現,在河底盤旋了一圈,死死的盯在那枚青色龍珠之上。
仿佛想要將其一口吞下。
陳淵眉頭一皺,這可是他的機緣,就準備靠著這蛟龍龍珠再進一步了,要是讓龍魂給吞了,可就損失大了。
迅速將自己的念頭傳給龍魂。
但龍魂卻彷若為覺,依然盯住龍珠。
見其如此模樣,陳淵也察覺到了一絲不對,眼睛一瞇,目光定格在龍珠之上。
時間僵持了十息時間,龍魂逸散出了一絲兇戾的龍威籠罩龍珠,一條細小的青色蛟龍魂忽然間自龍珠之內鉆了出來。
帶有一絲人性化的忌憚目光掃視了陳淵和龍魂一眼,下一刻,一聲似龍吟般的吼聲傳出,想要破水而出。
逃離此地。
九河江岸。
河流中躍起的鯉魚隨著時間的流逝,不僅沒有落幕,反而越來越多,也更加的躁動,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吸引著他們一般。
虛空中的明月,也愈發的明亮。
而這樣詭異的狀態,也讓前來觀景兒的幾位丹境宗師察覺到了一絲絲不對勁,他們其中不是沒有人見過魚躍龍門的異象。
但從來沒有一日,像是現在這般詭異。
躍起的各類魚蝦,實在是有些太多了,且仔細看的話,河水也愈發的渾濁,要是之前他們還沒有發現什么異常,畢竟,如此湍急的水流,如此密集的魚兒跳動,激起河底的淤泥也很正常。
但....這淤泥未免太厚了一些。
稱其為流沙河似乎更加準確一些。
章婉姝衣袖之下的雙拳緊握,眼神中有些隱隱的憂慮,距離陳淵離開已經差不多快有一刻鐘的時間了。
怎么還沒有回來?
究竟是去做什么了?
這河中的魚躍龍門估計也沒有太多的時間了。
一年一次的機會,要是錯過,那就有些太過可惜了,畢竟,這可不是武者在操縱,完全就是魚兒的自發行為。
章二姐有些惋惜。
但此地聚集了如此多的人,他也不敢歡呼,萬一要是陳淵在做什么大事兒,她一嗓子下去,豈不是要壞事兒?
章婉姝盯著河流,也有人在盯著她。
自從察覺到陳淵離開之后,平陽公主便頻頻的朝著她這個方向望去,目光有些深思。
陳淵是攜美同游,不應該獨自離去才對。
難道還有些她不知道的事情?
“殿下。”
正在聯想時,其身側的一名平平無奇的黑衣男子躬身輕喚了一聲。
“嗯?”
平陽公主收回心神,轉頭望去。
“水里有些不對勁,殿下小心。”
那人繼續道。
“察覺到了什么?”
平陽蹙眉問道。
“這個屬下還暫且不知,恐怕只有深入水下一看才行。”
那人有些猶豫的說。
“那你....”
平陽公主剛想要吩咐什么。
忽然,三道強大的氣息自人群中各處升起,一邋遢道人,一樸素和尚,還有一個身著巡天司官服的中年男子。
三位丹境宗師,此刻依然懸在了龍門渡之上。
“你也去。”
平陽吩咐道。
“是,殿下。”
黑衣男子微微頷首,迅速沖霄而起,仔細的掃量著其余三位丹境宗師,他們方才觀景兒的時候已經各自察覺到了對方,不過并沒有什么打交道的意思。
現在才算是第一次。
四道身影橫于虛空,頓時讓圍觀的百姓和武者驚呼了一聲,以為是發生了什么大事,心中有些不安,甚至有些人見勢不妙,已經開始逃離。
不過也有一些武者忍不住上前,想看看什么情況。
“看來,幾位道友已經發現了此地的不對。”
邋遢道人環視眾人一眼。
“有龍氣。”
樸素和尚單手合十。
“龍氣....”
其余幾人頓時一驚,目光瞬間落在了下面躍龍門的河水之中,眼神有些狐疑和驚喜,但再看向周圍幾人的時候,也有些忌憚和防備。
寶物在前,或許,便會出事兒。
“諸位道友,尚且不知何事,不妨先....”邋遢道人還沒有說完。
夜空中月光大盛,河水卷起一陣漩渦,一道類似龍吟的吼聲勐然想起,接著,眾人便看到一抹青色光影破水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