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殺生僧催動氣血真罡,將色身與法身合一,倒扣掌中銅缽,隔空震蕩雷音。
此舉牢牢牽制住了天運子的萬業尸仙,讓他無法騰出手來,阻滅撼天弓、無極箭的恐怖一擊!
「宗師之戰,也敢插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
這位衣帶飄飄的俊美道士眉鋒挑起,罕見動怒,再也不復之前從容氣度。
直接攫取箭光之上的無形氣機,施展五境宗師才能熬煉的本命之術!
燭照光陰!
重瞳四目幽邃如井,內里似有層層疊疊的門扉不斷敞開,流淌出黑白兩色。
隨著眉心跳動,心念與氣血混同相融,剎那之間,一條光陰長河環繞周身。
相傳太古劫前,赤水之北,鐘山有神,其名燭龍!
視為晝,瞑為夜,吹為冬,呼為夏!
天運子在換血三重天時,修的是長生府傳承《神照耀宇經》,憑此凝聚「燭陰天眼」!
這枚寶骨與重瞳極為契合,可以識破藏息匿跡的鬼魅行藏,更能洞徹虛空的幽微元氣。
之后,閉關三年,鑄成「鐘山照暝圣體」。
據說那一日,天運子踏出長生府的宗主峰,還曾出現過黃天黑地,陰陽顛倒之異象!
真如燭龍睜眼,分割晝夜!
而后,天運子被魔教掠走,又練成鎮壓山門的《五陰五濁蘊靈大法》。
從而突破四重天,凝練業火真罡,開辟「他化自在天」外景。
等到投效奇士,拜入門外,數次進出玄牝之門,翻看諸多禁忌秘聞。
進一步博采百家之長,融合長生府與魔教兩道,創出如今的《萬業尸仙論》!
這一門玄奧功法,乃是操弄因果、累積業力。
壯大「萬業尸仙」之法相,充實非生非死的武道真意。
所以,福威鏢局、破廟的那伙強人、以及徐瓊,皆為天運子隨手織就的因果之線。
將前因牽扯于自身,把后果篡改成全非。
其中氣數變化所產生的濃重業力,便就會融入那一尊萬業尸仙!
這也是為何天運子拜入奇士門下,成為爪牙的原因所在。
域外四尊,只有這一位喜好撥弄眾生的七情六欲,將其以為棋子,編織虛無的命運。
因此,對于天運子而言,每一條隨意而為,或者精心設計的因果之線。
都是他成道的資糧,突破的養料。
紀淵以撼天弓、無極箭,不經意間毀去兩道相關的因果。
無疑是虎口奪食,自然惹得天運子不痛快,生出必殺之心。
如今與臨濟和尚斗法較力的緊要關頭,這個遼東軍戶再次彎弓射箭,刺殺日后大有用處的徐瓊。
不僅要斷他的因果,還想抹掉奇士的一枚棋子!
這幾乎算得上當面挑釁了!
要知道,天運子放在滅圣盟,也是舉重輕重的大人物。
本身道武雙修,亦為當世絕頂。
如何接受得了區區一個換血三重天的螻蟻,敢在自己面前張牙舞爪,肆意妄為!
嘩啦,嘩啦啦!
隨著那條光陰長河的虛影繚繞,激蕩虛空。天運子五指一抓,果斷將紀淵的那縷氣機取到掌心。
他眸光冰冷,殺心濃重,周身諸竅霎時震動。
業火也似的洶涌真罡噴薄欲出,化為一片覆壓數里的火燒云!
隨著數十年修持的因果之力,化為朦朧光暈,裹住天運子的身子,讓他踏入那條光陰長河。
殺生僧倒扣銅缽,擊打著震 蕩群山的宏大雷音,瞬間落在空處。
浮云山巔頃刻土石崩飛,硬生生被夷為坑坑洼洼的半塊平地!
遁入光陰長河的天運子身形閃爍,則不斷地行走于岸邊。
黑白二色吞沒萬物,明顯透出歲月衰朽的可怖氣機,但卻無法沾染到俊美道士的翻飛衣角。
他以業力護身,不受光陰侵襲!
那雙四目重瞳劇烈閃爍,如蘊日月,愈發明亮!
「這一招,本來是為江神宵準備的,不料提前拿來對付一個換血三重天的小卒子,真真殺雞宰牛,浪費了。」
天運子搖頭一笑,儼然成竹在胸。
他很自信,當世能夠擋住「燭照光陰」之術,將其破解的大先天。
絕對不超過單手之數!
哪怕臨濟和尚佛法再怎么高深,未能修成應身,將豎三世尊的果位攫取到手。
照樣只能眼睜睜望著自己的衣缽傳人,衰朽終老,化為飛灰!
「終于找到了。」
短短半個彈指,天運子體內積蓄的業火真罡。
就以驚人速度劇烈消耗,造成洪流決堤的莫大動靜。
可他不慌不忙腳下如飛,來到光陰長河的中游位置。
緩緩地彎腰蹲下,如同掬起一捧水,將紀淵的那一縷氣機放進其中。
好似一枚石子投入,層層漣漪蕩開,開始映照過去之身。
「泥腿子偶有幾分氣數,終究登不上大雅之堂。」
瞥見細微的動靜,天運子面色平靜,心念閃過道:
「照此看來,楊休的貪狼之命,并未落到這個遼東軍戶身上。」
這條光陰長河,乃是一道虛影。
并非太古劫前從歸墟流出,可以容納悠悠萬古過去未來之象的原初之景。
傳言,它早已隨著天地靈機一起枯竭。后來分為陰世忘川、黃泉、奈河這三條。憑天運子的本事,自然也不可能當真喚出光陰長河。
縱然氣血武道的拔尖大宗師,也未必能夠受得住黑白二色的歲月侵染,瞬間就會風化成沙。
這一條光陰長河虛影,是他根由《萬業尸仙論》的神髓真意。
不在此岸、不在彼岸、不在中流,傾力推演而出。
片刻之后,那縷氣機蕩開的漣漪終于平復,徐徐勾勒出一個眉眼冷峻的少年形象。
這是還為云鷹緹騎、武功淺薄、住在太安坊的紀淵。
「燭照光陰,斬滅過去!」
天運子伸手一點,彷如劍刃刺下,欲要將其徹底抹殺。
如此一來,遠在山道的紀淵也會受到光陰長河的歲月侵襲。
好似一棵經歷風霜的老樹,步入衰朽枯敗,必死無疑!
這種映照過去,除去真身的手段。
可以說,已經極為接近六重天的大神通!當然,這一招本命大術。
想要殺傷同境也有諸般限制,并未想得那么簡單。
但用來對付一個換血三重天的紀淵,完全是綽綽有余。
「接下來就看你怎么死了。」天運子眸光淡漠,靜觀其變。
「好冷」
山道之旁,射出那一箭的紀淵心頭兀自震動。
他忽然感覺到莫大的冷意,摧枯拉朽般的,侵襲著周身筋骨與精血氣脈!
識海內的皇天道圖劇烈抖動,濃烈氣數好似條條垂落的光華流蘇,猛然崩散,跌落一地。
青紫兩色尤為顯眼的碩大星辰,也是搖搖 欲墜,好像下一刻就要失去所有光彩。
這種變化堪稱前所未有,讓人猝不及防。
緊接著,烏云也似的氣數盤旋頭頂三寸之處,竟然凝聚出幾道黑色命數。
傷生損壽(黑)、命不久矣(黑)、前塵盡斷(黑)、早衰(黑)、夭折(黑)、橫死(黑)、暴斃(黑)
幾乎是在眨眼間,七條黑色命數就將青紫兩色的熠熠光澤蓋了過去!
自個兒的氣數像是掉進墨水池里,顏色愈發濃重,宛如大片的烏云遮天蔽日!
「有人改動我的運勢?妄圖咒殺于我!」紀淵駭然心緒一閃即逝,而后保持鎮定,暗自思索道。
正當他借助心若冰清青色命數,認真考慮對策的時候,耳邊傳來暴雷似的驚天怒吼「天運子!」
慈眉善目的殺生僧,頭一次于眾人面前現出忿怒之相。
衣袍鼓蕩如圓球,不斷地被真罡勁氣撐得噼啪作響。
兩條白色眉毛倒豎而起,右手持拿銅缽,左掌捏出拳印。
至大至剛的磅礴氣機再度強盛數倍,烈烈血光宛若一輪驕陽,照得百里皆可得見!
好似神人擂動天鼓,群山皆顫!
震耳欲聾的宏大雷音,滾滾回蕩,意圖破開黑白二色的內景天地,將遁入光陰長河的天運子擠壓出來!
「敢毀老衲衣缽傳人!縱使拼著'豎三世尊'功果不要,你今日也得死在這里!」
老和尚眉宇橫生無窮殺氣,回望一眼氣機迅速衰弱的紀淵,面皮抖動兩下,眼中暴綻雷光。
只見他左掌捏出的法印,與右手銅缽相合。嗡!
好似洪鐘大呂連綿撞響,色身與法身瞬間水融!
那尊盤坐虛空的金色大佛,好似完全融入骨血之中。
喀嚓,喀嚓,老和尚的寸寸肌體猶如赤金澆灌,蘊含著震撼天地的沛然巨力。
他腳下一跺,山道幾乎垮塌。
那襲僧袍如長虹掠空,拔地而起,直奔被天運子內景天地籠罩的浮云山巔!
「老和尚,貧道可不是嚇大的。」
天運子藏于光陰長河,張開內景天地。
黑白二色覆蓋整座浮云山,蟲鳴蟬叫、枯葉飄落,好似一切都被凝固。
就連紀淵射出的那道箭光,也是緩慢地挪行,宛若龜爬。
「色身、法身、應身,你只成兩道,如何打得死貧道。
都道佛門高僧千年修持,一念入魔。
倘若衣缽傳人殞命于眼前,自身卻無能為力。
你那顆把握現在,運轉寰宇的如來之心,還能不見分毫瑕疵么?」
天運子縱聲長笑,似是快意至極,他也是萬萬沒想到,自個兒還未踏入大名府。
就能遇到這種好事兒!
既解決了屢次壞掉滅圣盟大計的紀九郎,拔除一枚肉中釘;
又讓皇覺寺的佛門宗師心境受損,因果業力陡增,壯大萬業尸仙!
「清寶天尊的算卦之準,誠不欺我!」咚咚!咚咚咚!
浮云山劇烈晃動,高聳入云的巍峨巨峰震起沖天煙塵。
一個披著僧袍的老和尚,如同廟宇撞鐘,以肉身撼動著天運子的內景天地!
殺生僧威猛無匹的金色肌體,隨著一次又一次的猛烈沖擊,爆出大團粉屑。
洋洋灑灑,飄落四方!
好似從大雄寶殿的佛像身軀,刮下來的漆片!
「打算以力破法?可惜了,你境界還差半步,臨濟老 和尚!」
天運子立足于光陰長河中游岸邊,連連搖頭道。
此時,紀淵被映照而出的過去之身,已經越發模糊。
黑白二色的歲月侵蝕,循著那一縷氣機,宛若浪濤奔涌,席卷而去!
那具還未及冠的年輕軀殼忽然開始衰老,四肢百骸的氣血也變得沉寂。
「觸怒大宗師,便是這個下場。」天運子志得意滿,嘴角含笑。
正要欣賞紀淵束手等死的絕望之色,以及品嘗臨濟老和尚無可奈何的狂怒恨意。
卻不料嘩啦!
那條平靜無比的光陰長河,忽地發出有些刺耳的聲響!
天運子眼皮一跳,猛然望向幾近消散的過去之身。
一點、兩點、三點 數顆明亮的大星接連浮現,形成覆蓋半邊周天的龐大斗柄。
其光輝,煌煌然,不可直視!
透出的氣機,更是肅殺無匹,殷紅似血!「北斗他不是貪狼!這個泥腿子腳、踏、七、星!」
天運子似是不敢置信,幾乎要懷疑自己的眼睛。
腳踏七星,執掌北斗,乃除卻紫微帝座之外,最高之命格!
歷朝歷代,凡有這種異象征兆。
無不懷有天子氣、帝王命!
「白重器這一條真龍,壓得他四個兒子、四條龍都抬不了頭。
怎么可能再孕育出一個不屬于白家人的當世真龍!
這沒有道理!」
天運子古井無波的淡然心境,頃刻就被紀淵顯現的命格,攪弄破碎。
可這還未完,伴隨七星練成的周天斗柄映照而出,光陰長河大浪滔天。
恍若一座大山墜入平湖,幾乎要將其填平壓塌!
「不好了,弄巧成拙,這泥腿子命格奇尊、奇貴!抹殺過去之身,遭受的反噬一下子翻了百倍不止!」
天運子重瞳閃爍,身形如遭雷擊,諸竅噴薄的業火真罡,霎時就被黑白二色卷走同化。
與此同時,他兩肩一沉,像是背負大岳,腰桿都要被壓垮。
「算他命好,躲過一劫。」
天運子面皮抖動,并未繼續堅持殺心,反而看透局勢變化,意欲抽身離去。
想要抹殺一個腳踏七星命格的當世真龍,所付出的代價,實在難以接受。
「這也是好事一樁,景朝五龍同朝,如此格局之下,竟然還有一條真龍可用!
大可以做一做文章·····」
天運子念頭電閃,身隨意動,當即就要脫離光陰長河!
嘩啦啦!
黑白二色劇烈翻涌,化為數十丈高的滔天怒潮,撲向依舊保持閑庭信步的俊美道士。
古老歲月的侵蝕之力,只是擦過衣角。那件當得起靈兵層次的水火法袍,立刻化為烏有。
原本姿容如謫仙、氣度似真修的天運子,如今只披著單薄中衣,險些赤身。
他臉皮狂跳,不復從容,似是感到無比的難堪。
抬手掐訣,正要收攝施展的「燭照光陰」本命大術。
但在下一刻!
象征古老歲月的黑白二色再次一震!
被映照出來的紀淵過去身,居然逐漸變得清晰從云鷹緹騎、到百戶飛魚服、隨后是千戶大紅蟒衣。
鷹視狼顧,眉宇冷峻,仿佛跨過光陰長河,漠然注視著天運子。
俊美道士眉頭微皺,以他道武雙修的大宗師境界,根本沒必要把一個換血三重天的螻蟻放在眼中。
可見慣大風大浪的 天運子,那雙重瞳猛然緊縮。
層層疊疊的漆黑門扉不住地扭轉,透出極為震駭的心神波動。
目光所至之處,是懸于大紅蟒衣腰間的那塊木牌。
當此物被光陰長河映照進來。
天運子那根心弦好似被扯斷一樣,俊美面皮慘如金紙,當即噴出一口精血。
黑白二色盡數退散,只余下充塞天地的四個大字!
太平無事!
那一橫一豎,一撇一捺,根本是筆畫潦草,分毫不見虬勁筆力。
可卻像一座座大岳、一條條大河,將萬萬里山河盡數囊括!
太恐怖了!
已經臻至世間絕頂的天運子,罕見地浮現莫大驚懼!
好似挨了一記重拳,周身筋骨宛若散架,直接跌出光陰長河!
不止如此,那四個大字如影隨形,好像附骨之疽,仍要鎮壓。
「逃!逃!逃!」
天運子的心神距離崩滅,只差一線。
他拼命燃盡體內諸竅的真罡氣血,宛若見鬼了,駭得肝膽俱裂,一退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