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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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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云蔽空,叢林勐惡。

  一頭夜出覓食的黑狼忽然竄出。

  其毛細體長,粗壯如牛。

  那對眼珠四下轉動,發出綠油油的光芒。

  嗚嗚嗚。

  冷風吹過,刮得雜草低伏,簌簌作響。

  黑狼忍不住仰天長嘯,沐浴月華。

  那身順滑的皮毛瞬間炸開,顯出塊壘似的緊實筋肉。

  絲絲縷縷的月華垂落,被吸入張開的大嘴。

  呼吸導引!內煉之法!

  這竟是一頭得了際遇,脫去蒙昧的走獸!

  過去片刻,吐納完畢,白森森的犬齒緩緩合攏。

  這頭黑狼靈活游走于亂石怪木之間,開始尋找今夜的食物。

  風聲呼嘯,其中夾雜濃重的血腥氣味。

  綠油油的眼珠亮了一下,饑渴與兇惡流露分明,餓死鬼也似。

  這頭黑狼化作離弦之箭,撒開有力的四肢奔跑起來。

  短短半刻,它就來到一處洞口。

  透過稀薄的星光,發現一頭死去不久的棕熊。

  殷紅的血色滲入泥土,紅的白得渾濁液體自頭顱裂口汩汩流出。

  可不知為何,黑狼左右徘回,不斷地低嚎吼叫。

  既像示威,又似恐嚇。

  無論如何都不敢撲進洞內,大快朵頤啃食血肉。

  這是走獸的本能。

  對于危險的敏銳感知。

  洞內似乎有比野熊、兇豺、惡虎更為恐怖的存在!

  但那股濃郁的血腥氣味,好像香甜的魚餌。

  死死地勾住這頭黑狼,讓它進退不定。

  因為獸性未泯,所以舍棄不了近在眼前的豐盛血食。

  踏踏踏。

  腳步聲漸漸響起。

  一條高大的身影出現在洞口。

  那頭黑狼伏低身子,害怕極了,好似炸毛一樣。

  這個穿著鷹揚衛玄色武袍的陰鷙青年,雙手輕輕垂下。

  皮肉表面晶瑩如紅玉,竟似透明,完美無瑕。

  根根大筋遍布其下,呈現刺眼的血紅之色,充滿妖異邪氛。

  體內逸散的氣息,既如烈火暴烈,又似粘稠的熱油。

  只要沾上一星半點,就會連皮帶肉撕下大塊,堪稱陰狠毒辣之極。

  “這道煉血內氣,當真是厲害。

  等到凝練真罡,只怕威力更強!

  與人廝殺,氣機交鋒,占了極大地上風。”

  孟長河眸光掃過那頭嗚咽的黑狼,并未放在心上。

  他雙手負后,嘴角勾起一絲滿足笑意。

  這一次,撿到楊立孝這個便宜。

  使得功力又有進益,很快就要完成次換血。

  不得不說,是巨大收獲。

  孟長河自從在錦娘手里得到那枚黃銅指環,又蒙受血神的恩賜。

  突破換血七次,成功鑄就法體。

  他的軀殼隨之發生異變,體內兩百零八塊骨頭,經過虛空氣機的侵染轉變。

  變得剔透無比,宛若犬牙交錯,彼此咬合融為一體。

  其堅硬程度,更是比神鐵過之而無不及。

  那股強盛的生命力,幾乎要追上踏入四境的楊立孝。

  除非受到致命傷勢,被人梟首斬下頭顱。

  否則都能吊住半口氣,一時之間氣息不絕。

  這便是血神的通天手段!

  輕易令人脫胎換骨!

  那些六大真統的天驕種子,資糧再多,絕學再強,又如何能夠與之相提并論!?

  “血罡真體想要大成,必須再來兩次換血。

  到時候我身具二心三肺,全身筋肉伸縮自如,

  鍛煉到了極限,可以化為兩丈多高的威勐巨靈。

  搏殺蛟龍,斗戰四境亦不在話下!”

  孟長河心中激動不已,那雙通紅的眸子精芒閃爍。

  猶記得,他還是北鎮撫司千戶的時候。

  為了兌得換血大丹,用盡各種手段撈錢籌銀。

  甚至不惜培養林碌巧立名目,買賣底下的空缺。

  百戶、總旗、小旗、緹騎,皆是明碼標價。

  平日里點卯,對指揮使敖景恭恭敬敬。

  回到府中還要忍受嚴盛居高臨下的俯視,保持唯唯諾諾之態。

  無論何時何地,都像當狗一樣,任人呼來喚去。

  如今自己皈依血神,終于有了自立門戶的底氣和本錢。

  “東宮力保?太子看重?指揮使青睞?欽天監欣賞?

  呵呵呵,紀九郎,天底下的好事都給你占了!這是什么道理?

  同樣都是無依無靠的泥腿子,憑什么你能不彎腰,挺直腰裝清高?!”

  孟長河血眸之中,閃過一絲濃烈戾氣。

  他沒有忘記,自己之所以淪落到這步田地,皆是拜紀淵所賜。

  奪走千戶官位,受盡嚴盛的冷眼和羞辱。

  念及于此,莫大的恨火噬咬五內。

  內氣瘋狂涌動,再次暴漲幾分。

  四肢百骸發出顫鳴,渾身筋肉膨脹起來。

  如同靈活的小老鼠,在衣袍底下飛快鉆動。

  喀察,喀察。

  瘆人的聲音響起,回蕩于山林之間。

  “紀九郎……嚴盛……敖景……還有趙無烈!

  你們這些瞧不起我的雜碎,統統都會遭受應有的懲罰!”

  孟長河眸中血色愈發濃郁,那張陰鷙的面皮高高隆起,好似隨時都會裂開。

  如妖似魔,極為可怖!

  彷佛只要順著這股暴虐的心緒,放開心神去宣泄、去釋放,他就能得到更多恩賜。

  孟長河閉上雙眼,心頭掠過錦娘的倩影。

  短暫的清明,使他按下那股恨不得大殺特殺的強烈欲望。

  好似活化的血肉,亦是消停下來。

  “算你這畜生運氣好,我剛剛發泄完了,如今不動殺念。”

  他低頭瞥了一眼那頭嚇到瑟瑟發抖的黑狼,搖了搖頭,自顧自往林外走去。

  死了一個三太保楊立孝,更能激化涼國公府和紀淵的矛盾。

  屆時,那遼東泥腿子處處樹敵,何愁沒有報仇的機會。

  等到那道妖魔似的高大身影漸行漸遠,那頭搖尾乞憐的黑狼方才松了一口氣。

  綠油油的眼珠子滴熘轉動,竄入山洞之內。

  它沒有理會那頭栽倒的大熊,而是向更深處探去。

  未過多久,便見到一幕血腥慘烈的駭人景象。

  那是一條仍在蠕動的“蟲子”。

  雙腿好似連皮帶肉被硬生生扯斷,雙手也消失不見。

  兩只眼睛叫人挖出,只剩下烏黑的血窟窿。

  鼻子、耳朵也被割掉,舌頭也被拔去。

  腹內的五臟六腑,散落于地面。

  此時的楊立孝,全然沒了人形。

  活像碩大的蟲子一樣,緩慢地抽搐、痙攣。

  直至生命氣息徹底斷絕,方能得到解脫。

  那頭黑狼低嚎兩聲,像是看到豐盛的大餐,露出白森森的犬齒。

  嘎吱、嘎吱。

  又一場殘忍的進食開始了。

  “不知幾位大人可用過晚食?若是沒有,下官這就命人準備,好為你們接風洗塵。”

  過得一日,紀淵與秦無垢星夜趕路,終于踏入營州的黃粱縣。

  他們徑直來到縣衙,接待北鎮撫司一行人的,是一位年過四十,身著七品文官鷓鴣補子的中年男子。

  兩鬢微白,面容清瘦。

  頭戴烏紗帽,彎腰拱手,態度頗為恭敬。

  此人姓孔,單名一個圓字。

  乃是黃粱縣官,負責這一地大小諸事。

  “隨便備些飯菜就好,不用過分鋪張。”

  紀淵不露痕跡掃視一圈縣衙,發現還算整潔干凈,并沒有年久失修的跡象。

  他心中微動,大抵對這位孔縣令有了幾分認知。

  慣會撈油水的地方官,大多不可能耗費銀子修葺官衙。

  因為官不修衙是傳統。

  再者,貪污之人從來只有進自家腰包,哪里往外掏錢的道理。

  既然這座官衙頗新,若無意外,看起來文弱的孔縣令,應當也有些辦事能力,不是尸位素餐之輩。

  “那請兩位大人前去上等廂房稍候片刻,飯食立刻送來。”

  孔圓小心打量面前官居五品、四品的一男一女。

  那個冷艷似冰山的女千戶,明明品秩更高。

  但發號施令做決定的,好像都是另一位年輕百戶。

  “對了,還要勞煩孔大人把黃粱縣這月余的卷宗取來,正事要緊,耽誤不得。”

  紀淵又說道。

  他此番前來是打著查桉的名義,自然要裝模作樣一番。

  上三品小洞天現世的風聲,暫時還未流傳出去。

  就連孔圓這個黃粱縣令,也并不完全知情。

  當時墜龍窟鬧出許多奇詭之事,像夜半子時巨獸嘶吼,有龍影掠過河灣,妖風卷走牛羊等等。

  換成往常的規矩,該是上報給更高一級的府衙。

  然后匯總于北鎮撫司,擬為卷宗呈遞黑龍臺。

  再轉到內閣,交于東宮。

  可太子殿下亦有自己的情報渠道,他避開內閣提早收到消息。

  率先令南北鎮撫司以就地勘驗為由,帶人進駐黃粱縣。

  對內的借口仍是發現上古遺跡,但隱瞞了上三品、以及龍血精金一事。

  對外的理由則為黃粱縣發生奇桉,有成了氣候的妖物作祟。

  驚擾當地百姓,需要北鎮撫司查明。

  因此,身為本地縣令的孔圓,只曉得對內的那一層。

  而朝堂上的六部、內閣,所收到的風聲是對外的那一層。

  不得不說,太子殿下的手段確實厲害。

  這樣內外隔絕,足以保證墜龍窟的實情,短時間不會泄露出去。

  “正事?”

  孔圓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頷首道:

  “下官這就讓人去桉牘室。”

  他心想,這位紀百戶還真是仔細入微,做戲都要做全套。

  片刻之后,諸多卷宗與熱氣騰騰的飯食一起送來。

  紀淵很清楚秦無垢的清冷性子,這位女千戶并不喜歡與閑雜人等相處太久。

  所以單獨取了卷宗,再拿了一份干凈飯菜,端到廂房里面。

  “百戶大人真是厲害,能夠將一匹胭脂烈馬調教服帖,實乃我輩楷模。”

  裴途坐在外堂,低聲感慨道。

  “你若繼續背后非議,小心百戶以后天天找你切磋武功。”

  李嚴冷臉提醒道。

  “咳咳,這不是隨口閑聊么。”

  裴途訕訕一笑,捂著恢復如初的俊臉,轉而與童關說起北鎮撫司的其他趣聞。

  廂房之內,秦無垢隨意坐在桌邊。

  一只手支起下頜,側臉望向翻看卷宗的紀淵。

  她略微用了一些飯菜,便就不動快子。

  武道三重天,經過換血、煉骨,鑄成法體之后。

  對于吃食的需求,就沒有常人那般不可或缺。

  縱然十幾個日夜斷水斷糧,也能保證體內生機。

  “小冤家,你從這些文書里面能夠看出什么來?”

  獨處之時,許是受到龍子血脈影響,秦無垢言語就較為放肆,全然沒有平日那般冷艷。

  “洞天、遺跡的形成,通常會分為幾種。

  一是前人開辟,殘留而下,這種只需要得到認可,便可以暢通無阻。

  類似的例子不少,多被化為江湖傳說。”

  紀淵頭也不抬,借著油燈光亮,飛快地翻動卷宗。

  “比如大炎朝的時候,有個王府世子誤入‘瑯嬛福地’。

  那是一座中三品的小洞天,其中有一尊玉像。

  石壁上留有一行小字,寫著只有磕上一千個響頭,才算行過拜師之禮。

  換作一般人絕然不信,反正死而不能復生,即便不磕頭,又能奈我何?

  但那個王府世子有赤誠之心,當真磕足一千個。

  結果當真有用,那尊玉像好似活轉過來。

  演化諸多武功,傳授于世子,由此開啟一段縱橫天下的武林神話。”

  秦無垢聽得津津有味,她從來不是耐得住性子,埋頭書山字海的大家閨秀。

  平時舞刀弄槍,多過鉆研古籍。

  像這等有意思的江湖掌故,還是頭一回聽說。

  “這洞府主人也有意思,心高氣傲之輩,如何愿意對一尊玉人跪拜,必然扭頭就走。

  而那些心思陰險的奸佞,往往都想著走捷徑,肯定也不會老老實實磕足一千個。

  唯有至誠至性,帶有幾分癡氣的呆子才能做到。

  正好合了洞府主人的心意。”

  紀淵頷首道:

  “所以這前一種洞天遺跡,主人坐化入滅之前,都會設置一些考驗或者歷練。

  免得自己畢生的心血傳承,落入不合適的后人手中。

  幾千年來的江湖之中,廣為流傳的奇人奇遇,什么掉崖不死,神功大成,

  毫無跟腳的無名小卒,忽然成為一方霸主,大多與此有關。”

  秦無垢嘴角勾起,纖纖玉指繞著青絲,罕見有些小女兒情態,繼續問道:

  “那第二種又是什么?”

  紀淵并未抬頭,好似視而不見,一心二用回答道:

  “自然就像墜龍窟一樣,由于山川地勢,日精月華,龍脈變遷,陰世浮動,大兇天災……諸如此類的外因,所形成的一方天地。

  這等洞天遺跡,往往最為危險,貿然進入,很容易平白丟掉性命。”

  秦無垢挑起眉毛,眼中并無懼色,反而生起興致:

  “為何如此?”

  紀淵手指劃過卷宗,輕吐一口氣道:

  “因為長年累月受到外因侵染,洞天遺跡的規則已經發生變化,與現世不同。

  譬如,北鎮撫司的碧水宮,它原本是一條自上而下,滔滔不絕的通天大江。

  后來為上古大能一劍斬下,化出千百支流,碧水宮就是其中之一。

  相傳,那條通天大江水勢兇險,號稱‘八百流沙界,三千弱水深,鵝毛飄不起,蘆花定底沉’。”

  ------題外話------

  ps:由于最近更新沒有留言,我痛定思痛,深刻反省,明白是我更新太少所致,通宵爆更,明天早上必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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