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奔。
一個人族少女,要虎族青年跟她一起私奔。
山坡上,虎族青年倒是不斷退縮,似乎很多顧慮。
“翠翠,我爹說,我們在一起,是害了你……”紹大田狠狠一拍山坡上青石,將那三尺方圓石頭拍成粉碎。
“你除了會砸石頭還能干嘛?”少女轉頭瞪一眼,然后低下頭:“我爺爺也不準,所以我才要你帶我私奔。”
兩個經歷不多的少年男女,就在那山坡上為了情愛之事煩惱。
木婉伸手扯住韓牧野衣袖,搖搖頭,輕輕退了回來。
離開山嶺,木婉方才低聲道:“中州征伐南荒,又大量遷徙人族,往后這種事情怕是不少。”
說到這,她面上露出復雜情緒:“人族和妖族通婚,子嗣艱難不說,其中兇險……”
人族和妖族結合,如果母親是妖族,孕育子嗣基本上都會斷絕傳承血脈,化為尋常的妖獸。
尋常妖獸,那是妖族最低等存在。
不但靈智低下,連化形的機會都無比渺茫,會被族群輕視。
若母親是人族,一旦孕育子嗣,結果大多更凄慘。
腹中胎兒會吸干母親身上的氣血力量,最終油盡燈枯。
修行界中,真正有人族與妖族結合并且結局圓滿的,大多數是修行有成的大修士。
這等大修士力量渾厚,能鎖住氣血與神魂,還能保證血脈純粹。
當然,其中代價估計也極為巨大。
當年,白輕語為能與文墨聲在一起,可是連凝練的天狐之尾都斬了。
芍藥仙子紅撫與木家老祖結道侶,也是下定決心。
“其實妖族與人族通婚也不是不行,完全可以從血脈上下功夫。”韓牧野沉吟思索一下,低聲開口。
他是萬妖令的主人,掌控上古莽荒星域的各種血脈傳承。
那些神獸的血脈力量之強,傳承艱難。
其中不少神獸為了傳承不斷,都會選擇暫時封印血脈,等子嗣降臨之后,慢慢覺醒。
絕大多數的妖族是無法承載和覺醒神獸血脈的。
這也是后世妖族分支越來越多,強大血脈越來越稀薄的原因。
韓牧野和木婉回到駐地時候,蕭礎和蕭家子弟已經赴宴歸來。
此時,天色已經偏暗。
商隊就在曬場上搭建了八個帳篷,蕭礎獨占一間,韓牧野和木婉一間,其他那些蕭家子弟和商隊伙計護衛共分六個帳篷。
每個帳篷里擠了十幾人,這讓那些蕭家子弟頗有些不滿,有人嘀咕,被蕭礎瞪一眼,只好乖乖縮進帳篷里。
帳篷之中,韓牧野和木婉對面而坐。
一時間,木婉有些局促不安。
她想起三年前自己聽聞韓師兄未能從南荒歸來時候,心底的那種悲傷。
祖奶奶芍藥仙子問她,如果韓牧野能平安歸來,她會不會如芍藥仙子一樣,放下一切,奔赴山海。
那時,木婉堅定的點頭。
當真的看韓牧野歸來,那種欣喜,難以言語。
所以她能放下矜持,陪韓牧野同往中州。
可是,再堅定的心思,也抵不過此時靜室獨處,對面相坐的窘迫。
手足無措。
韓牧野也有些愣神。
如果當初在九玄山上,自己出聲讓木婉師妹留下來,那現在,或許孩子都跟黃脂虎同齡了吧?
還是六哥老辣。
搖搖頭,韓牧野將一卷書冊拿出,平鋪在面前書案,然后墨筆輕動。
儒道靜心,抄錄書文,能讓心境慢慢提升。
見韓牧野認真抄書,木婉暗暗松一口氣,目中又透出一絲失落。
她將采回來的虎原草拿出,一株株清理,用靈氣封存。
又小心的把其他靈藥各種處理。
有些靈藥還需要用丹爐先熬煉一番,化為藥液。
木婉處理靈藥,立時便全心貫注,神色肅穆。
此等專注,確實難得。
“啪——”
身后震響,讓木婉渾身一顫,面前丹爐震蕩,升起一道灰黑焦糊的煙。
靈藥毀了。
沒去管靈藥,木婉連忙回頭,見韓牧野苦笑著收拾面前散碎的墨筆殘骸。
一支墨筆,四分五裂。
“木師妹,我用陣法隔絕,不影響你研習丹道。”
韓牧野將一塊陣盤拿出,剛準備激發其中陣法,不想手掌力道大了些,陣盤“啪”一聲碎裂。
木婉笑一聲,抬手道道靈光將兩人身形之外隔絕。
“師妹你何時修了陣法?”韓牧野輕語一聲,說完才想起,這陣法已經將自己和木婉的感知隔絕。
搖搖頭,他盤膝而坐,目光落在面前的長案上。
文字寫了一半,剩下的,沾染墨跡。
這就是他現在的狀態,肉身力量太強,強到難以掌控。
緩緩閉眼,他的神念從神藏開始,然后入氣海,再歸于丹田。
從莽荒遺地之中開始,韓牧野得到了難以想象的好處。
各種寶物,各種上古血脈,還有至寶,夔牛角和強橫的神獸霸下身軀。
此時,他的神藏之中,一片金黃氣息彌漫。
神魂之劍撐天徹地。
他的神魂已經超越天境,到與大道相合的合道境界。
只是他要想成為真正的合道大修,需要如在莽荒遺地中一般,將神魂與天道相合,化天地為自己的道域。
天玄世界大道已經與中州文相相合,整個中州,都是文相道域,韓牧野要想合道,就要與文墨聲爭奪天道掌控之權。
韓牧野還沒興趣困守天玄,所以他將自身的神魂分化一絲留在萬妖令,又以神魂煉化神獸身軀,讓自己的神魂處于不斷耗損狀態。
這樣不夠圓滿的神魂,自然就不會引動天道感應,也就不會自發與文墨聲爭鋒。
當初袁天劍尊可是提醒過。
神藏中的無盡神魂力量不斷旋轉,煉化神獸身軀之外,還一直在凝實神魂之劍。
以玄陽訣為根基,修成屬于自己的功法玄元道訣后,韓牧野的神魂與氣海中劍意已經相合。
雖然他還沒有踏足天境,甚至還未凝成金丹,但他對自己的修行之路看的極為清楚。
靈氣修為到極致,凝成金丹,最終化為劍道元嬰。
在這個過程中,他需要將氣海劍意和神藏神魂之劍相合,三力合一,最終化為元神之劍。
元神為劍,鋒芒無盡,無物不催。
但這一切,都需要強大的肉身支撐。
唯有煉化神獸身軀,融入自身,方才能萬物不破。
神魂之劍上,有著上千道暗金色流光。
每一道流光,就代表一道完整的神魂劍氣。
氣海中,被紫色人望之氣包裹的長劍更是有多達萬道劍意凝聚。
當初韓牧野還準備以三千劍意凝成劍勢,現在劍意上萬,劍勢也成就數種。
以各系屬性親和催動,韓牧野能展現出風,火,水,木,土五種屬性劍勢。
他的丹田中,十三道劍丸浮動。
一柄劍意與靈氣所凝長劍橫貫,已經快要凝實。
這長劍凝實,就能成為劍道金丹。
那時候,就是韓牧野修為力量蛻變的開始。
當然,目前來說,他最大的困局,是神獸身軀的煉化。
強大力量與心境不匹配,讓他無法順暢施展自身戰力。
韓牧野的背后,一尊神獸霸下虛影浮現,慢慢浮沉,仿佛要直接破開虛空。
只是一道空間力量將其壓住。
沒有人知道韓牧野現在將這神獸霸下的本體存在何處。
恐怕在他完全煉化之前,都不會讓外人知道這個秘密。
靈光隔絕,木婉看不到韓牧野的修行。
她看著自己面前的丹鼎,不由輕嘆一聲。
“白姐姐當初說的,真有道理啊……”
當初在九玄山,白素珍告訴木婉,有些人的腳步,真的是追不上的。
那種拼命追趕,卻越追越遠的感覺,太無力。
現在,木婉有了這樣的感受。
韓師兄的修為,已經到難以想象地步。
他接觸的世界,是自己連想象都想不出的世界。
韓師兄的修行,無比精彩。
而自己,真的只是個尋常的小修士,連地境都沒有踏入。
自己,拿什么跟他在一起?
一顆靈草在掌心里慢慢搓碎,木婉不覺面上發苦。
一夜時間過去,商隊在朝陽未升時候就已經啟程。
他們還要趕往下一個部落駐地。
各個部落收攏靈藥和靈材,這事情雖然不辛苦,卻也是個熬煉人的事情。
與各個妖族打交道,各種習性的都有,如何應對,都是學問。
蕭礎明顯是老江湖,每到一處,都能圓潤應對,那些后輩則是跟著學。
按照蕭礎跟韓牧野說的,這商路他再走個幾年,就會全都交給后輩。
他的修為已經半步金丹,往后也是要專注修行。
低階修行者不斷磨煉,中階的修行者承擔教導責任,到成為大修士后,則是鎮守一方。
這種模式,不管是中州還是西疆,都是一樣。
修行界的傳承,大抵如此。
除了那些一脈單傳的散修,或者是少有的通天大修士手段。
商隊出了紹園嶺,又在兩個小部落收取了靈藥,然后開始往中州去。
因為大軍運轉,往中州的大道寬闊,時不時都能看到身穿紅甲或者黑甲的軍卒策馬而過。
還有些小商隊,也滿滿當當往中州方向去。
“那些都是南邊幾個郡縣的小家族,組織了商隊。”蕭礎指向前方只有七八個人,兩輛大車的商隊。
“南荒未平,沒有赤焰軍和玄陽衛背景的商隊是不準超過十人通行的。”
果然,一路上遇到的商隊,多數是將人數控制在七八個人。
在韓牧野看來,這樣的規矩要規避是很容易的。
多分幾個商隊就是,只是通關的文書多交一份,多交一份稅。
“那就是中州關界。”蕭礎伸手指著前方巨大的城關,笑著開口。
五十丈高的城門,城門之前是寬廣的青石廣場。
站在大道上,能看到城關之后,靈氣繚繞。
這城頭上也有淡淡的壁障,只是與西疆那種厚重的天壁相比,南荒壁障稀薄無比。
南荒的壁障只要凝氣修為就能穿行。
西疆,則是需要金丹才能穿過,這也是韓牧野一劍開天門的原因。
現在的西疆,只需是帶劍劍修,就能往來中州和西疆。
這幾年,西疆的修行比以往昌盛許多。
“鎮南關?”韓牧野看向那三個金光大字。
當真是鎮守南荒的關隘。
“呵呵,這字還是儒道大宗師手筆,能探查心性,很多妖族奸細都被這金字擋住,顯露馬腳。”蕭礎很是得意的開口。
“這位馬原大宗師,跟蕭家關系不錯?”韓牧野轉頭,開口問道。
那金字下方,是有落款的。
“馬原大人與我蕭家族長同朝為官,還準備結成姻親……”蕭礎還沒有說話,后方一位蕭家子弟已經朗聲說道。
親家?怪不得。
皇朝官員官官相護,同氣連枝,這很正常。
韓牧野修習儒道,對于中州儒道很多傳承看的很透。
親相隱,官相護,尊師重道,長幼有序。
中州儒道的規矩,存著天理與人情的交織。
或許,這是文墨聲掌控的儒道精髓所在吧。
每一個修行者,每一位皇朝官員,他首先得是人。
人,就有人性。
當真人性不存,斷情絕性的修行道路,那也不適合統治凡俗世界。
相比那些修行宗門視凡人為螻蟻,儒道,已經做的很不錯了。
韓牧野也想不出還有什么辦法,能代替中州儒道的皇朝統治。
“牧野公子別聽他瞎說。”蕭礎瞪一眼身后,然后壓低聲音:“大小姐不愿留在皇城,我蕭家乃是武勛,與他們儒道世家雖然關系不錯,卻也不是同源。”
“結親這事情,也就是那么一說,當不得真。”
韓牧野笑著點點頭。
真假與他都沒有關系。
就是高長恭的壓力要更大些唄。
韓牧野倒是樂得看高長恭吃癟。
鎮南關前,等待進關的隊伍不少。
好在城門寬敞,足夠數十個商隊并行。
到門口處,前方忽然有嘈雜爭吵傳來。
“為什么不讓他進關?”
“他是虎族,可他也是我相公,我就要帶他進。”
抬眼看去,是一位身穿灰色衣袍的少女,身邊還有一位高大的虎族青年。
木婉剛好也轉過頭來,看向韓牧野。
這兩人,正是之前在紹園嶺上看到的翠翠和紹大田。
沒想到,他們最終當真是選擇了私奔。
看守關門的軍卒態度還算不錯,出聲解釋了幾句。
大抵意思就是紹大田沒有身份證明,也沒有擔保,不準進入中州。
至于翠翠,倒是可以。
畢竟翠翠是人族。
“翠翠,要不,你先進中州。”紹大田抬頭看向關墻,撓撓頭:“我晚上時候爬墻過去。”
他這話讓周圍不少人都笑出聲來。
你當著人家守衛城關的軍卒說爬墻,這是故意挑釁嗎?
“哼,城墻設了陣法,上一個爬上去的,到現在還沒下來。”那穿著鐵甲的軍卒冷哼一聲道。
紹大田轉頭望望,卻沒見有誰掛在墻上。
翠翠扯一下他衣袖:“別看了,早粉身碎骨了。”
這話讓紹大田一個哆嗦。
翠翠看向四周,目光落在韓牧野他們的商隊上,面上透出一絲喜色。
牽著紹大田,兩人擠到蕭礎馬前。
“你們是昨日到我紹園嶺的商隊吧?”
“我是周樸的孫女,我叫翠翠。”
少女倒是大方,反而是紹大田有些緊張。
蕭礎點點頭道:“你們是要進中州?”
“對,對,我們想進中州,投奔親戚。”翠翠扯住紹大田衣袖晃了晃。
“親戚,對,親戚。”紹大田不敢抬頭。
蕭礎皺眉。
他是個老江湖,當然看出翠翠跟紹大田的貓膩。
紹園嶺也算他們蕭家商隊一處靈藥供應地方,最好是將翠翠和紹大田的消息過去。
相信那周樸定然會感激自己。
“你們真的要去中州?”就在此時,木婉忽然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