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光線從陽臺外投照進客廳里，在客廳的墻壁上，投下斑斑光影。
歐式風格裝修的客廳里，電視打開著。
西裝革履的一位中年男人出現在屏幕正中，他朝著屏幕外沙發上同樣正襟危坐的男人，神色恭敬而拘謹。
明明沙發上的那人穿著一身家居服，腳上還踩著拖鞋，面上笑容溫和，可那種嚴肅的氣氛，總是縈繞在他左右，揮之不去。
“蘇先生。”
屏幕里的中年男人出聲說話：“目前，詭異調查局已經和民宗局完全合流。
“各地的民俗人士、宗教等等，都已經納入詭異調查局的管轄中。
“工作人員駐扎在全國各地，各個縣區、街道，對全國實施網格化管理。
“但直至目前，我們沒有發現有任何與厲詭有關的蹤跡。
“反倒是如今，不正常人越來越多了。”
“不正常人？”蘇午皺了皺眉。
對面屏幕里的中年男人一看他面色變化，頓時噤若寒蟬。他側開身子，顯出身后的投影幕布，繼而以眼神向屏幕外的下屬示意了一下，投影幕布上就開始出現視頻畫面：
喧囂鑼鼓聲中，一張張四方桌整整齊齊地迭搭起來。
蘇午粗略看去，足足有五十余張桌子高搭而起。
此時，正有一頭戴紅冠，上著黑衫，下著紅裙的黑瘦男人，抓著桌腳飛快攀爬這座由五十多張桌子高搭起來的‘高樓’。
他動作飛快，好似壁虎游墻一樣，手腳都沒怎么借力，更沒有任何阻滯，非常順滑地爬到了這座高樓最頂上。
這座高樓被風吹得搖搖晃晃，高樓頂上的男人卻行止如常，甚至蹦蹦跳跳，并沒有絲毫畏怯。
那男人嘴里念念有詞著，口中念著某種咒語。
看到這里，蘇午已經明白。
這個黑衫紅裙的男人，必然就是民間法教中的閭山師公了。
此時這位閭山師公正在進行的法事，俗稱作‘吊高樓’——一般吊高樓的法事，也只是搭建起十三張桌子，如今下這師公搭建起五十余張桌子的，也是極其少見。
比這更少見的，是這個師公敏捷迅速的動作。
這般動作，已不是長久的訓練所能帶來。
是這個師公的體質發生了改變。
“自故始大鼎烹煮天下之詭，傳于人道之后，天下人的體質就與從前迥然不同了。
“出現這種變化，也是遲早的事情。”
蘇午眼神坦然，繼續看著屏幕里顯現的畫面。
那閭山師公在壇上念念有詞之后，繼而又一個跟頭從‘法樓’之上翻了下來。
他這個舉動，引得圍觀人群陣陣驚呼。
“我乃玄蛇閩江大帝！”
那閭山師公口中高呼著，行止也變得怪異起來。
這又似是在請乩神上身的把戲。
但這個‘玄蛇閩江大帝’是誰？
從沒聽過。
“玄蛇閩江大帝是誰？”蘇午眼睛微瞇，“民眾大多盲動，這種淫祀邪神一旦有露頭的趨勢，就要當機立斷的鏟除。
“天下間的不正常人會越來越多的，要對民眾加以引導，讓他們形成正確的認知。
“不能任由各路淫祀跑出來，搶奪民眾對于未知情況的解釋權。”
屏幕里的中年男人聞聲一臉為難，他看了看蘇午的臉色，猶猶豫豫地道：“您真的不知道這位玄蛇閩江大帝嗎？”
“是誰？”
“他是燭霄廣昭真君的化身。”
“我何時——”蘇午把話說了一半，忽然愣了愣，繼而板起了臉，“這個叫囂請玄蛇閩江大帝的師公，由當地詭調局加以訓誡，不得再傳播這種莫名其妙的神號。
“以后再有類似的這種神號、神靈出現，也不必多請示我。
“直接予以鏟除，斷絕其傳播途徑。”
他是想起來這個玄蛇閩江大帝，究竟和自己有甚么關聯了。
在閭山時，他曾有一個名號，作‘玄蛇子’。
這個闖出來的名號，在當時閭山師公法脈之中，也曾盛行過一段時間。
此后又隨著諸虺神師公被蕩滅干凈，而漸漸消散了下去。
今下這個師公，說不得是從那時流傳下來的一些傳說中聽到了‘玄蛇子’這個名號，由是加以改編，也就形成了如今的‘玄蛇閩江大帝’。
總歸還是與他有關的。
也正因為此，詭調局才會覺得棘手，因為如今這位現任局長王展，會特意來請示他。
王展得到蘇午授意，心里大松了一口氣。
只要是正當要求，這位蘇先生從沒有不同意的時候。
他還是太多慮了。
“那我這就去做事了，蘇先生。
“玄蛇閩江大帝被附會為燭霄廣昭真君的化身、前世身，這個師公自稱為玄蛇教的師公大圣，編造了很多玄蛇閩江大帝的故事，在當地已經有一定的傳播度。
“我們同事得仔細協調處理這件事。”王展說道。
“好。”蘇午點了點頭，“一切順利。”
“蘇先生再見。”
屏幕里的畫面倏而黑下。
蘇午看著屏幕，拿起茶幾上的遙控器，關掉了電視。
他垂目思索著。
浴室里的水聲這時漸漸消歇。
隨著吱呀一聲，一條綴著晶瑩水珠，被水汽繚繞著的玉腿從浴室門中探出，繼而是圓潤的香肩，如水草般柔滑的青絲遮蓋下的俏臉——浴室里的人害羞地看了看對面客廳沙發上安坐的人，她裹著浴袍，輕悄悄地去了臥室。
不多時，再從臥室走到客廳時，已經換上了一身居家的裝束。
女子容貌端麗，長發在腦后扎成了高馬尾。
她望著客廳里的男人，眉眼間的清冷氣一下消去，竟有幾分撩人心弦的嫵媚。
“師兄！”
她喚了蘇午一聲，蘇午轉頭看向她。
女人莞爾一笑，腳步輕盈走到他身旁，緊挨著他坐了下來。
“師兄……”
她抱著蘇午，面頰緊貼著蘇午的肩膀，總好似這樣喚對方喚不夠一樣。
而蘇午始終正襟危坐。
他神色嚴肅，嚴肅得有些僵硬了。
“師妹，最近閩地那邊發生了一件大事情。”蘇午如是說著，配合著他的表情，很是煞有介事的樣子。
端詳著他的面孔好一陣子，鼎靈莞爾一笑：“是甚么樣的大事情呢？師兄……
“我們結為道侶，今下最主要的事情，便是綿延子嗣，使后繼有人……”
鼎靈師妹將腦袋埋進了蘇午的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