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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1、事在人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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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中最為貴重的《八十八神仙卷》,留在了神工局之中,令皇帝對他吳道玄暗生芥蒂。

  此后不過數日之間,他這個神甲司正便遭受冷落,從此無人問津,漸漸隱沒于朝野之間——這番際遇,與鎮詭司大出天下關聯甚深,更在冥冥之中與張午存在著某種勾連。

  他不知這種隱秘勾連最終指向甚么。

  但張午的步伐不斷向前,他行至如今,依舊追不見對方的背影,只是更能感覺到,自己不過是其某個腳印里的一只螻蟻而已!

  心懷著被踩斷前程的怨憤,吳道玄登上華山,欲與師弟比試高低,希圖自身能大勝而向張午證明些甚么。

  可現下他真正見到張午之時,心中積蓄許多歲月的孤憤,忽也衰減了許多!

  自己怨憤張午,何嘗不是因為自身的微渺?

  不只是身份的微渺,更是心性精神上的微渺,令自己見到那些偉大的事物,所以嫉恨不已,所以滿懷怨憤?!

  今下雖一朝明悟怨憤根因所在,但此下也無從紓解半分。

  蘇午神色坦然,目視吳道玄,又笑著道:“楊大家在來信之中提到,如今吳大家浸淫畫道日久,又有了新感悟,欲在這華山之上,與楊大家比試一場,于‘天人真意’一道之上分出高低?”

  吳道玄聞聲神色一肅,抬首與蘇午對視:“老夫確有此意。”

  “楊大師對吳大家此番邀請比試,是何態度?”蘇午又轉頭看向目盲的楊惠之。

  楊惠之面有笑意,道:“天人真意的修行,終究不能閉門造車,須得多與同道中人交流切磋。

  老夫自入道至今,最為敬服的人,便是老夫這位師兄。

  而今能得到機會,與師兄相互切磋比試,在‘天人真意’之上分出高低,老夫樂意之至——老夫亦希望能借這一場比試,令自身多得磨礪,能夠更上層樓。”

  “好。”

  蘇午點了點頭,同應下這場比試的兩個老者說道:“既然如此,便由我來做這場比試的評判人罷。

  能夠在‘雕圣’與‘畫圣’的比試中做評判人,第一時間閱覽二位的精彩大作,我同樣榮幸之至,樂意之至!”

  聚集在華山頂的一眾人,聞聽蘇午所言,頓時面色各異。

  在這個剎那間,吳道玄便感應到一束束目光朝自己投了過來,諸多目光圍著自身若有似無地轉過一圈后,方才徐徐收回。

  圣人言中‘雕圣’,自是指的雕塑大家楊惠之。

  其以諸多雕刻、塑像活人無數,被尊為‘雕圣’確是再合適不過。可這個‘畫圣’……

  莫非只因這吳道玄乃是楊惠之的師兄,便要稱之為‘畫圣’?

  這個‘畫圣’究竟有沒有甚么過人之處?

  吳道玄縱然未有去捕捉那些目光源頭,但那些人心中所想,他卻是一清二楚的。

  正因為心中清楚他們此下心念,心底才會更生怨憤之氣。

  他也未嘗比不過楊惠之!

  比試還未開始,勝負未分,焉能輕看自己?!

  外界眾人種種態度變化,倒映于吳道玄心神之間,便能在他心神之間激起層層波瀾。

  他垂目不語。

  “圣人能做評判人,于我們而言,亦是榮幸之至。

  有圣人參與這場比試之中,這場比試,亦可謂是‘盛舉’了。”這時楊惠之微微側頭,面龐朝向吳道玄的方向,徐徐出聲道,“只可惜如今因有‘大事’將啟,不良人必須封鎖華山內外,避免尋常百姓涉入局中。

  否則,如今一定會有無數秀士才子聚集于華山之上,觀看老夫與師兄的這場比試。”

  楊惠之幾句言語間,便向吳道玄點出了當下華山封山的根因所在。

  他與自己這位師兄幾日接觸下來,已然發現對方如今性情古怪偏激,胸中常有不平之氣,此下看吳道玄神色,亦知對方說不定因為不良人封鎖華山而生出了甚么古怪想法,是以有此番言語。

  這番言辭,確實打消了吳道玄心中的猜疑。

  但他佯裝不知師弟這番話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老神在在地立于一旁,聽到蘇午說道:“卻也無妨,縱沒有天下百姓、才子秀士聚集于華山頂,觀賞兩位這一番比試,但華山萬仞群山、云雨風月,皆可作為兩位這番比試的觀眾。

  更何況,還有天地威靈、諸類鬼神,亦在暗中觀賞。

  雕圣與畫圣一場比試,又怎么會少得了觀眾?”

  蘇午話音一落,楊惠之便捋須笑了起來:“圣人說得極是,這般看來,我們師兄弟這場比試,倒不會因為缺少看客而太過寂寥!”

  吳道玄亦被蘇午這一番話說得胸中豪氣陡生。

  云雨風月、群山萬仞、天地威靈鬼神……盡是自己與楊惠之這場比試的觀眾——那倒確實不寂寥,可以盡情揮灑施展了!

  陶祖、洪仁坤這時相互對視著,眼神交流了一陣。

  他們更知那所謂天地威靈、諸類鬼神,并非是蘇午的虛辭,依照二者對自身死期的推算,說不定他們將死之際,會正趕上吳道玄與楊惠之的這一場比試,到時候可不就是群詭群神來作觀眾了么?!

  “二位預備在何時開始這場比試?”蘇午問道。

  吳道玄無所謂地答道:“老夫已有準備,隨時可以開始比試,揮灑筆墨,摹畫天人真意。”

  他說完話,便看向楊惠之。

  楊惠之神色歉然,向蘇午答道:“雕刻一事,須做種種準備,打磨種種工具,老夫如今已然老邁,做這種種準備,更需花費不少時間。

  是以,老夫今下卻不能與師兄開始這場比試。

  待到一日之后,便與師兄開始比試。

  師兄覺得如何?”

  楊惠之話音一落,吳道玄便要點頭答應下來。

  這時,站在蘇午身后,眼睛骨碌碌轉動的陶祖忽向楊惠之說道:“老頭不必考慮其他事情,不要被別事牽累了。

  你想甚么時候開始比試,便甚么時候開始,切不可因為迎合某個日期,而非要將比試之期選在那個時候。”

  陶祖口中所謂的‘迎合某個日期’中的‘日期’,指的自然是他與洪仁坤的死期。

  他與楊惠之關系一向不錯。

  當下出聲,也是叫對方放下負擔。

  楊惠之聞聲,朝陶祖拱手拜道:“仙人放心就是,小老兒是真需要這一日時間來準備,并非刻意為了迎合甚么。”

  “那就好。

  反正一切隨你。”陶祖擺了擺手,對此事不再發表意見。

  如此,雙方約定好了明日一早,于華山頂上比試,吳道玄就此帶著弟子王全繼續游覽華山,楊惠之亦回到居處繼續準備去。

  駐守于華山之上的‘甲辰科’不良人鎮詭隊隊正,隨后向蘇午匯報過華山內外情形,稱這數日之間,華山之上并未異動,只有山陰‘五獄’之中諸僧性靈被慧沼禪師護持著,離開了五獄。

  如今只有鑒真大師一人獨守于五獄之中。

  蘇午了知情況以后,即向隊正吩咐道:“吳大家、楊大師兩人約在明日比試‘天人真意’,明日是個甚么日期,你也清楚。

  他們兩位已然牽扯入局中。

  今夜令人好生看顧他們兩位,務必保證不能出現分毫閃失。”

  明日,不僅是吳大家、楊大師兩人約定比試的日子,更是陶祖與洪仁坤的死期!

  陶祖憑借自身修行,預知到了自身將會在明日死去。

  但他的推演也只能到如此地步,并無法將死期推演精確到明日的某個時辰去——甚至于,他的推演甚至都可能是被扭曲的天機,哪怕今下推演到自身明日會死,這個日期亦可能陡然向后推移!

  也就是說,從明日開始至此后的一段時間里,每一日每一時每一刻,都可能成為陶祖與洪仁坤的死期!

  “屬下遵命。”

  甲辰科鎮詭隊正向蘇午躬身應命。

  “去做事罷。”

  蘇午點了點頭,令那隊正退出房間。

  虎背熊腰的甲士出離房間之后,一直坐在床榻上,靠墻休憩的陶祖睜開了眼,在另一角落里安坐的洪仁坤亦同時睜眼。

  他們兩人今下與蘇午好似是連體嬰兒一般,互相之間根本形影不離。

  之所以如此,亦是因為蘇午呆在二者身邊,以他的劫運修行,可以覆壓住天地劫運,令纏繞在陶祖兩個身上的天地劫運不至于驟然轉變,推動他倆的死期頃刻降臨。

  陶祖、洪仁坤主動赴死,卻比天地氣數推動著他們兩個被動赴死要好得多!

  “老道死期也將近了……”陶祖咂了咂嘴,在木床上伸了伸懶腰,向蘇午說道,“今下便將咱們的劫運勾牽起來罷。

  到死期來臨之時,再行此法,可就要橫生許多變數了。”

  以蘇午之劫影,牽引陶祖二人的劫運,如此一來,死劫降臨之時,身居于死劫之中的那人,便不是陶祖、洪仁坤兩個,而是蘇午自身了——他可以為二人‘替死’,換二人真靈駐留世間!

  不過,蘇午自身同樣被諸多恐怖存在注視著。

  他的每一步動作,都會引來更多變數。

  今下他的劫影與陶祖二人劫運相連,說不得會引致二人死期猝然來臨,直接打眾人一個措手不及。

  “不急。”

  蘇午搖了搖頭,神色平靜:“以祖師預計,明日死期才會來臨,今下貿然將你我劫影劫運勾牽,反而可能于形勢不利。

  ——其實最好結果,還是祖師與洪兄能在我們希望的那個時機,主動死去,直接打亂蒼天為你們定下的死期。

  今下局勢未定,我們可以多加爭取。”

  聽到蘇午的話,陶祖湊近蘇午身畔,大睜著眼睛,盯著對方看了一陣兒——片刻過后,他就氣餒地垂下了頭。

  從對方那張臉上,他看不到任何生動的情緒。

  一切的心識變化、情緒波動,在如今的蘇午身上都好似已經蕩然無存了!

  “現在你我劫運勾牽,雖然冒著幾分風險,但也是為之后的事情做準備——往后每多推遲一刻時間,劫運勾牽風險就大一倍,你可得想好了,這在刀尖上走路,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復!”陶祖嚇唬著蘇午,道,“老道如今也看不懂你,不知道你這心里都裝著些甚么想法!”

  “我有分寸。”

  蘇午只說了這四個字,便站起了身來。

  陶祖一把拽住他的衣袖,連忙道:“那現下既不勾牽劫運,不妨推演推演那‘舊之生人甲’的根因落在何處?”

  蘇午再次搖頭拒絕:“如此會引致‘想爾’提前入局。

  還是再等等。”

  陶祖見蘇午還是這般一潭死水的模樣,心中更為焦急,忍不住道:“你到底有幾分把握啊?

  我倆死就死了,真靈蕩然無存也就那樣——活了幾千年,也不在乎還能不能繼續活著了。

  但你苦心營造出今時這般局面,總不能毀于一旦?

  若這樣好的局面一朝傾覆,老道死也死不安生的!”

  聽著他情急之下脫口而出的這番話,蘇午面上終于有了些許笑容,與陶祖說道:“祖師從來都是萬事萬物不掛于心的模樣,我還以為你真成了仙,已經超脫物外了。

  如今看來,還是有你放不下的東西——這天下無詭的大好局面、萬眾蒼生?”

  “說這些作甚……”陶祖迎著蘇午的目光,神色忽有些尷尬,松開了拽著蘇午衣袖的手,“說多了矯情,為了天下蒼生這種話甚么的,聽起來又虛偽。

  老道只問你而今有幾分把握?”

  蘇午依舊沒有正面回答陶祖之問,只道:“事在人為。”

  他看著陶祖一瞬間垮下去的臉,轉而笑著道:“我欲去華山五獄之中,看一看鑒真長老。

  兩位可要與我同去?”

  “我倆留在這里,是你能放心,還是我倆自己能放心?”陶祖瞪了蘇午一眼,也從床上跳了下來,與洪仁坤跟在蘇午身后,一齊出了房門,帶上守在院子里、渾身纏繞詭影的黑虎肉身,往華山山陰‘五獄’而去。

  鑒真在華山五獄之中的動向,蘇午其實一清二楚。

  不過如今將有陶祖、洪仁坤死期臨近,他確也需要與鑒真照個面,確認諸多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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