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狗剩子吸納薪火,消化薪火的時候,
  李岳山看著擰眉沉思的蘇午,嘿嘿嘿地出聲笑著,
  待蘇午朝他看來,
  充滿求知欲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時,
  他慢吞吞地拿出新煙斗,塞上煙葉,拿火引子點燃了煙斗,
  吧嗒吧嗒閉目享受起了這一鍋煙,
  卻不回應徒弟的目光。
  “師父,您可知道弟子這……”老頑童性子起了,蘇午也是無奈,只好主動出聲詢問。
  不等他把話說完,李岳山沖他搖了搖手,咧嘴笑道:“別問我,我也不知道你這是怎么回事,
  你當你師父我真是什么都懂啊?
  不過,你也莫太擔心了。
  在我看來,
  你身上出現這種異相反而是好事——這與你本身的命格有關,
  什么時候有機會了,
  咱們找個道觀里有本事的道士,
  讓他們給你算算命,大概就能知道為什么你身上會出現這種異相了。
  現在操心太多也沒用……
  且把心放回肚子里罷!
  我看,你這個命格應該挺適合做咱們灶王神教的掌灶人的。”
  聽著師父言語,蘇午內心的擔憂總算消減許多。
  “去,看看珠兒、青苗她們分完米了沒有?
  分完了讓她倆過來,
  也收一縷薪火。”李岳山看著狗剩即將醒轉,便對蘇午吩咐道。
  蘇午點頭答應,
  出了大廟。
  廟外面的米箱子旁,
  原本摞成山的糧食已經被分派完畢,麻布口袋都被村民們討要走了。
  此時,
  李珠兒與招娣小嫂子正打開米箱,
  查看這次收獲的‘功德米’。
  ‘功德米’經過加工或是栽種以后,將生出九竅,成為真正的‘收魂米’。
  二女低頭查看著箱子里的功德米,并未發覺蘇午走近。
  “快裝滿了哩……”
  “我聽師父說,這一箱子能裝五百斤糧米呢,現在箱子里也該有四百多斤了……”
  “真要呀。
  就是這么多米,來回搬運也很辛苦。
  要是師兄能用影子把東西都裝走就好了……”
  “嗯。
  路上來回顛簸總是不好,
  希望我們能早早地立起自家的灶莊。”
  二女滿懷希冀,輕聲細語著。
  蘇午走近她們身畔,
  看了一眼米箱里的‘功德米’,果然已經快要裝滿。
  他暗下點頭。
  對二女說道:“師父讓你們到廟里去。”
  “呀,師兄!”
  “……師兄。”
  兩女這才反應過來,出聲招呼過蘇午以后,自轉去大廟內收納薪火。
  石造火盆里的薪火,蘇午吸納去了三分之一,
  狗剩子、李珠兒、李青苗、啞女秀秀四人加起來,吸納了剩余的大半,
  師父最后吸納了不到五分之一的樣子。
  陰喜脈灶班子第一次開廟,
  眾人皆有收獲。
  其中收獲最大的無疑就是蘇午,不僅借助那幾縷薪火,將‘佛諦大手印法’成功提升到‘光明加持’道次,更與身外身內交徹‘焰網’。
  根據他自己多加揣摩,
  已經發現,
  此種焰網可以溝通灶里火,外聯諸生愿力,
  以后油炸大詭的時候,可以省卻太多氣力,令炸大詭的成功率直線飆升!
  剩余的李珠兒等人,
  亦在吸納薪火以后,各自本源得到壯旺,身體素質皆有不同程度的提升。
  收納了灶火,
  李岳山就招來了青石碾子村選出的廟祝,
  令之在石造火盆上按下手印,
  命格與此間神位相連。
  “這廟該取怎樣一個名字,
  諸位村老可曾議定?”李岳山身后站著蘇午等眾弟子,身前則是該村的里長、幾大姓氏的族老,他看著年輕廟祝從地上爬起來,轉而向眾村老問道。
  “我們村里原有一個石碾子,
  正是借了這座石碾子,碾麥春米,才漸漸聚集人氣,形成當下的村落。
  所以,我們商量著,
  這座廟不妨就叫‘石頭婆婆廟’吧。
  里面這位神,便是‘石頭婆婆’。”
  里長句僂著身子,笑著回道。
  “好。”
  李岳山對此不置可否:“那便盡快制出牌匾,掛在廟外。
  村廟無名太久,
  變成野廟,那就不好收拾了。”
  “是,是……”
  “廟既然已經開好,
  我們便也不在此地多留了。
  當下便準備出發,往雄秀鎮那邊走。”李岳山轉而說起了另外的事情。
  “現下便走嗎?
  明日一早啟程時間也不會趕得太緊,豈不是更好?”里長道,“現在出發,只怕天黑前不一定能趕到雄秀鎮……”
  “雄秀鎮周圍二三十里都有村莊可以落腳,
  今天不求能趕到雄秀鎮,
  到附近村子也好。
  畢竟明日就是雄秀鎮大集,還要趕早一些到集上去看看,采買些東西。”
  “原來如此,
  那今天卻是要趕快出發哩,我們便不耽誤掌灶老爺的時間了。
  我找幾個人來,讓他們幫著給您收拾收拾東西,送你們一程吧!”
  廟內的幾人說著話,
  走出了大廟。
  幾個村老匆匆去叫青壯來幫忙搬運東西,
  李岳山走到空地前,
  ——空地上的各項雜物,都已經堆到兩輛排子車上去,
  裝了四百多斤功德米的米箱也被李青苗、珠兒搬到排子車上,用繩子固定好,就等著師父一聲令下,就可以出發。
  “這三眼柴灶便留在這里吧,
  逢年過節你們祭祀廟里的石頭婆婆時,正可以用這三口灶。”
  胖老者同旁邊的里長說了幾句話,
  轉而從懷里拿出三根火引,依次用每一根火引引了三座灶里的護命火、燒魂火,
  火引火頭通紅,
  他以某種特制的塞子封住火頭,收入懷里。
  又從排子車上拿下三盞燈籠,
  在鐵碗里倒了點普通燈油,續上棉線,
  用三眼灶里的火焰點燃了,掛在排子車頭。
  這時,
  青石碾子村的青壯趕著一頭牛、一頭驢走來,
  兩頭大牲口拉著兩輛排子車,
  眾人簇擁著陰喜脈的灶班子,出了村子,
  直送出村七八里地,
  村民方才趕著牲畜折返。
  “有牲口幫著拉車,趕路確實是快,也省力許多。
  明天必須要在雄秀鎮買一頭大牲口來!”李岳山向著村民們遠去的背影看了一會兒,轉回頭來,對蘇午等弟子說道,“行啦,咱們現在也趕緊啟程吧!
  十幾里外有個四牛村,
  咱們今晚就在那里落腳,明天天一亮,就從那兒往雄秀鎮趕。
  走吧!
  阿午,你拉另一輛排子車,
  珠兒、青苗,幫你們大師兄推車。
  狗剩子,過來給我推車!
  秀秀跟好了,可別走丟了!”
  一行人連推帶拉地將兩輛雜物堆成小山一般高的排子車趕上了大路,
  朝著李岳山所說的四牛村走去。
  排子車就是一塊兩邊有護欄的大板,架在一雙單杠車輪上的運輸工具,
  這種運輸車,后面有兩根把手,可以由人推著朝前走,
  前面有一根鐵鉤,
  掛上皮帶,就可以拉著向前行。
  蘇午拉著的這輛排子車,車上都是些被褥、衣服等看起來體積大,其實重量不多的東西,即便如此,師父還是給他分派了兩個青年女子來幫著推車,
  而師父拉著的那輛排子車上,
  堆積著米箱、兵器箱、炊具、陶壇等事物,
  重量極重。
  如此多的東西,
  也幸虧陰喜脈灶班子一行都得了薪火加持,身體素質各有長進,所以推拉著雖然比較費力,但總歸還能推得動,帶得走。
  若在先前,
  帶著這些東西,眾人想在天黑前趕到四牛村,卻是根本不可能!
  今次,
  也是在天剛擦黑的時候,趕到了四牛村。
  四牛村比青石碾子村更小一些,
  村里并沒有甚么廟宇,
  破落房子倒是不少。
  見有外人來到村里,四牛村的好事者不免多問幾句,從何處來?往何處去?
  你這大姑娘小媳婦賣不賣?
  這些人問的問題越發離譜,
  但一見李岳山亮出灶班子的身份,都紛紛噤聲,縮著脖子夾著尾巴各回各家去了。
  不多時,
  有村老送來幾根煮紅薯,
  給陰喜脈灶班子安排了一個不算太破的空房子歇息。
  筑土房里點起燈盞,
  映出門口一側靠著墻的一座土炕。
  土炕下的柴灶倒了半邊,
  只剩火眼裸露在外,火眼里還有些蒙著塵的草木灰盡。
  村老將幾根用樹葉托著的煮紅薯放在灶臺一角,
  轉過身來,同李岳山慚愧道:“村里糧食沒有多少了,也沒甚么可招待掌灶爺爺的,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您多擔待。
  那幾個碎嘴的混子,
  我一定替您教訓他們。”
  “本來是老漢叨擾你們,
  哪里還會嫌棄你們招待不周?”李岳山笑呵呵地接過蘇午遞來的兩把馬扎,給自己與村老一人一把,靠著墻坐下,他拉著村老的手,溫聲問道,“近些時日周圍可算太平?”
  “還算太平吧。”
  村老點了點頭,
  黑黃的面孔上,皺紋擠在一起。
  渾濁的眼睛微微閃光,
  思索了片刻,老人又道:“鄉野里的生活,本就是如此,少見甚么風浪。
  只是前些時日,有兩個趕尸匠在我們村借宿了一晚,
  聽他們說,他們是往百多里外的火川鋪去的。”
  “趕尸匠?
  是南邊那些散人脈義莊的趕尸匠,還是茅山巫的趕尸匠?”李岳山跟著問了一句。
  蘇午悄悄走近,
  支棱著耳朵聽師父與村老交談。
  什么趕尸匠?
  什么散人脈,茅山巫?
  “他們說是從南邊來的哩。
  是一個叫‘長福義莊’的地方來的。”
  “那應該是散人脈了。”李岳山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