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李云鵬肚子里涌出的汩汩黑血,申豪萬分肯定——對方絕對不是正常人!
  這個時候,
  他已經認出了襲擊自己的人,是蘇午小區門口彩票店的老板。
  申豪不知道對方為什么要襲擊自己,
  他也無暇去考慮這些問題,
  只是倏忽轉念,讓他想到——對方既然能開車一路跟蹤,伺機襲擊自己,那他會不會早就襲擊了蘇午?
  聯想到自己在蘇午房門外按了幾次門鈴,
  房間里都沒有絲毫回應……
  申豪內心一陣陣悸動,他再度閃身避開李云鵬的撲擊,同時伸出左腿,正好別在李云鵬收勢不住的腳腕處,令其猛地撲倒在地。
  一腳踩中對方攥著撬棍的那只手,申豪另一條腿順勢跪壓了下去,
  壓住李云鵬的脖頸,
  李云鵬猛烈掙扎,卻還是動彈不得。
  “你把我兄弟怎么了?”申豪手中的匕首抵著對方的脖頸,都到了這個時候,他也不再思考自己當下的作為是否超出了法律的界限,
  時下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只有活下來的人,
  才有機會考慮以后!
  更何況,方才腦海里產生的種種聯想,讓他逐漸壓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兄弟?”
  李云鵬勉力向后扭動脖頸,
  卻因為脖頸皮肉牽連,又被申豪一條腿壓在后頸上,始終難以完全扭過頭。
  他怨毒地笑著,
  并不回答李云鵬的問題。
  申豪手掌用力,
  牛角匕首扎破了李云鵬頸上皮肉,汩汩黑血順著刃尖涌了出來:“和我一起去你們店里買彩票的那個,你把他怎么了?!”
  “你——猜——啊——”
  李云鵬拉長嗓音,
  頸骨發出令人牙酸的、不堪重負的摩擦聲!
  他奮力扭動著脖頸,哪怕隨著他扭動脖頸,致使申豪那把匕首越來越深地扎進他的皮肉中,他也在所不惜!
  咔咔咔!
  幾聲脆響過后,
  李云鵬真地完全轉過了頭!
  他的頸骨骨茬突出,刺破脖頸上的皮肉,污臭的鮮血順著脖頸上的一道道裂口,肆意流淌!
  他的腦袋不正常地面朝著申豪,
  眼神怨毒,滿面猙獰:“我殺了你!”
  暴戾、惡毒的負面情緒兇猛地沖撞著申豪的心神,他看了一眼完全‘扭’過頭來,正面對著自己的李云鵬,手里的牛角短匕已在不知不覺間深深扎進李云鵬脖頸中,
  劃開了一道深深的傷口,
  幾乎割斷李云鵬的半邊脖頸!
  可對方竟還沒死!
  甚至其反抗的力量越來越強,
  越來越強,
  猛然掙開了申豪壓著其脖頸的腿!
  申豪驟然向后倒退,
  滿眼驚怖!
  李云鵬嘶吼著從地上爬起,
  他腦袋朝向申豪,
  胸膛卻朝向了申豪的對面!
  踉蹌著朝與申豪相反的方向跑出幾步,李云鵬雙手端著自己的腦袋,硬生生把自己的頭掰正了位置——
  繼而轉而朝向奔入玉米林中的申豪,
  瘋狂追擊!
  唰啦啦——
  申豪鉆進玉米林中,邁開雙腿全速奔跑,他畢竟依靠著方才的應對,為自己爭取來了不少時間,
  待到李云鵬開始追擊他的時候,
  他的身影幾乎要消失在玉米林的遮掩下!
  汗水從毛孔里不斷涌出,使得衣服也與皮膚黏連在一起,兩側的玉米葉劃過臉頰,汗水跟著浸潤劃痕,帶來又癢又辣的疼痛感,
  申豪無暇顧及這些,
  他忽左忽右地跑動著,
  穿越像是迷宮一樣的玉米地,
  或許是他這樣不固定方向的奔跑奏了效,
  身后的腳步聲漸至消無。
  他又往前跑出了一段,
  直至完全聽不到腳步聲很久以后,申豪才扭頭往身后看了看——未再看到李云鵬那道恐怖的身影,
  天上的日頭已經西落,
  玉米葉上個都泛著紅黃的光,
  光線稍有些暗的玉米地里,只有申豪粗重的喘息聲,裹挾著四下里似有似無的蟲鳴。
  四周明明不見李云鵬的身影,
  但因著光線昏暗,玉米林里也影影綽綽的,又好似處處都有李云鵬的恐怖身影。
  申豪不敢多作停留,
  白天的玉米林有太陽照耀著,總能辨識路徑,
  可晚上與一個一心要殺死自己的怪物呆在玉米林里,發生意外的可能性就更加成倍上漲了!
  而且,
  李云鵬那種怪物的體力也好過他,
  他靠著先前的有效應對,終于與李云鵬拉開了距離,可他需要歇息,對方不需要,對方隨時能利用他休息補充體力的間隙,
  再度追上來!
  一想到這一點,申豪就頭皮發麻!
  強烈的危機感讓他不敢在停歇下去,邁開沉重的雙腿,朝著太陽落山的方向奔跑去。
  泥土小徑上野草橫生,
  漸將來往行人用雙腳踩踏出來的小路覆蓋,
  路前一片玉米林中,一陣‘嘩啦,嘩啦’的聲響由遠及近,
  墨綠色的玉米林也自不遠處開始,
  忽忽晃動起來。
  緊跟著,
  遍身沾滿草莖汁液,衣袖濺落大片黑血的申豪從玉米林里鉆了出來,
  他一手攥著牛角匕首,
  一手握著骨笛,
  背上背了個小包,
  扭頭朝玉米林看了一眼。
  一陣風吹來,玉米林嘩嘩晃動,回應著他的目光。
  申豪不敢多看,
  生怕下一秒李云鵬就會從玉米地里奔出來,
  觀察過四周,辨識了方向,他沿著這條緊挨著玉米地的小路,奔向遠方一片種滿了果樹的高坡,
  果樹林外,
  依稀有筑土墻將整片果林包圍住。
  這種夯土墻如今已極其少見,
  但看到這種人造的建筑,總算讓亡命奔逃中的申豪感受到些許慰藉——找到人煙,他就可以請人幫忙救助自己了。
  先前自己開車到‘張河村’的路口停下,
  那么,現下自己所見的那處果園,
  會不會就是張河村所有?
  申豪感覺自己看到了希望,
  他使勁擦了擦臉上的汗水,用衣服摩擦皮膚來消解臉上火辣辣的疼痛感,
  漸漸的,他爬上了高坡,穿過了果園,走進坡下破敗荒涼的村莊。
  而那片綿延不盡的玉米地里,
  李云鵬始終未再鉆出來。
  ——早就改死去的彩票店老板,尸體倒在玉米林中某個不知名的地點,而他的頭顱則掛在了一根玉米桿上。
  昏暗的玉米林中,
  一團黑乎乎的物什呼嘯來去,
  繞著李云鵬掛在玉米桿上的頭顱飛旋了一陣,
  它倏忽停下,
  竟是一顆頭發蓬亂的老太太的腦袋!
  “我要殺了你,
  我要殺了你!”老太太的腦袋嘴唇囁嚅著,沒有牙齒的嘴巴里,傳出與李云鵬一模一樣的聲音!
  老太太頭顱又飛旋而起,
  直沖向玉米林外!
  “篤篤篤!”
  “有人嗎?”
  “能不能給碗水喝?”
  破敗荒涼的村子里,申豪獨自行走于此間。
  他已經連連推開了好幾戶人家的房門,內里卻空無一人。
  這個村子,
  像是早已被棄置。
  原本居住在這里的村民們,已經搬離了這里,僅留下這些破敗凋敝的房屋。
  可是,
  申豪偶爾推開幾座房屋的門,
  還能看到里面亮著電源指示燈的舊電視機、嗡嗡作響運轉不停的老冰箱,他甚至按亮過一戶人家房間里的燈——這種種跡象,
  又好似在告訴申豪,這個村子里并非無人居住。
  只是當下這個時間,
  人們多數都不在家里而已。
  “人都去哪了?
  都在農忙?”
  申豪喃喃自語,借此來消減心中的不安。
  身處于這座凋敝破敗的村落里,身后左右明明空無一人,可他卻總是覺得有人在注視著自己,
  那種莫名的視線,或是來自某戶人家門口的磨盤上,
  或是來自村民家中未來得及疊整齊的床鋪上,
  或是從迎門樓的橫梁上投來,
  或是自房門正對的那面墻上釘著的神龕里投來。
  越是往村莊深處走,
  這種被人注視著,被人偷窺的感覺就越發強烈,讓申豪身上一陣陣發寒。
  當那種莫名的視線突然投向他的時候,
  他會立刻轉頭向視線投注來的方向看去,
  但多數時候都是一無所獲,
  也有極少數時候,
  讓他有所發現,
  譬如橫梁上雕琢的未知鎮宅獸的眼睛,
  神龕里財神爺的眼睛。
  這些被人為雕琢、繪畫的眼睛,都有一個共同點——它們的眼睛被畫得過分逼真,仿佛蘊含著某種靈性。
  可這都些物件也僅僅是眼睛被刻畫得極其逼真而已,
  其他部位依舊粗陋不堪。
  這就有些說不過去。
  吱呀——
  又一次地,申豪推開半掩著的院門,
  走進小院里,
  他看到院墻上掛著的紅艷艷的辣椒,
  辣椒還未徹底被曬干,
  一個個顯得較為飽滿,不像被徹底曬干的辣椒那樣干癟。
  院子的棚屋里散落著幾個板凳,
  有些干枯的玉米葉散在地上。
  堂屋的大門上了鎖,但兩扇黑漆木門中間還有縫隙,透過那道不大不小的縫隙,隱約能看到些什么。
  申豪吸了一口氣,
  腦袋湊近門縫去看——
  看到堂屋里被昏暗光線籠罩的各種擺設、家具,
  他收回目光,直起身,
  正要轉身的時候,
  那種被人注視著的感覺從背后出現了,
  無比清晰,
  無比強烈,
  讓他后背隱隱發寒,
  他渾身僵硬,
  緩緩轉頭去看,
  看到了兩條腿。
  一條腿穿著軍綠色的舊褲子,
  一條腿穿著畫了許多花卉的褲子,
  兩條腿拼合在一起。
  靜靜地,
  整齊并攏地站在申豪背后的過道里。
  那種讓申豪渾身僵硬發寒的‘目光’,正出自于這兩條明顯來自于不同人的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