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
  一道高崗橫在蘇午的視野里。
  高崗上那兩個僵硬的人影——廣全、廣海兩者身上,散發出了極強烈的詭韻,
  半分鐘以前,放出信號的廣海身上還未散發出這么強的詭韻,
  他開口與廣全說話時,亦介乎于人與詭之間的狀態,
  可當他徹底陷入沉默后,他就變成了詭!
  廣海在短短半分鐘時間內,變成了一只真正的‘詭’!
  而廣全受到他的詭韻侵襲,
  也在短短十數秒的時間里,跟著變成了一只詭!
  此刻,站在高崗上那兩道僵硬的身影,都是詭!
  蘇午的左右兩側,各有一道模湖的人影邁著僵硬的步伐朝他走來,‘他們’身上散發出的詭韻,甚至更強于高崗上的那兩只詭,可以判斷——雙側的人影,業已變成了詭!
  就連蘇午的身后,
  從不知何時起,也涌動出了強烈的詭韻。
  四個方向,
  四面夾擊!
  到處都有詭!
  “他媽丨的!”
  “他媽丨的!”
  蘇午嘴里惡聲惡氣地咒罵著,
  他心中慌亂無措的情緒,隨著自己不斷破口大罵出聲,而得到了有效的驅散。
  身旁的鬼獒在不斷吠叫,激烈而兇狠的吠叫聲中,蘊著濃濃的恐懼。
  到了現下這樣的境地,被至少四只突然出現的詭四面夾擊,
  這只狗也驚恐起來。
  它沒有辦法循出安全路徑。
  只能靠蘇午自己!
  但關鍵是事態為何會演變成現在這樣?
  難道這里的詭專門等候著自己與廣全送上門來?
  它們誘導了廣海發出信號?
  蘇午內心升起深深的恐懼感——他所恐懼的,不是被至少四只詭包圍夾擊的場面,不是廣海、廣全兩個活生生的人,在短時間內變作了詭,
  而是,
  現下的種種跡象,都表明在這一切的幕后,或許有一只詭在暗中操縱一切!
  詭有了思維?!
  若一只詭真正有了思維,
  那么將不再只有人可以利用詭的殺人規律,
  它自己亦可以將自身的殺人規律靈活運用——可以想見,此種情況下,能從它手下逃出來的人將大大減少,甚至接近于零!
  這種事情……只是想想都讓人內心充滿絕望!
  咯吱,咯吱!
  便在蘇午愣神的短時間內,
  高崗上那兩道身影亦不再僵立,二者活動著一身的骨肉,
  緊接著,他們兩個同時揚臂邁步,要走下高崗!
  ‘他們’四肢關節僵硬,手臂直挺挺地抬起,隨著一只腳直挺挺地邁出,手臂又直挺挺地收回!
  可即便兩只詭走路的姿勢極其僵硬,但速度卻很快——馬上就要走下高崗,朝蘇午欺近而來!
  “汪汪汪汪!”
  這時候,蘇午身旁的鬼獒像是發現了什么,忽然轉向斜前方,不斷大聲狂叫著,尾巴微微搖動。
  那個方向有什么?
  它看到了什么?
  蘇午目光看向被黑暗封鎖的斜前方,
  他眼角余光瞥見,左側的那兩只詭——一個膚色古銅,戴大耳環的僧侶牽著一個七八歲的孩童,邁著與高崗走下來的二者一般僵硬的步伐,朝自己這邊快步走來!
  僧侶,
  孩童……
  這是東西二院派過來的僧人,與他們找到的‘偽佛子’?
  他們也變成詭了,
  怎會突然出現這么多的詭?
  忽然,蘇午看到那個戴大耳環的僧侶牽著的孩童眨了眨眼,隨著小孩眨眼睛,淚水就從他眼角流出,爬滿了他的臉龐,
  他臉上寫滿了難以言喻的恐懼!
  “這個小孩還活著!”
  蘇午終于知道鬼獒為什么在吠叫了!
  他定定地看了那個極可能是東西二院擁立的‘偽佛子’的孩童一眼,忽然低喝出聲:“走!走!”
  唰唰唰!
  一叢叢黑白相間的毛發從他的面龐上,從他的頸間長出。
  他骨骼拉扯,血肉膨脹,撐爛了身上的僧袍,
  不過須臾時間,他就變作了一頭黑白花紋的勐虎!
  “噦噦!”
  旁側的馬兒驚恐地嘶叫出聲!
  四周包圍而來的詭,沒有驚到它,
  反而是蘇午催動虎魔咒印,化為勐虎,嚇得它在原地團轉身形,揚起蹄子想踢蘇午一腳!
  “吼——”
  蘇午驟然虎嘯出聲!
  嘯聲能摧破金石!
  更嚇得馬兒調轉了身形,一頭沖向右側方——那邊亦有一只詭在逼近而來,其散發出的詭韻讓蘇午半邊肩膀都要被凍僵!
  變作勐虎的蘇午,沒有理會馬兒的動向,
  更無暇顧及它的死活。
  他一口叼住了因為自己突然變化,而嚇得瑟瑟發抖,夾起尾巴的鬼獒的后頸皮,跟著就撲躍而出,拔足奔向那個牽著‘偽佛子’的僧侶!
  空氣里掀起一陣腥風!
  黑白相間的巨大身影穿過被寒風卷動翻騰的草叢,一剎那撲躍而起,巨大而強壯的身形直直地撞在了那戴耳環的僧侶身上!
  卡察!卡察!卡察!
  僧侶雖然變作了詭,
  但他這肉身還是人身,
  被勐虎一瞬撞中,肋骨當時就折斷了數根,上半身仰面倒向草叢里,下半身卻直挺挺地立著,
  鮮血沁出了僧袍,血腥氣悄悄彌散,
  ‘僧侶’的上半身往后翻折,與直挺挺立在原地的下半身正形成了直角!
  這副情景看得人心頭發涼,‘僧侶’就好像是一個被人攔腰折斷的紙人一樣,可他周身溢出的鮮血,卻提示著蘇午,這個僧侶仍舊是血肉之軀!
  ‘他’即便上身倒向草叢,手掌依舊牢牢地拽著‘偽佛子’,沒有松動半分!
  ‘偽佛子’看到撲來的惡虎,臉上表情愈發驚恐,
  這時,蘇午嘴里低低地罵了一聲,忽然張開血盆大口,一下啃斷了僧侶攥著偽佛子的那條手臂!
  陰冷的詭韻彌漫蘇午嘴間,
  差點把他一根舌頭也凍掉!
  他沖著恢復了自由的偽佛子低喝出聲:“爬到我背上來!”
  偽佛子如夢方醒,才意識到這只突然撲出的勐虎,不是來取自己性命的!
  危急時刻,
  這個不過七八歲的孩童倒是靈醒,其未管還緊緊攥著自己的那只斷手,先從不斷掙扎著試圖起身的僧侶身上拿下一個包裹,然后就爬上了蘇午的背嵴。
  勐虎再度于荒草叢中呼嘯奔騰!
  蘇午的身后,
  上半身與下半身翻折成直角的詭忽然劇烈掙扎起來,一股莫名的力量不斷提拉著‘他’,讓‘他’的上半身一寸寸往上提起,最終結合在了下半身上!
  這只詭驟然轉身,朝向蘇午二人離去的方向,
  在‘他’的身后,‘廣全’、‘廣海’兩只詭邁著僵硬的步伐,首先大步跟來;
  另一個七八歲的孩童從后方濃郁的黑暗里走出,伸直了不會打彎的雙腿,跟在了廣全、廣海二者身后;
  一個穿著羊皮襖子、牧民打扮的詭從側后方奔了過來。
  五只詭齊齊邁步,每一步都跨出將近一丈的距離,向著蘇午追迫而去!
  濃郁至極的詭韻從‘他們’身上發散,向四面八方沖襲!
  每一只詭的四肢關節都不會打完,直挺挺地張臂收臂,直挺挺地邁步踏步!
  每一只詭的腳后跟,都未沾地!
  詭韻如潮水般不斷從后方沖刷而來,越發迫近,
  蘇午身后寒涼氣息越發厚重,勐虎狀態下的他渾身背毛都聳起了。
  背上趴伏的孩童注意到了蘇午的緊張,
  小孩童虛弱的聲音斷續傳入蘇午耳中:“別回頭,別回頭——廣明、廣通兩位法師就是這樣死的……
  千萬別回頭,
  回頭,
  燈盞會滅!”
  什么燈盞會滅?!
  蘇午聞言心頭一驚,
  他已經使出全力奔逃,但仍感覺身后的詭在不斷迫近,它們與自己之間的距離在不斷縮短!
  這么下去,鐵定逃不出那幾只詭的追殺!
  而背上這個小孩童的言辭,讓蘇午看到了新的希望。
  ——他所說的燈盞是什么?
  他是不是能看到自己看不到的某些事物?
  蘇午一直懷疑,在表面的這幾只詭背后,極可能隱藏著一只更兇邪的詭!
  它才是一切的根源!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們現在這樣,遲早會被身后那幾只詭給追上!
  如果你知道什么,一定要告訴我,
  或許能幫我們逃出去!”
  勐虎蘇午口吐人言,聲音低沉。
  “黑虎啊黑虎……
  我知道逃出去的辦法……可你又不是人,
  你如果是人,我們就能逃出去了,
  可你是佛陀派來接我的老虎……”背上的孩童方才受到嚴重的詭韻侵蝕,現下只能保持些微的理智,說出來的話都摻雜上了幾分光怪陸離。
  其受詭韻侵蝕,
  神智因此處于一個時而在線,時而不在線的狀態,
  先前蘇午由人化虎的時候,這個偽佛子就處于神智跌墮的狀態——是以,他只當蘇午是真老虎,
  還天真的以為自己深有佛性,法力精深,
  所以引來了佛陀派黑虎來渡他……
  蘇午沉默了一下,轉換了語氣,出聲道:“佛陀傳我變化之法,
  為的就是能渡你出這災劫,前往無想尊能寺繼任住持尊者大位!
  化人化虎,于我而言只是等閑!
  你有什么辦法?
  權且說來!
  我亦可以化為人形來助你脫離災劫!”
  這個時候,與這孩童辯解講理是沒有用的,徒費口舌而已,不如順著他的話往下說,
  只要找到逃離詭追殺的方法,一切就都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