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壓落,伴隨著一聲漸漸遠去的低沉鯨鳴,瓢潑大雨從天而降,狠狠拍打在黑藍色的海面上。
  水霧蒸騰而起。
  海面升起了一層濃霧,將一切全都籠罩。
  某時候。
  黑藍海面上,忽然鉆出一顆腦袋。
  羅閻浮出海面。
  看著眼前大雨瓢潑的景象,神情復雜,有些慶幸,還有些震撼。
  之前還是晴空萬里,陽光明媚的好天氣,沒想到轉眼之間,竟然烏云密布,下起了大雨。
  那巨獸,似乎還有影響天象的能力。
  “莫不是一尊大妖?”
  羅閻舔了舔嘴唇,眼底閃過一抹炙熱。
  這等大妖,在周國地界,幾乎不可能存在。
  他如今遇上,說明這片海域,已不是周國那等貧瘠之地。
  這般想著。
  他又朝四周望去,想看看還有沒有活口。
  然而四處皆是濃霧,以他的目力,除了看到一堆浮現海面的巨鯨號殘骸,不見馮坤等任意一人。
  想想也是。
  那海浪襲來,他相隔十余里,都被拍進不知多深的海底。
  而馮坤等海盜就在島上,正面遭重,不被拍成血霧就算成功,活下來的概率,只怕約等于零。
  “哎,好言難勸要死的鬼。”
  羅閻搖頭。
  而后望向一個浮到水面上的澡盆,快速游了過去。
  他將澡盆扶正,坐了進去。
  巨鯨號只剩一堆殘骸,這澡盆竟完好無損,質量可見一斑。
  只是澡盆畢竟只是澡盆,隨海浪顛簸起伏,終究不如巨鯨號那般踏實。
  但如今,也由不得他挑三揀四。
  他盤膝坐在澡盆中,開始盤點身上的東西。
  巨鯨號葬身大海,青蟬、真氣丹等他準備的大部分資源都不知所蹤,甚至連那從張玉禪身上得到的黑幡也消失無影。
  只有他貼身的幾樣東西,依舊留存了下來。
  兩個布袋,一個木盒,一張地圖。
  首先。
  兩個錦囊布袋,他從方巖口中,已經知道這是修仙者使用的儲物袋,芥納須彌,小小的袋子,大大的空間。
  其中必然藏了不少好東西。
  只可惜,儲物袋需要法力才能打開,所以他都還沒來得及查看,只一直貼身。
  他將儲物袋仔細藏好,又拿起那小木盒。
  打開一看,只見其內放置十余個血瓶。
  這血瓶是從方巖體內萃取出來的源血。
  原本有上百瓶。
  可惜,大部分都藏在房間當中,隨巨鯨號一并葬入大海,只剩下這隨身攜帶的十余瓶。
  他悲嘆一聲。
  拿起一瓶血瓶,一口吞下。
  胃部宛如火燒,而后身上血氣涌動,真氣滾滾而生。
  轉瞬之間,他的實力便已恢復至巔峰。
  “呼!”
  羅閻長舒一口氣,將血瓶放回木盒后,攤開最后的地圖仔細查看。
  船沒了。
  他得找一座島嶼修整一二。
  再不濟,也要制作一艘木筏。
  總不能靠著坐下澡盆前往亂魔海……
  這般想著。
  很快。
  他便鎖定一座島嶼。
  “元蒼島。”
  他看著元蒼島的位置。
  這座元蒼島,在地圖上,距離他如今的位置也就兩指長短。
  然而若游過去。
  哪怕他不眠不休,至少也要半個月。
  “半個月……”
  羅閻抬了抬眉。
  時間太長了,之前從浮游島游過去,僅是兩天不到,便幾乎將他榨干。
  而半個月,他幾乎不可能做到。
  更何況,他也需保存體力,應對隨時可能出現的危險。
  如此想著。
  他看了眼身下的澡盆,又看了眼周圍巨鯨號的殘骸。
  伸手一吸,兩塊木板便被他吸入手中,而后并指如劍,一番切割,兩根簡易船槳便制造完畢。
  他辨別洋流,判斷方向。
  之后便劃動船槳。
  “嘩!”
  隨著他緩緩劃動船槳,澡盆朝元蒼島方向滑去。
  半月轉眼而過。
  炙熱陽光下,羅閻赤著膀子,端坐在澡盆上,神情淡然自若,儼然宗師氣度。
  遠處。
  一條海魚躍上海面,還沒來得及回到海中,便被一股真氣裹挾,飛往羅閻手中。
  羅閻抓著海魚,摘掉腦袋,直接塞入嘴中。
  嘴巴一閉,海魚鱗甲連帶骨頭皆成粉末,被他咽了下去。
  “這些普通海魚,血肉竟也不俗,堪比血壯丹,看來這片海域已屬于修仙者地界。”
  羅閻越發篤定自己的猜測。
  說罷,他張嘴一吸,又喝了幾口海水。
  他咂了咂舌,細細品位。
  普通海魚堪比血壯丹,而這海水,同樣具有滋養肉身的效用。
  這效果微渺,對他無用。
  但對于周國那些普通人而言,稱之為靈泉都不為過。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出生在這等地界,縱然不練武,體魄也能強壯至極。”
  羅閻神情唏噓。
  這方地界,的確連空氣都香甜了許多呢。
  他又抓了兩條海魚填飽肚子,才再度劃動澡盆,朝元蒼島方向滑去。
  但就在此時。
  他忽然眼神一凝,露出大喜表情。
  只見遠方,竟出現一艘大船,隱約之間,還能看到甲板上那影影綽綽的船員。
  “船?!”
  羅閻大喜,趕忙劃動雙槳,直奔那大船而去。
  他發現了船。
  船上人自然也看到了他。
  “你們看,那是什么?”
  “澡盆?上面好像有人。”
  “哈哈,你看錯了吧,這大海茫茫的,還有誰在澡盆里洗澡不成?”
  “真的有人,而且……還是個羊人。”
  “羊人?不會吧?”
  “真是羊人……”
  “竟然遇上羊人了,在海上漂流,估計是血脈退化,被放逐了吧。”
  甲板上。
  幾個船員望著羅閻,神情都有些厭惡。
  在他們看來。
  這種血脈退化的羊人,就該在出生時直接殺死。
  “他好像在向我們這邊靠近。”
  “去,拿弓箭來。”
  不多時,船員們便拿來弓箭,撘箭拉弦,朝遠處的澡盆比劃。
  “我們比一比,一人一箭,看誰先中?”有船員提議。
  “來點彩頭?”另一人開口。
  “就一百符錢如何?”
  “好,我先來!”
  那船員大笑開口,瞄準羅閻身下的澡盆,彎弓搭箭,一箭射出。
  “颼!”
  利箭破空而去。
  羅閻端坐在澡盆山,感受到朝自己飛來的利箭,眉頭一皺,抬手抓住這根箭矢。
  “這些人為何射我?”
  他眉頭緊鎖。
  按理說,在大海上遇到落難者,不是應該救人嗎?
  他抓著箭矢,想了想,站起身來,同時高聲道:“諸位,在下沒有惡意,只希望諸位能讓我上船,等抵達陸地,我就離開。”
  他聲音雄厚,清晰傳到數里外的大船之上。
  幾個船員聞言,面色都是一沉。
  這羊人竟還想上他們的船?
  “鐵柱,你剛才那箭怎么軟綿綿的?力氣全耗在小芳肚皮上了?”一個船員不悅的看了眼剛才射箭的鐵柱,同時拉緊弓弦,一箭射向羅閻。
  “我……”
  鐵柱一臉懵逼。
  想辯駁一下,但看同伴的箭都射出去了,也只能選擇靜默,看看同伴這一箭威力如何。
  不多久,結果便出。
  和他一樣,同樣被那羊人伸手抓住。
  他嗤笑一聲,嘲諷道:“大牛,你這箭威力也沒大到哪去啊?”
  “不可能,我開弓千斤,一箭之威,足以開碑裂石!”
  大牛不敢置信,再次拉了拉弓弦。
  弓弦極重,他需全力,才能拉滿,這般的寶弓,射出去的箭怎可能軟弱無力?
  那么只有一個可能…
  他眼神微凝,沉聲道:“那羊人實力似乎不一般。”
  他話音剛落,便聽到甲板上響起幾道驚呼。
  “不好,他過來了!”
  “快,取武器!”
  “別讓他上船!”
  “去通知大人!”
  羅閻踩踏澡盆,整個人騰空而起,朝大船飛去。
  同時,他高聲喊道:“諸位,我沒有惡意,不要動手。”
  他聲音誠懇。
  但一眾船員卻仿若未聞,一個個拿起魚叉,便朝他叉來。
  “攔下他!”
  “該死的羊人,滾下去!”
  船員們眼神厭惡,毫不留手,魚叉不斷叉向羅閻,每一下都用盡全力。
  羅閻心中涌現一絲怒意。
  這些人射他也就算了,現在竟然還叉他?
  他冷哼一聲,袖袍一卷,真氣直接橫掃而出。
  登時間,一眾海盜人仰馬翻,全都摔落在地上。
  “哎呦。”
  “疼!”
  他們發出痛苦。
  羅閻則是飄然落在船上,望著他們,淡漠道:“你們船長呢?讓他出來。”
  這些船員的體魄,也就堪比煉血武者。
  與他而言,揮手便可打殺。
  他剛才袖袍一甩,已經收了大部分力氣。
  要不然,這些人就不是人仰馬翻那么簡單了。
  “哼,閣下好本事,竟敢傷我船員?”
  幾個船員尚未回答,便有一道慍怒聲音從船艙內傳來。
  羅閻定睛望去。
  只見一個中年男子從船艙內走了出來,觀其氣血波動,也就煉骨上下,但給他的感覺,卻和方巖張玉禪極其相似。
  “修仙者?”
  羅閻心中一動,朝中年男子抱拳拱手:“剛才事急從權,還望閣下見諒。”
  他開口道歉,中年男子眼中厭惡卻不減分毫,看了眼幾個受傷的船員,聲音極冷的說道:“傷我船員,還要我見諒?世上哪有這般好事!”
  說罷。
  他朝著羅閻,同樣一甩衣袖。
  卻是要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
  “轟!”
  狂風襲來。
  羅閻黑發亂舞,衣衫獵獵作響,但身體卻紋絲不動。
  他盯著中年男子,臉色沉了下來:“你手底下的船員不分青紅皂白,先對我出手,先是拿弓箭射我,而后又拿魚叉叉我,還不準我反抗?”
  “老子的船,先對你出手又如何?”
  中年男子見一衣袖沒吹飛羅閻,似乎感到丟臉,眼神頓時慍怒,心念一動,身前便出現一柄瑩白長劍。
  那瑩白長劍憑空漂浮在其身前。
  輕顫之間,竟直接化為一道白光,朝羅閻激射而來。
  劍光璀璨,宛若匹練。
  一時間,周圍船員都神情振奮,大聲叫好。
  “閣下這是不打算好好說話了?”
  羅閻也來了脾氣。
  這些人一上來就對他下殺手,現在更是咄咄逼人,莫非欺負他弱小?
  若非初來乍到,他不想惹事……
  他盯著那長劍,手掌一探,便抓住劍身。
  “鏗!”
  脆響聲驟起。
  羅閻五指捏住劍身,猛一用力,直接將長劍捏成兩半。
  “看劍!”
  他面泛冷笑,屈指向前連彈兩下。
  折成兩段的長劍調轉方向,瞬息之間,便來到中年男子面前。
  “我的白鱗劍!”
  中年男子眼神肉痛,又有些駭然。
  他這長劍,乃是下品法器,不知殺過多少人。
  可如今,竟然被一個羊人以肉掌生生折斷。
  這讓他羞愧的同時,心中也涌現出一絲恐懼。
  他連忙向一旁躲去,同時大聲呼喊:“一起上,做掉這羊人!”
  “給我死!”
  “殺!”
  “打他蛋!”
  聽到中年男子的呼喊,一眾船員像打了雞血一般,舉著魚叉,再次圍了過來。
  羅閻面色越發冷冽。
  這些人,就像茅坑里的臭石頭。
  頑固不化!
  愚昧不堪!
  難道看不出,他羅某人的實力?
  “好!爾等自尋死路,那就怪不得我羅某人了。”
  羅閻眼神冰寒。
  他巋然不動,但恐怖的氣息卻迅速從他身上涌現,化為氣浪,朝前方激涌而去。
  只見氣浪滾滾。
  地上甲板發出嗚嗚之音,仿佛在痛苦哀嚎。
  那群沖上來的船員還未近身,一個個已是被氣浪擊飛,無比狼狽的摔向遠處。
  更有甚至,直接墜落大海,濺起巨大浪花。
  “這羊人……怎如此恐怖?”
  有船員心驚膽戰。
  羊人少見,但也不是沒有。
  他們那兒,隔上幾年就會有人生出血脈退化的羊人。
  但生出來的羊人,通常都直接溺死了,罕有能夠長大的。
  即便是長大。
  也都是淳弱不堪之輩。
  別說他們這些精壯的成年人,就算是八歲小兒,都能隨便欺侮。
  沒想到。
  今日遇上的這羊人竟然恐怖如斯!
  那中年男子同樣驚懼,此時看羅閻勢不可擋,竟也沒服軟,而是色令內荏道:
  “你個羊人,若敢殺我們,等著被元蒼島魏家追殺吧!”
  “元蒼島魏家?”
  羅閻一挑眉,冷笑道:“那我倒也看看,你口中的魏家,會不會為了你們這些人大動干戈,來茫茫大海尋我。”
  他心中慍怒至極。
  這些人,對他惡意滿滿,更張口閉口羊人。
  縱然他正氣滿腔,脾氣極好,此時心中也生出了殺意。
  “手下留情!”
  就在此時,一個華服公子哥匆匆從船艙中出現。
  他走上甲板,先是冷著臉看向中年男子,低聲呵斥:“丁長貴,誰讓你對這位兄弟不敬的?還不給這位兄弟道歉?”
  說罷。
  他又看向羅閻,春風滿面:“這位兄弟,家奴缺乏管教,得罪之處,還望兄弟海涵。”
  他聲音誠摯,話音落下,又瞪了眼叫做丁長貴的中年男子。
  “得罪了。”
  在華服公子的逼視下,丁長貴朝羅閻拱了拱手,只是觀其神情舉止,多少有幾分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