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辛亦是詫異的挑了挑眉,略一沉吟后,環視向殿內百官。
“諸卿如何看?”
“陛下,臣以為駱常青此舉倒可稱得明智之舉。”
吏部尚書駱九齡出列,持著笏板目光明亮有神。
“虢王、平原王被朝廷大軍鎮滅,閔王與武陵王又棄暗投明,藩王守望相助之勢已然分崩離析。”
“再加上昨夜皇都一戰,陛下英明布局、完勝十方鼠狼聯盟,朝廷真正一統之大勢已不可阻,更不可逆!”
“如此局面下,駱常青選擇急流勇退、并以東山王為獻禮,合情合理。”
“畢竟,駱常青此前從未正面抵制過朝廷政令,也從未參與過謀逆等大罪。其此時自貶為民,又向朝廷奉上一份大禮,那其身家性命便可保全。”
“是以,臣認為此事應該沒有陰謀,起碼沒有聯合東山王之藩兵作亂的可能。”
駱九齡話音一落,袁星隨之出列。
“陛下,臣與駱尚書看法一致。不過為免萬一,還需派遣得力之將即刻前往接管青王藩兵,并命人盯緊青王及其親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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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此時朝廷局勢微妙且緊張,不可疏忽大意。”
眼見兩位尚書都是一個意思,一些懷疑駱常青心懷不軌的官員猶豫之后,最終沒有出聲。
因為他們拿不出條理清晰的懷疑來。
周辛等了一會兒,見無人再開口,便從善如流的點了點頭。
“可。那暗中盯梢的任務,便交給靖安司吧。”
“臣領旨!”
祝高陽趕忙出列,恭敬應下。
“至于接管藩兵之將,嗯,何人愿往?”
聽到周辛的問話,一眾武將頓時神色一喜,當即便有五人齊齊踏出班列。
他們都是從各軍退下來的或擢升的散號將軍,與剛剛被封為忠烈將軍的聶開山一樣,平日里并無固定的麾下。
“末將愿往!”
“哦?那諸卿且跟朕說說,若朕要你們在青王藩兵與東山藩兵中挑選十萬精干,并重組為一支令行禁止、可以放心拉上戰場的精銳,你們需要多久時間?”
周辛盯著五人看了一會兒,忽而提出了一個問題。
毫無疑問,這乃是一個考驗題,但沒有哪個敢于信口開河。
畢竟當著陛下與百官的面夸下海口之后,若是辦不到,那可就有掉腦袋的風險了!
五六息的沉寂后,一名圓臉武將咬牙率先出聲。
“回陛下,各路藩兵的條件其實都不差,甚至有不少也可稱得上精銳。”
“故而,末將只需兩月,兩月之內,定可挑出十萬精銳,并將其塑造成一支令行禁止、忠于陛下忠于朝廷、敢戰死戰的強軍!”
此人一開口,其余人亦是紛紛跟上。
“陛下,末將只需一個半月!”
“陛下!末將只需一月!”
“陛下,末將只需二十五日!”
聽到后面三人的話語,最先開口的圓臉武將嘴角直抽抽,一張臉漆黑一片。
這群混蛋,放這般大話,就不怕撐死自個兒?
暗自腹誹之際,圓臉武將盯向了最后一人,而朝中所有官員的注意力也齊齊轉到了那人身上。
看著那名身材魁梧、雙眼如鷹目般銳利,但神情隱約有些頹喪的漢子,眾人的眼神皆有些復雜。
雖說二十五日這個時間已經夠嚇人了,但最后一人是這位的話,那結果還真不好說……
此人名為英布,曾在永乾邊關服役三十年,三十年間,英布從小小的百夫長起步,歷經軍候、千夫長、校尉、裨將,并最終出任寧乾將軍一職。
而這些軍職快速上升的基礎,便是耀眼的軍功。
他最擅長的便是騎兵游獵與突擊,這其中有兩次戰斗乃是他的成名之戰,甚至被各國奉為軍略典例、棋盤推演的決勝局。
第一次,他曾率領一千輕騎兵以游獵戰術硬生生拖垮金戈皇朝五千重騎兵,并以戰損五百的代價反殺兩千、俘虜三千,一度成為大周說書人及劇曲的熱門焦點。
第二次,為解邊關之圍,他則率領五千騎兵孤軍殺入鐵狩皇朝境內襲擾鐵狩輜重線及城鎮。
過程中,他以三千輕騎兵先后調動三萬鐵狩騎兵,并在鐵狩境內玩了足足三天三夜的“捉迷藏”。
鐵狩主帥憤怒之下,又從邊境線上抽調兩萬步卒回師,欲要連通三萬騎兵將英布之軍圍死在境內,并一舉全殲!
然而,此舉不僅給大周邊軍給了喘息之機,為援軍到來爭取了時間,還正好落入了英布的算計之中。
當夜晚降臨,英布以兩千重騎兵從一面悍然突擊而入,又以疲憊不堪的三千輕騎兵在其他兩面不停游走狂奔、喊殺鼓噪,最終使得兩萬鐵狩步卒崩潰而逃。
一番追襲,兩萬鐵狩步卒最終只僥幸逃出不到兩千人,而英布麾下騎兵卻只戰死不到五百人,此外便是累死了數百匹戰馬。
等到三萬鐵狩騎兵趕來時,英布早已返回大周邊關。
戰后,英布也得以因此功被封為寧乾將軍。
若是他繼續待在邊軍,定可大有一番作為。
然而,鐵狩皇朝對其恨入骨髓、畏如猛虎,不惜耗費大精力、大代價給英布潑臟水,讓靖安司意外獲知英布實為鐵狩暗子的“絕密”,甚至包括那一戰也只是鐵狩皇朝為了讓英布上位而故意做出的假象等等。
這些布置雖漏洞不少,但大周先皇卻不得不慎重,再加上朝中幾名大臣的讒言,所以英布被召回了朝廷出任散號將軍。
再之后,事情的來龍去脈逐漸被查清,英布得以洗刷冤屈,但先皇卻病重,英布復出之事便也耽擱下來,一直到今日。
“陛下,末將只需三日!”
英布重重抱拳開口,語速雖緩,但語氣及眼神卻無比堅定。
“嘩……”
雖然已經猜到了英布很有可能會進一步縮減時間,但聽到這個數字,百官卻情不自禁的驚嘶出聲。
三日,怎么可能?!
這英布,他是瘋了不成?
“三日?你確定?”
周辛身子微微前傾,居高臨下的盯向英布的眼睛。
“末將確定!”
英布毫不遲疑的點頭,繼而語氣一轉。
“不過,末將有兩點請求,還望陛下能夠允準。”
“哦?且先說來聽聽。”
周辛饒有興致的開口道。
“是!其一,倘若陛下需要的是一支真正的精銳,末將希望能夠縮減其數量,由十萬變為五萬,這五萬大軍,可為騎兵!”
“五萬騎兵。”
周辛瞇了瞇眼,略一沉吟道:“若朕允準,你口中這五萬真正的精銳又能有多精銳?”
“回陛下,末將所言精銳,可勝十萬鐵狩騎兵!可牽制二十萬鐵狩大軍!”
英布快速回應,語氣斬釘截鐵。
“可!這一條,朕準了!”
周辛眼中閃過一抹精光,立馬拍板。
“說第二條吧。”
“謝陛下!”
英布銳利的眸子中陡然放出一抹亮光,精神頭也瞬間振奮起來。
“其二,末將希望陛下可給予末將殺生予奪之權,凡青王、東山兩部藩兵,末將皆可隨意處置!”
聽聞此言,殿中頓時有不少官員變了臉色。
當即便有四五人齊齊出列,欲要說什么,不過周辛抬了抬手,盡數壓了回去,沒給他們開口的機會。
盯著倔強且堅定的英布看了半晌,周辛這才緩緩開口。
“生殺予奪、隨意處置之權,朕可以賜予你。不過,所殺之人不可過萬!如何?”
雖說那些藩兵而今都已是大周子民,但其中定然不乏兩王的死忠者,對于這部分人,自然要剔除。
英布而今提出這點,倒也正好有了個由頭,他也相信英布懂得如何挑選目標。
此外,正所謂慈不掌兵,一味的仁慈與既往不咎的寬恕只會在將來釀成大禍!
“陛下,此事陛下還需慎重啊!若是外傳出去,又被有心人加以利用、歪曲、造謠,那對陛下的威名定然會帶來諸多威脅……”
禮部尚書荀文心中焦急,顧不得被責罰的風險,出列急聲勸諫道。
“無妨,為君者,又豈有不被攻訐的?再者,朕也不在意這些,只要能利我大周之矛、強我大周之基,些許罵名,背了也便背了,無甚大不了。”
周辛擺了擺手,一副不以為意的姿態。
事實上,他也確實不怎么在意。
因為他的目標從來就不是當什么仁善賢良的明君,只要能強大、能安身立命,被稱為暴君、昏君又如何?
“可……”
荀文還欲再勸,英布忽而看向荀文出聲打斷。
“荀尚書不必擔憂,殿內盡是陛下近臣,閑言碎語不當出現在外界。”
“此事之為,乃英某個人決斷,與陛下無關。待事成,英某也甘愿接受任何懲處!”
聽到英布的話語,群臣頓時愕然,愕然之外,又有感慨、敬佩等心情。
英布前一句話顯是在不著痕跡的警示群臣,誰敢將風聲傳出去,那誰就不是陛下的近臣,就是對陛下的不忠!
而后一句話則表明,他英布愿意獨自背下所有罵名,而且還可以聽憑陛下懲處,以向外界昭示陛下之明德。
如此忠將,誰能不佩?
荀文啞然輕嘆著退回后,英布再度轉向周辛,并猛地單膝跪地。
“陛下!末將明白,末將愿立軍令狀,若三日之內無法辦到,愿以末將之首級謝罪!”
“好!這才是朕的臣子,這才是我大周的忠勇之將!”
周辛拍著龍椅扶手朗聲叫好,眼神中滿是欣慰與欣賞。
“朕準你所請、也準你軍令之狀!朕調一千禁軍精騎給你,助你行事!”
“且放心大膽的去辦,朕,給你撐腰!”
聽到周辛的話語,群臣不由好一陣羨慕嫉妒恨,英布本人更是心緒激蕩,只覺數年的憋屈終于被橫掃一空!
“必不負陛下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