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第九輪選秀到來。
選秀殿。
大殿里側,有一道長兩丈、高九尺的屏風矗立。
屏風正面雕龍畫鳳,視線不能穿,背面則一片光滑,可清晰看到屏風另一側的場景。
此屏風乃是陰陽屏的一種,為的便是不讓秀女近距離看到皇帝龍顏,但皇帝卻可清楚端詳獻藝的秀女。
此刻,周辛正端坐在龍鳳陰陽屏后方的軟塌上。
“陛下,所有秀女已就位,是否開始?”
冷云自側門踏入,繞過屏風后朝周辛恭敬問道。
“開始吧。”
周辛微微頷首。
“唯!”
冷云復又匆匆離去,周辛側頭瞄了眼方迎春。
方迎春手中及跟前的案幾上有許多宣紙,上面記錄的正是每一個秀女的詳細信息。
“且說說這三十名秀女的背景。”
“回陛下,入選第九輪的三十名秀女中,有六人有藩王背景,其中一人是藩王之女、一人是藩王之孫女,其余四人則是表親或堂親關系。”
周辛挑了挑眉,倒也不怎么意外。
藩王的子女、近親,生活條件自然極為優渥,而且各方面的培養體系相當健全,正是貴家多妖嬈。
至于她們的企圖,想來無外乎三個。
其一,床笫之歡時刺殺。
其二,全心服侍、討好,作為一條后路。
其三,同許多普通女子一樣,參與選秀乃個人意向,為的是謀求后宮高位,甚至母儀天下。
“繼續。”
“是!”
“陛下,其余二十四人中,有九人是朝廷命官或世家背景、有三人是巨商背景、有三人是江湖背景。”
“至于最后九人,她們的背景不高不低,都是些中等官員、小世家、富商等背景。”
聽到這里,周辛也注意到了一點。
這三十人中,背景有高的,也有不高不低的,但就是沒有底層的。
很顯然,選拔的人雖然清楚皇帝選秀不在乎什么門戶,但他們心中還是下意識的有這方面的顧慮,因而對底層的把控很死。
要不然,底層雖然條件很一般,但基數卻最為廣大,不可能出不了真凰。
周辛心中暗自思忖著,倒也沒直接說什么。
百余息后,隨著一道悠揚的玉磬敲擊聲響起,最終選秀正式開啟。
“宣甲一秀女入殿獻藝~”
隨著值殿內侍一聲高呼,三名宮女率先低著頭快步走入。
三人手中各自抱著三只銀色小碗,入殿后將九只小碗倒扣著擺成一個菱形后,便又低著頭飛速退了出去。
未幾,一名身著粉紅色百蝶穿花云緞裙、體態苗條的女子低著頭、踩著小碎步輕聲走入。
女子秀發盤成云髻狀、發間插著紅色飛鳥狀的步搖,便連那靴子也是紅色。
待得在殿中站定后,女子搭著手指自然而又得體的屈膝一禮,這才敢抬起頭來。
她的眼睛靈動且溫潤,她的笑容干凈且自然,有一種雍容卓越的氣度。
這是一個姿色比之胡潤兒還要略勝一籌的美人兒,無論是五官還是身段,都好似渾然天成的完美璞玉,找不出一點瑕疵,也難怪會被排在第一位出場。
與此同時,方迎春也在向周辛輕聲介紹女子的大體情況。
“陛下,此女名為蕭梓容,年方二十又五,九星資質,修為七品中期,乃是鎮西將軍蕭燧的獨女。”
“蕭梓容不僅琴棋書畫、詩舞花茶樣樣精通,而且受其父影響,對于排兵布陣、軍謀兵略也頗有心得,乃是大周真正文武雙全的頂級天驕。”
蕭燧此人周辛自然知道,因為對方乃是邊軍將領中唯一的九品強者,也是朝廷明面上最后一位尚未照面的老牌九品強者。
大周九部邊軍之中,壓力最大的便是由蕭燧統率的西豐邊軍。
蓋因為,西豐州與最強的金戈皇朝接壤。
不過也正是因此,西豐邊軍也是九部邊軍之中最強。
一年前,時值大周皇位更替、內部亂象頻生時,金戈皇朝遣五萬精騎繞小道潛入大周境內,欲要同正面大軍前后夾擊,將西豐邊軍一舉擊潰、叩開大周西大門。
所幸,蕭燧及時察覺,在正面邊關以兩萬大軍營造出主力仍在的假象繼續同金戈主力對峙,暗中卻調集其余八萬主力在險要之地設伏,從而將金戈皇朝的五萬精騎一舉重創!
此戰之后,金戈皇朝不得不放棄繼續進攻的意圖。
因為金戈皇朝雖強,但卻同時與七方皇朝接壤,不敢冒險與大周展開漫長的大戰。
這邊周辛在回想關于蕭燧的信息,而另一邊,蕭梓容也開始獻舞。
她的舞一出場便大不同,因為那九只倒扣著的銀碗便是她的舞臺。
隨著蕭梓容踮著腳尖在一只只小碗上輕靈騰挪、舞動,那些小碗也開始發出奇妙的聲響,且隨著所踩力度的不同,發出的聲音、回響時長等也大有不同。
那種感覺,就像是踩著大型的鋼琴鍵盤翩翩起舞一般,頗為神異。
仔細觀察體會,蕭梓容的舞姿于曼妙婉轉間盡展妖嬈身姿,又于干練矯健中盡顯英武之氣。
這兩種明明有些矛盾的風格,卻被蕭梓容完美的融合到了一起,非但不見一點別扭與突兀,反而美感十足、令人驚嘆。
至于那與舞姿相配合的古典“輕音樂”,則在歡快輕靈中又透著幾分古樸大氣的意味兒,頗有宮廷御樂的風格。
一舞既罷,蕭梓容輕吸一口氣,盯向屏風的中心位置再度盈盈一禮,過程中,也第一次輕啟櫻唇、開了口。
“愿吾皇永壽無疆!愿吾大周永世太平!”
話落、禮畢,蕭梓容再度低下頭,而后在一名宮女的引領下從側門退了出去。
除了獻唱者外,其余秀女需要等到獻完絕藝再開口,這是規矩,為的就是讓皇帝聽到秀女的聲音,以此來判斷其聲音是否合心意。
周辛抿了口茶水,而后淡聲吐出兩個字。
“著紅。”
方迎春低應一聲,以紅色毫筆在名冊上“蕭梓容”三個字后邊打了一個對勾。
著紅自然是選中的意思,皇帝若是不開口,那便代表著沒有瞧上。
至于具體的妃子等級,那要等選秀完畢之后才會確定。
“宣甲二秀女入殿獻藝~”
未幾,一名身著白色蝴蝶裙、看起來頗為清純的女子低著頭小步走入。
“陛下,此女名為孫雅芝,年方二十又八,八星資質,修為七品初期,乃是虢王嫡孫女。孫雅芝……”
孫雅芝的絕藝乃是舞唱,便是又唱又跳,她的歌喉很不錯,舞姿也的確優美。
不過周辛看了會兒后卻皺起了眉頭,以他而今的眼力與神識,許多微小的細節都能捕捉到。
孫雅芝的姿色比之蕭梓容差不了幾分,那種清純的誘惑力也頗大。
然而,對方的舞姿保守中夾雜著些許的嫵媚,一些個較為火辣的動作也是欲拒還迎,頗有一種欲擒故縱的意味兒。
這種人,且先不說她的背景,單單是這種故作矜持與清純的心機,便不被周辛所喜。
待得孫雅芝獻藝完畢離去后,方迎春已然提起了筆候著,可卻遲遲聽不到周辛的吩咐。
略一遲疑后,方迎春還是小心翼翼的開了口。
“陛下,若是直接讓她落選,虢王那邊……”
“虢王,呵呵……”
周辛只是意味深長的輕輕一笑,并未解釋。
方迎春也不敢再多說,復又安靜的低下了頭去。
此后,又有接連十二人入殿,但周辛只是選中了其中一個名為桑雯兒、體態豐腴的女子。
“宣甲十五秀女入殿獻藝~”
聲落,幾名宮女先行走入,并將一架古箏擺在了長條案幾上。
待得宮女退去,一名穿著銀白色袖衫羅裙的女子輕步走入。
女子身材相對嬌小,眼睛水汪汪的,臉頰也是緋紅,看起來頗為可人。
前行間手指都捏出了白印,步伐也隱約有些不穩,顯然頗為緊張。
在規定位置站好行禮,并在案幾前跪坐好后,緩緩放到弦上的手指不斷輕顫著,眼中都快冒出水花來。
她本身就膽小,而今更要在皇帝面前獻藝,又哪里能不緊張?
可常言道:越是緊張越容易犯錯。
她也清楚這點,所以遲遲不敢壓下顫抖的手指,幾次深呼吸都沒什么作用。
“陛下,此女名為薛知春,年方二十又二,九星資質,修為六品中期,其父乃是溧陽郡郡守。”
看著極度緊張的薛知春,方迎春眼含可惜之色。
此女的名字與她倒是有些相像,而且模樣頗為惹人,只是,可惜了……
因為按照規矩,超過三十息還無法鎮定下來、開始獻藝,便要被直接淘汰。
而眼下已經過去了二十息,對方顯然是沒這個機會調整過來了。
當時間到來,方迎春正要示意遠處的宮女將薛知春帶離時,周辛忽然開了口。
“此女倒是有點意思,且再給她百息時間。”
方迎春先是一愣,繼而眼睛微亮,看了眼嘴角噙著一抹笑意、眼神莫名的周辛,默不作聲的低下了頭去。
薛知春本已心如死灰,一直憋著的淚珠也掉了下來,因為她同樣清楚規矩。
然而,預想中被立刻帶離的場面并未出現,整個大殿也一片安靜。
她本還有些迷茫,不過十幾息后仍不見絲毫異動后,終于意識到了什么。
那一刻,薛知春喜極而泣,朝著屏風恭恭敬敬磕了一頭。
許是大悲大喜之下,緊張感被擠到了最邊緣,薛知春也終于舞起了手指、撥動了絲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