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初一刻,正是黎明前的最后黑暗。
信王府。
一座被嚴密護衛的大殿中,正有四道人影神色嚴肅的商議著什么。
這四人中有一人身板壯實、濃眉大眼,看起來有些熟悉,卻正是靖安司司主趙東昌。
至于另外三人,一為青年、一為中年、一為老者,而且都穿著象征親王身份的服飾。
其中,青年約莫二十五六,名為周賀,乃是大周先皇的第六子、而今的賀王,也是曾經儲君之位的熱門人選。
中年四十多歲,名為周諾,乃是大周先皇的次子、而今的信王,也是曾經僅次于周瀾的皇位競爭者。
至于老者,則名周云涵,乃是大周先皇的七弟、而今的涵王,也是上一輩親王中最有權勢的人。
在新皇即位之前,他們各成派系、相互間也有不少明爭暗斗。
但等新皇即位、戊戌謀逆案之后,三方卻不得不聯起手來,以合力對抗勢力龐大的其他兩大派系,避免被分而蠶食。
雖然三方聯手,依舊比不上任何一個大派系,但那兩方也不敢輕動,因為若是逼急了,三王這一系便有可能投入另一方派系的懷中。
如此,便也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勢,在微妙而脆弱的平衡中延續到了今日。
不過,今夜的突變,顯然已經打破了這種平衡……
“信王,到底發生了什么?到底是哪一方想要篡位?”
涵王周云涵盯向周諾,神色嚴肅中帶著幾分不安與驚疑。
事實上,他與周賀也是剛剛趕到,對于彌漫在皇都中的殺機尚且有些摸不著頭腦。
“王叔、王弟。”
周諾朝著周云涵欠了欠身子,又朝著周賀點了點頭,輕嘆一聲后,看了眼趙東昌。
“趙兄,你來說吧。”
“不敢當王爺如此稱呼。”
趙東昌略顯惶恐的沖著周諾抱了抱拳,而后定了定神,這才娓娓道來。
“三位王爺,今夜之亂的起因在于一個人——威王妃王熙禾。”
“威王妃不知為何在深夜突然離開了王府,觀其行進路線,應是想要前往其胞弟府邸。然而,在中途時忽然遭受了伏擊,所有護衛盡數被殺。”
“更重要的是,根據現場痕跡及殘留的威王妃袍服、底衣的碎片來判斷,她很有可能被人當場冒犯……”
“在清理戰場時,有人發現了暗鱗衛的令牌及專屬印記,威王因此大怒,這便有了今夜之亂局。”
聽到趙東昌的講述,周云涵眉頭微皺,周賀更是大搖其頭。
“聽起來就不對,若伏擊者真是暗鱗衛,那他們離去時豈會不清理痕跡及證據?這顯然就是有人在暗中搞鬼!”
“可關鍵是,威王怒而失智,根本不愿理會這點。”
趙東昌搖了搖頭,神色復雜。
“而且,我已經讓人查證過了,尸體中的確有八個人是暗鱗衛的成員。”
周云涵瞇了瞇眼,忽而若有所思道:“威王妃在深夜突然離開王府本就有些古怪,而且一出去便遭遇了伏擊,這不太合理。”
“你們說,這會不會是威王自導自演的一場局?”
聽到這句話,其他三人頓時一愣。
周賀眼神閃爍,展開了豐富的聯想。
“倒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如果真是這樣,那今夜威王的發難便是蓄謀已久了!”
不過,趙東昌并不贊同。
“應該不大可能,威王若是真的蓄謀已久,那就不應該會失敗才對。”
“嗯?失敗?”
周云涵先是一愣,繼而神色大松。
雖然還不清楚具體,但只要威王沒有成功篡位,那他們的處境就不會太遭,而且也還有爭位的希望。
“不錯。”
趙東昌點了點頭,開始繼續講述。
“禁軍那邊是什么情況暫時還不清楚,但大將軍府那邊,威王將要成功得手時,執金吾麾下的緹騎衛隊忽然殺出,不但替大將軍解了圍,而且還將威王的人馬殺的屁滾尿流。”
“至于威王有沒有被殺或被擒,眼下還不清楚。”
“另外,虎威軍拿著圣旨想要進城,但卻被何燕強壓了回去。虎威軍的動作,十有八九也是威王指使,但這一手同樣失敗了。”
周云涵有些發愣,沉默數息后,蒼聲一嘆。
“如此說來,兩方的爭斗是大將軍一方最終獲勝了?這樣看來,威王妃的遭遇還真有可能就是大將軍指使的……”
“眼下來看,太后、大將軍一系怕是要大權在握了。威王若死,宰相會否也會被除掉?”
周諾緩緩搖頭,眼神沉穩。
“不至于。且不說還有禁軍在,林正卿那個老不死的就不是好相與的。”
周云涵皺了皺眉,盯向周諾。
“信王,都說趁亂取利,而今兩大派系互相廝殺,正是漁翁得利的好時機,我們總不能干看著吧?”
“王叔說的是,這也正是小侄尋王叔以及王弟前來密會的原因。”
周諾微微一笑,繼而神情一正。
“根據趙司主的消息,宰相的人正在獵殺大將軍一方的朝中骨干,大將軍一方也不可能沒有動作。”
“既是如此,朝中便有不少關鍵位置空余出來。加之兩方今夜一番廝殺,勢力都有所衰減,正是我們奪食的好時機!”
“我們需要做的,便是盡快搞清楚空缺、提前擬定人選,奪取部分職差。本王相信,那兩方都會做出讓步,畢竟,我們隨時可以倒向其中一派!”
其余三人眼睛一亮,好似看到了三王系更加壯大、真正與其他兩大派系鼎立的希望……
大將軍府。
“止步!”
通往內宅的一處崗哨,眼見十幾人沉默走來,負責值守的暗鱗衛小隊長大喝一聲,警惕上前。
此處崗哨以及周邊幾隊明暗崗哨全都打起了小心,盯向那十幾人。
“爾等是……”
那小隊長正欲喝問來者身份,但當看清為首那人的面容后,頓時臉色一變,趕忙低頭行禮。
“拜見孫副衛主!”
小隊成員先是一愣,繼而齊齊收起武器行禮,其余崗哨的值守者也不再關注這里。
來的既然是暗鱗衛的副衛主孫濤,他們自然沒有什么可懷疑的。
“嗯,周遭可有異動?”
孫濤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冷聲發問。
“回副衛主,一切正常!”
小隊長恭敬回應,而后悄悄掃了眼孫濤身后的人,小心翼翼問道:“副衛主,您這是?”
“大將軍親自吩咐本衛帶來的人,事關機密,不是爾等可以知曉的。”
孫濤冷硬警告一句,也不給對方繼續探問的機會,拍了拍后者肩膀,便自帶人越過了崗哨。
“擦亮眼睛、打起精神,好生值守。”
小隊長也沒有多想,老老實實的應了一聲“諾”。
內宅一處頗為隱秘的閣樓前,當孫濤等人來到此處時,發現這里還有三十余暗鱗衛守衛,而且帶頭者還是另一個副衛主,文南。
與此同時,文南也發現了孫濤等人的到來。
“孫濤?大將軍不是命你去追殺威王?你怎回來了?”
迎著文南狐疑的目光,孫濤繼續前行間咧嘴一笑。
“這不是廢話?不得手,我哪里敢回來?”
文南先是一愣,繼而眼底閃過一抹嫉妒與懊惱之色。
這可是天大的功勞,早知道威王這般好殺,他就該主動請命前去!
不過很快,文南又意識到了不對。
“等等,尸體呢?”
“還有,他們是何人?我怎沒有印象?”
此時,雙方的距離已經拉近到三十步之內,而文南迎來的也并不是回答,反而是洶涌的殺機。
孫濤身后,那十幾名假扮將軍府衛隊兵卒的神秘人忽然暴起發難,或施飛鏢、或使劍氣、或彈附帶驚人重壓的鋼珠,幾乎在瞬間便奪去了包括文南在內的所有人的性命。
其后,一半人分散開來警戒四周,另一半人則直撲閣樓。
閣樓大廳。
當門戶被踹開,入眼的便是轉頭往來、有些發愣的胡志卓,以及端坐在里側太師椅上、微微蹙眉的絕美女子。
女子身穿明黃色金絲繡花長裙,配合著修長白皙的玉頸以及波瀾不驚的鳳眸,給人極強的壓迫感。
那種自然而然的尊貴與威嚴,讓人不敢生出冒犯之心。
“好!好得很!”
胡志卓重重一拍案幾,咬牙切齒地怒瞪向孫濤,眼中殺機四溢。
此情此景,不用說他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不過他并未急著找孫濤算賬,而是盯向了其他人。
“爾等是何人?!”
寂靜中,一道銀鈴般的笑聲忽然響起,繼而便見其中一人取下了覆面鐵胄,顯露出如皓月般精致的面容。
“九幽神教教主,尚可婉,見過胡太后、大將軍。”
尚可婉隨手扔掉鐵胄,抱拳的動作行云流水、俠氣十足。
看著笑意盈盈的尚可婉,胡潤兒的眼中也不由得閃過一抹驚奇之色。
此女初看古靈精怪、小家碧玉,再看舉止大方、英姿颯爽,細瞧之下卻又成熟優雅、宛若玉人,真可稱得百變魔女,令人稱奇。
另一邊,胡志卓瞳孔一縮,似是有些忌憚,但口中卻不肯饒人。
“九幽魔教?!你們竟敢摻和到皇權爭斗中來,找死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