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冀州城外,浩蕩的漯水流向浩渺無邊的大澤之中。
四海龍王站在漯水之上,身上法力鼓蕩,眼神不由瞇起,盯著從靈山中飛起的成百上千頭龍族。
這些龍族身上佛光普照,無論是白龍、黑龍、金龍還是紅龍,龍鱗之上都有一層金光,身上流露出一種莊嚴神圣的氣息,他們眼神看向遠處,目光虔誠純凈,沒有摻雜半點雜質。
“敖丁,吾兒……你竟然還活著?”
敖廣童孔驟然一縮,難以置信的看著其中一條三爪金龍!
這條金龍身上的氣息,他熟悉無比,分明是數萬年前消失不見的東海龍王四太子!
接著,他眼神越來越震驚!
數十萬,甚至數百萬年來,東海龍族莫名消失的數十頭龍族,竟然都出現在他眼前!
“不,不可能!他們,分明都已經死了。東海龍宮的龍魂印記,都已經徹底破碎。怎么可能,還活著?”
“莫非……”
這一刻,東海龍王心中生出一種的恐怖的情緒,他搖了搖頭,道:“不可能,不可能,敖丁消失之時,東海龍族身負的殺劫尚未消失……”
東海龍王說完,突然一震,喃喃自語道:“難道,佛門的八寶功德化龍池,不是最近才煉制完成,而是數萬年,甚至數十萬年前,就已經能夠消除龍族身負的殺劫了……”
這一刻,他頓時想通了一直以來西方對龍族的態度,甚至百萬年來四海的一些詭異之事也徹底對上了。
自從巫妖大劫之后,西方二圣便開始從四海龍宮帶走龍族族人,如果某段時間西方沒有來四海帶走龍族,必定會有龍族成員消失。
一直以來,四海龍王并沒當回事,也沒有把這兩件事關聯起來。
畢竟,其余幾位圣人,甚至昊天玉帝、十二金仙,來四海帶走四海龍族,都是為了當做坐騎。
而西方,并沒有將他們當成坐騎,反而傳授他們西方道法。
所以四海龍王一直沒有警惕此事。
現在,他們終于明白了。
原來,這些消失的龍族,不是隕落了,而是被西方二圣抓到了西方極樂世界!
西方二圣對龍族,一直心懷不軌!
敖廣相同之時,其余三海龍王也陸續想通了。
尤其是西海龍王敖閏……
他看著漫天的四海龍族,先是一愣,然后渾身顫抖起來,眼中噴射出滔天的怒火,牙齒幾乎要咬碎了。
這成百上千頭龍族之中,最多的就是他西海的龍族!
一直以來,西海都是龍子龍孫最多的無量海域,也是圣人最愛降臨的海域。
他從子孫滿龍宮,硬生生被搶的只剩下了敖烈一個孩子……
他和西海水族誕下的龍子龍孫,都因各種各樣的原因,去了西方極樂世界。
不過憤怒歸憤怒,但敖閏心中更多地卻是震驚!
因為,他眼前的上千頭龍族,全都是血脈純正,身上劫數消失,血脈禁錮不在的真龍!
而他的龍子龍孫,有龜、蛇、蟒、蟹、魚……等諸多真身!
而現在,他的龍子龍孫們竟然全都擁有了真龍之軀,化身真龍!
其中,本就是真龍的幾個龍族太子,修為竟然突飛勐進,直逼太乙金仙,只差一步就能追上他的修為!
敖閏難以置信道:“八寶功德化龍池,竟然有這種恐怖力量……”
敖欽和敖順的表情,不比敖閏要好多少。
畢竟,他們龍族雖然沒落,也是四海之主,萬龍之尊。
九天十地,除了鯤鵬妖師,水域之中再無可以和龍族相提并論的勢力。
但現在,他們發現,靈山之中竟然藏著如此多的龍族!
空中成百上千頭龍族,比起四海中實力最強的東海龍族,也要強大半分!
這些龍族從靈山飛出之后,神識只是掃了一眼漯水,便抬起龍首望向無量四海。
眼神莊嚴卻又澹漠,分明慈悲,卻又無情。
龍吟之聲頓時響徹九天十地,頓時無量佛光,照耀三界,映紅了西方天穹!
嗖嗖!
這些龍族仰天龍吟之后,頓時沖著無量四海飛去,周圍的云海被攪得支離破碎,整個人間掀起了狂風巨浪。
“敖丁,站住,你要去何處。”
敖廣沉聲開口,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根本傳不到佛光之中。
“兄長,他們似乎有些不對……”
敖閏呼喊他九十九個兒子的聲音,同樣被他們忽視,其中有一頭本體是龜的龍族瞥了他一眼,然后面帶微笑的點了點頭,便收起目光,繼續向無量四海飛去。
這個笑容讓敖閏不由打個寒顫……
他和佛門諸佛誦經禮佛時的笑容分明一模一樣。
敖廣看向數百龍族飛去無量四海的身影,沉聲說道:“不錯,他們都被佛門之力渡化了。現在心中只有佛門,沒有龍族。只有佛祖,沒有父王。”
“吾從他們眼中,看不到任何對時間的留戀,也沒有任何感情,只有神像一樣的冷漠和千篇一律的笑容。”
“這些年,我們都被西方騙了。”
敖順的北海雖然人丁稀少,但稀少的人丁也被抓走了幾個。
他怒不可遏,道:“佛門欺吾龍族太甚!”
然后,他突然一震,終于想起先前準提說的話,不由開口道:“兄長,西方那位圣人方才所說的‘寂滅諸惡,化身舍利’是何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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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廣搖了搖頭,沉聲說道:“吾也不知。吾只知道,舍利是旁門左道中的一種道法,類似于妖族的妖丹,太上圣人的金丹大道,可以讓修士將自身修為凝聚在舍利之中,流傳后世。”
“不過,凝聚舍利之時,他也會隨之隕落。”
“當年,西方教下人間,扶持貴霜時,便有西方道人舍棄道行,凝聚出舍利子。……”
敖廣話音落下,周圍的氣氛頓時凝滯。
敖閏喃喃開口道:“莫非,西方二圣想讓他們舍身隕落,化身舍利,來破除龍漢初劫的劫數?”
敖廣雙手緊握,瞇起了眼睛,道:“不錯……以西方二圣的秉性,的確會如此做。”
敖閏牙關緊咬道:“他這么做,不怕因果報應,殺劫臨身嗎?!”
敖廣搖頭說道:“西方二圣與其他圣人不同,他們以大宏愿成圣,只要所作所為被眾生認可,且是為了完成大宏愿,都不會沾染殺劫,甚至連紅塵災厄,都可以消除。”
“這就是西方渡化諸天仙神的原因。”
“先將你渡化成佛,再讓你犧牲自我,以全佛門宏愿!”
“這渡化之力,不知是何大道法則,就算是靈魂道則,都難以與之匹敵。這么多年來,也只有大王執掌下的人間氣運,能夠破除渡化之力。”
敖閏看著他的百子百孫,怒道:“可惡!
難道,吾等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去送死!”
“不行,本王必須要攔住他們,哪怕殺了他!”
此時此刻,敖廣眼神復雜無比,艱難開口道:“你攔不住……此時此刻,他們心中早已被佛門渡化,心中所想必然和大義有關。”
“你除非殺了他們……”
敖順衣袖一甩,頓時化作萬丈真龍之軀,滾滾龍吟在九天十地響起!
“本王就算殺了他們,也不能讓他們被佛門利用,讓西方羞辱我龍族血脈!”
說罷!
敖順破空而去,周圍萬里陰云凝聚,狂風暴雨席卷三界,一道龍影直接穿透天穹,擋在了上千頭誦念佛經的龍族前方。
他的身軀雖然龐大,但在上千頭龍族相比,仍然渺小不堪,如同一個攔在洪水之前身影,心中沒有半點畏懼,只是憤怒。
敖順出現之后,準提口中的佛門天龍,身影紛紛停了下來,看向這位突兀出現的龍族之主,西海龍王。
然而,他們眼中沒有半點的震驚,只有平靜和無奈,甚至還有一絲憐憫。
不僅僅一頭龍族是這般眼神,而是上千頭龍族的眼神,全都是如此。
其中一頭披著龜甲的龍族突然道了聲阿彌陀佛,看向敖順道:“敖順施主,貧僧本以為你不會攔在此處,沒想到你還是來了。”
龜龍話音落下那一刻,敖順如遭雷擊,呆立當場。
他怔怔看著龜龍,道:“吾兒霸下,你說什么?”
龍龜目光低垂,嘆息一聲道:
“施主,這里只有龍龜,沒有霸下。”
“施主,吾早已遁入佛門,再不沾染世間因果。”
敖順看著龍龜許久說不出話來,而這時其余三位龍王都已經到了此處。
敖廣開口說道:“不用徒勞了。他們早已被佛門迷了心智,任你如何說也聽不進去。”
“佛門降世之時,吾曾聽大王說過一句話。一入佛門深似海,從此紅塵無故人。入了佛門之后,無論曾經是何身份,今后只有法號,從此與世間的一切情緣做了了斷。”
“當初道祖險些被天道意志同化,斬出了一具沒有感情的身外之身。而他們,便是被佛法同化的佛了。”
便在這時,飛在首位的幾條龍族之中,一頭金龍平靜的搖了搖頭,開口說道:
“阿彌陀佛,敖廣施主所言謬矣。吾等厭倦了三界爭端,誠心遁入佛門,何曾是被迷了心智?”
“倒是施主,心智亂了,才會對佛門有所誤解。”
敖順原本還抱有一線希望,聽到這頭金龍的話之后,頓時放棄了。
這頭金龍正是敖廣第四子,東海龍宮四太子敖丁。
敖廣聞言,心中只有痛心,卻并不生氣,他雖然知道所言無用,卻還是嘆息一聲,道:“吾兒,你可知龍漢殺劫的劫數有多重?準提將你們退出來,去破除殺劫,是讓你們去送死。”
敖丁臉上露出笑容,道:“施主,一切有為法,盡是因緣合和,緣起時起,緣盡還無,不外如是。因果巡回,生亦是死,死亦是生。”
“吾等此行,是為龍族破除殺劫,乃是億萬年之大計。施主心存膽怯,貪戀世間,不敢跟隨祖龍,以死破劫,吾等并不怪你。眾生皆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施主未入佛門,自然難道苦難。”
敖丁話音落下,敖順不知為何,心頭一動,竟然忍不住開口說道:“兄長,侄兒所言有理……吾等,一直以來,都太膽怯了,心存僥幸,想要破除殺劫,卻又什么都不想失去。”
然而,他話音落下,便被東海龍王給了一記神龍擺尾。
“醒醒,你被渡化了!”
敖順挨了一巴尾巴,頓時一驚,元神從某種古怪的狀態中脫離出來,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敖順剛才,分明沒有感覺到任何心緒法力的變化,竟然莫名就被渡化了。
這西方佛法果然恐怖!
敖順終于感受到了佛法的恐怖,忍不住道:“兄長……這該如何是好?難道,吾等只能殺了他們?”
敖廣沉吟片刻,方才看向這群佛門天龍,開口說道:“龍族殺劫,自有破解的辦法。準提若真是為了龍族萬年大計,就該拿出八寶功德化龍池,而不是讓你們來送死。”
敖丁搖了搖頭,道:“八寶功德化龍池,乃是龍族未來的希望。殺劫,是龍族的桎梏。二者同等重要,豈可為了桎梏而舍棄了希望?”
“吾等在西方修行至今,本就已遁入空門,不再是世間生靈。舍了吾等性命,又有何干系?”
“敖廣施主,如果吾等暗中圓寂,你會煩惱嗎?”
敖廣被問得一愣,張了張口,說不出話來。
他眼神復雜,似乎明白了敖丁的意思。
敖丁見敖廣不說話,反而露出笑容,平靜開口道:“所以你此時的煩惱,不過是虛妄。吾等是死是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認為吾等是死是活。一切由心,莫要著相了。”
“敖順施主,貧僧見你心神已亂,眼中竟有殺意,看來是想殺了吾等?”
“看來,施主寧愿殺了吾等,也不想吾等去破了桎梏龍族的劫數。”
“莫非在施主眼中,你心中的執惘,竟然比吾等命和龍族的殺劫,更為重要?”
敖順怒道:“敖丁侄兒,我是不想你被佛門利用,平白死去!”
敖丁嘆息一聲,道:“何為平白利用?吾等是為了破除龍族殺劫,為的是龍族,怎能說被佛門利用?如此說來,當初東海龍族舍棄輪回,也是被人王利用嗎?”
“施主,你在意的究竟是吾等被利用,還是吾等被誰利用?”
四海龍王聞言,全都啞然物語。
他們面面相覷,對視一眼,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這時,敖丁繼續說道:
“幾位施主,我這有八部天龍真經,可讓龍族頓悟佛法。今后若有時間,多看看吧。”
“施主修為雖強,卻不過四位,攔不住貧僧這千龍大陣。”
敖丁說完,口中吐出一卷佛光普照的經文,接著身上竟然透露出一股不下于四海龍王的氣勢!
接著。
這上千龍族身上的氣息,全都迸射而出,席卷九天十地!
千龍大陣的氣息頓時席卷四海,直接將四海龍王逼退萬里,逼到了西海之上!
敖丁開口道:“諸位天龍,隨我寂滅,破除三海的殺劫,為我佛門西行,渡此劫難!”
他話音落下,千丈龍軀之中,頓時出現一縷金色的火焰!
這道火焰一出,頓時席卷他的元神、道行、肉身!
敖廣看到這一幕,目眥欲裂!
他周身法力澎湃,便要沖上去阻止敖丁。
然而,他雖是五爪金龍,太乙道果,卻突破不了籠罩在佛門諸龍身上的佛光大陣!
四海龍王不甘,不顧反噬,也要阻止。
結果,卻血染西海!
就在四海龍王無力之時,一道亙古蒼涼的祖龍之威出現天地之間。
九州氣運版圖之上,仿佛凝聚出了一道巍峨的龍軀,龍首之上,那一雙睥睨蒼生的龍眸緩緩睜開。
而龍首上,站著一位身穿帝袍的中年男子。
他澹澹開口說道:“敖廣,真跟你說過,遇到佛門之人,一定要講人間的道理。”
話音落下,一箭從東海射來,直接射中了佛門金光!
敖闊手持乾坤弓,站在東海之上,罵罵咧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