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受話音落下之時,人間仙域的城池,已有大半被大商的軍隊攻占。
與此同時。
本該盤亙在天地之間數日不散的戰場煞氣,被一道自人間昆侖噼來的血煞刀光吸收殆盡。
戰場煞氣消散之后,才會蔓延而來的人間氣運,在這道刀光斬過之后就化作無形的海嘯,瞬間席卷萬里人間仙域。
此時,九霄之上,依舊掙扎著的天罰漩渦,直接被人道氣運吞噬。
人間仙域之上的依舊還飄蕩著的些許天道氣運,也盡數沒入人道氣運之中,讓此地的人族氣運比別處多了幾分天道的韻味。
子受站在人間仙域之上,腳下的人間氣運已經緩緩合攏,將脫離人間數年的人間仙域覆蓋在其下,一種無形的紅塵氣息隨即落在其中,讓許久沒有感受過煙火氣息的仙域人族心頭一顫。
他們莫名抬起頭,看著插上城頭的玄鳥王旗,一些老人竟然忍不住哭了出來。
哭聲、廝殺聲、歡呼聲、在人間仙域之中不斷的響起,最后凝聚成一道浩蕩的聲浪,被諸天仙神的神念感知。
這些聲浪,加快了人間氣運覆蓋而來的速度。
子受聲音悠悠傳出,傳到了人間仙域之中,唯一一處沒有被人間氣運籠罩的度厄仙宗。
子受話音落下之后,諸天仙神的目光,全都望向了度厄仙宗。
但鼎鐵剎山依舊寂靜無比,山林之中仙禽鳴叫,走獸嗷嗚,除此之外沒有半點聲音傳出。
李長庚?
這個名字從子受口中說出之后,諸天仙神為之一怔。
幾位圣人也皺起了眉頭。
不是因為這個名字名氣大,而是因為……這名字太沒名氣了。
這不可能。
一個默默無聞的名字,竟然值得帝辛如此認真的喊出來??
不過……
李長庚這個名字,他們雖未聽過,卻能總覺得與眾不同,好像有一種無形的因果牽扯著天地氣運,甚至這種因果在未來落在他們身上。
其中有幾人感受最為強烈,一人坐在南天門喝酒,一人雷音古剎皺眉,一人在大荒蟬蛻中顯化出人形,一人腆著大肚子手握釘耙在西昆侖吃肉,還有一位天庭神將在凌霄寶殿里不由一陣哆嗦……
坐在南天門前喝酒看戲的昊天手中的杯盞一頓,不由凝眉深思。
李長庚這個名字出現那一刻,天庭的氣運竟然不由一顫。
昊天沉思片刻,喃喃開口道:
“……此人究竟是誰,竟與我天庭有著密切的關聯。”
“看帝辛的語氣,分明是在質問度厄仙宗之人,莫非是其中度厄仙宗中的一位仙宗弟子?”
“難道,此人將給我天庭帶來劫難?”
昊天打定主意,以后對這位身份神秘的李長庚,一定要警惕三分。
當然……
諸天仙神之中,臉色最震驚的卻是兩位長相不同的白胡子老道。
他們正坐在度厄仙宗大殿之中,飲著瓊漿玉液,優哉游哉,聽到這個名字,手一抖,險些撒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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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白胡子老道,一個看起來慎重小心,另外一個則表情慈祥,不過他們此時的臉色均變幻不停,立刻站起身來,前后踱步,對視一眼,眼中盡是難以置信,更多的卻是疑惑不解。
帝辛,怎么會知道這個名字?
這個名字,分明只有他們二人知曉。
或者說,只有他一人知曉。
表情慈祥的白胡子老道,率先開口說道:
“道友,帝辛莫非早已知曉你在人間的布局?”
“不然……李長庚這個名字,你三日前才賜予我,為何帝辛今日便知道了?”
慎重小心的老道嘴角抽搐不已,臉色古怪無比,道:
“怪了。”
“此事,除了有內奸,貧道再也想不出別的原因。”
二人對視一眼,齊聲道:“你我,誰有可能是內奸?”
二人對視許久,面相慎勇的老年道士嘆息一聲:
“你是貧道的善尸,心性本善,哪怕我自己是內奸,都不可能是你啊。”
“原本……根據貧道推演,此戰的結果將是天庭主宰三界,所以給你起了個李長庚的名字,準備讓你去天庭討封。”
“沒想到這一戰玉虛宮敗了,人間仙域走到了窮途末路,這才讓你以人族修仙者的身份,歸降殷商,趁機討封一個官職,落個功勛,以后好在大商朝堂平步青云,當個宰相之流。”
“沒想到,貧道還未開口,就被他看破了。”
“帝辛這廝,當真可怕啊。”
慈祥老道忍不住開口道:“道友,現在當如何是好?”
謹慎的老頭又嘆息一聲,說道:
“帝辛點出這個名字的意思很清楚,他是在告訴貧道,在他面前就別有是什么手段了。”
“這種人,太可怕,當避而遠之。”
“如今,玉虛宮雖然敗了,但封神乃是天地大劫,只會推遲,不可避免。你我還是在西昆侖繼續修行,等到封神結束,天庭執掌三界,再去天庭當個權臣吧。”
“帝辛如今有鎮元子相助,只怕人族又是一個巫族。若天道不將其他的勢力推出與人族競爭,帝辛主宰洪荒數十萬年,也有可能。”
“但這洪荒之中,除了不堪大用的阿修羅族,哪里又有什么別的勢力了。”
名為李長庚的白胡子老道驚道:“難道冥河這么多年,終于要熬出頭了?”
謹慎老道臉上露出憤滿之色,沉著的目光看向大殿之外,大袖一揮,隨便擄來一個道童,接著憑空變出一卷仙道玉書,開口說道:
“這道宗主口諭拿好,等為師離開之后,你去大殿山門之前念出來。”
“記得,這是為師數年前的囑咐。”
老道囑托完,將一顆仙氣氤氳的珠子放在女孩的腰間,接著他屈指一點,眼前空間如同融化的冰山消散,緩緩顯現一處瑞氣橫空的仙山福地。
兩位老道對視一眼,走進仙山之中,周圍的天地隨即恢復如常。
這道童穿著道袍,芙蓉秀臉,雙頰暈紅,眉目靈動,充滿了秀氣,竟是一個女孩兒。
她接過老道手中仙道玉書,緊張的走到大殿門前。
諸天仙神只見子受話音落下之后,一個扎著一個混元髻的八歲孩子,顫顫巍巍的從八寶云光洞中走了出來。
昊天見狀,不由一怔。
李長庚?
李長庚竟然是一個八歲稚童?
不過是個剛剛入門尚未筑基的仙宗弟子,如何當的上帝辛一叫?
他不由凝眉審視,神念從小女孩身上掃過,眼中推演出種種可能,最后發現這個小女孩沒有任何特別之處,就是一個普通的仙宗弟子。
除了昊天之外,諸天仙神的目光瞬間集中在這個稚童身上。
他們亦有推演,發現初始的推演跡象和昊天相同,均是沒有特別之處。
但他們欲是推演,越發現古怪。
這個女孩子的命數竟然在這一刻,轟然炸開了無數道分流,炫光溢彩一般,衍化出了無數的可能。
怎么回事?
這道童的命數竟然變了?
難道這就是帝辛看中她的原因?
便在這時,女道童腰間的仙珠上一道光暈閃過,為她定住了這些神念的壓迫。
這個扎著混元髻的女道童,面對諸天仙神的神念,似乎沒有半點畏懼,只是略顯緊張的捧著老道給的仙道玉書,說道:
“師尊有命,若三年后人王叩山門,當持此符詔,昭告天下。”
“人王當面,當日貧道攜度厄仙宗入人間,并非為扼制成湯,而是想為人仙共處尋一個法子。”
“但貧道發現,人仙不可并存,仙道長生本就和紅塵生死背道而馳。可貧道不甘心,便將希望托付于人王。”
“若人王有朝一日,來叩山門,說明人王已經找到了人仙共存之法。”
“陳塘關李靖為貧道入室弟子,如今在大商位極人臣,執掌通天口岸。人王與貧道也算是神交摯友,因果極深。”
“這度厄仙宗,便當賀禮,贈與人王。李靖正是宗主的不二人選。”
“無量天尊。”
女道童念完,收起仙道玉書,對著前方作揖行禮。
與此同時,將度厄仙宗圍在其中的人間氣運,瞬間將圍堵著大商的最后一處人間仙域籠罩在內。
正在人間仙域中征戰的李靖,剛剛占據了太乙仙域的仙道城池,正準備將玄鳥王旗插在太乙仙宗之上,莫名發現一道仙宗氣運落到了自己身上。
他元神之中禁錮許久的瓶頸突然就被打破了。
一道地仙境的氣息透體而出。
李靖不由愣在當場。
他隨手施展了一道五行遁術,頓時有狂風席卷而起,威勢與先前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
子受站在人間仙域之上,看向這個女道童,不知該說些什么。
他先前的望氣術分明看到有兩道堪比準圣的運勢,從度厄仙宗之中消失。
子受不由皺了皺眉頭。
難道度厄真人不叫李長庚?
還是說,這個名字對他而言,藏著什么秘密?
他已經將十八道仙宗盡數從人間拔出,人間氣運已經將度厄仙宗圍在其中,也不見這位茍仙有何動靜。
為何李長庚的名字一出,反而逃之夭夭了?
說什么三年前的師命……
騙騙李靖還行,如何騙得了他?
這分明是這貨一刻鐘前隨便寫的吧。
還說什么人仙共存之法……
子受自己都不知道設計師的偉大構想,竟然可以用在仙道氣運之上。
這貨三年前就知道了?
子受嘴角抽了抽,強忍住罵人的沖動,臉上擠出一抹笑容,道:
“李靖,還不謝過度厄真人。”
不管這度厄真人一開始的打算是什么。
至少現在,他將度厄仙宗送給了李靖,也算是歸降了大商。
子受嘆息一聲,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還是帶著禮物的笑臉。
其實……他不過想和這位堪比鴻鈞之下第一茍仙,見上一面。
子受話音落下,李靖趕緊對著西昆侖抱拳行禮,感激涕零,道:
“弟子李靖,謝過老師!”
“老師曾說弟子可享人間富貴,亦可掌仙道權柄……弟子本以為老師在寬慰弟子,今日才知道老師的苦心。”
李靖感動不已,聲音哽咽。
西昆侖。
度厄真人老臉抽搐不已,臉色難看,有史以來第一次喝了一口悶酒。
他眼前,一位腆著大肚子的威勐大將正捂著肚子大笑不止,笑聲簡直跟豬叫一樣。
度厄真人怒道:“天蓬,你過分了!不要以為你師父是玄都,我不就不敢教訓你!”
天蓬扛著手中的九齒釘耙,笑的肚皮亂顫,道:
“李長庚,哈哈哈……李長庚!你想讓李長庚去人間當宰相,沒想到便宜了李靖!”
“老頭啊,帝辛這句話,可不只是點你這么簡單。他讓李長庚這三個字,有了莫大的因果。此后無論你拿善尸做什么,都和李長庚脫不了干系,都會被諸天仙神另眼相看!”
“你說你,為何不在那道宗主令里,賜李靖道號長庚?”
“李靖,長庚道人,啊哈哈哈!”
“如此一來,李長庚的因果全都落在了李靖身上,你才有機會去算計天庭啊。”
天蓬大笑不止,他聲音落下,度厄真人的臉瞬間就變了顏色,本來就難看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你這個憨貨,為何不早說!”
天蓬強忍住笑,眼中閃過狡黠的神色,開口說道:
“現在還來得及,自己出面吧!”
度厄真人聞言,嘆息一聲,收斂了心神,一道神念傳到了人間,回應著李靖的拜謝。
度厄真人嘴角抽抽,道:“不必謝我,這是你的機緣。你既已成仙,當有道號。貧道今日便賜你道號長庚,主太白金星,掌管戰爭之事,主殺伐。”
度厄真人話音落下,諸天仙神不由一怔。
李靖,道號長庚?
子受口中的李長庚,說的竟是李靖?
不可能……
帝辛明明是讓李長庚出來一見,怎么可能說的是正在人間廝殺的李靖。
莫非,李長庚這個名字,代表著某種機緣?
諸天仙神心中做了無數推測,最終得出一個結果。
長庚道人的道號,便是度厄真人給度厄仙宗下一任宗主準備的道號,可以是李靖,也可以是李狗剩。
便在這一刻,落在度厄真人善尸身上的道道因果,頓時消失不見!
同時亦有道道因果,落在了李靖身上!
傳吾道號,承吾因果!
此時之后,李長庚之名再也不是度厄真人的善尸,而是陳塘關總兵李靖。
太白金星,李靖!
不知為何。
這一刻,李靖突然覺得無數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他不由渾身一抖,打了一個寒顫。
李靖及其莊嚴的將玄鳥王旗插在太乙仙宗之上,認真道:“原來,這就是肩負重任的感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