汜水關。
姬發坐在沒了車廂的七香車上,抱器而坐,目光遙遙看向前方。
此時。
他的心情波瀾起伏。
兩年了。
兩年前,他隨姬昌入朝歌朝貢,拜見帝辛,結交文武百官的情形。
如今。
還歷歷在目。
可惜,此時再次踏上大商王土,早已物是人為。
父王杳無音訊。
西岐成了仙神棄子。
龐大的姬氏王族,如今竟只剩他一人茍活于世。
“仙神!
姬發眼眸深處藏著濃濃的恨意,對諸天仙神的恨意。
這道恨意,在崇州兵敗歸國之后,在姜子牙把持朝政,扶持姬旦遷都之時,就已經埋在了他心底。
姬發看著煥然一新的汜水關,喃喃說道:
“自父王北海平叛至今,不過一年。”
“一年時間,這人間好似改天換地了。”
“現在想想,當初北海叛亂,想來也是仙神的算計,算計帝辛出兵北海,給周室趁虛而入的機會。”
“只是沒想到,最終卻落入了帝辛的算計之中。”
“東周立國那一刻,周王室就已經失去和大商一較高下的資格了。”
姬發眼神恍然,當他明悟之時,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這就是武王姬發,不像大奸大惡之徒啊?”
“大王說過,一個人愚昧不算什么,但他卻想著指點江山,就是大奸大惡。”
“聽說他是孤星命格,把九十八位西岐王氏血脈都給克死了。”
姬發在汜水關百姓的議論中,過了汜水關,往下一道城邑走去。
他抬起頭,努力保持著身為世子的風度。
就算是抱器歸商,也要有周室風骨,這是他最后的堅持。
姬發知道。
此后還有數千里大商直道,數十座關隘城邑要走過去。
直到入朝歌。
這一刻。
諸天仙神的目光,都看向人間,看著這道抱器入朝歌的身影消失在大商氣運之中。
他們知道。
姬發的這一步,意味非凡,它代表著封神的一條大勢,徹底被帝辛打斷了。
玉虛宮扶周滅商的天命,成了一句空言。
大商分封之地,無論是北海還是東魯,都無法和西岐相比。
因為,這里是玉虛宮在人間最重要的一顆棋子。
封神。
今后究竟會走向何處?
莫非,元始天尊也會讓弟子下人間,學那西方大羅,自廢道行,散道入人間,再扶一國?
不可能。
闡教弟子才有幾位……
但他們看著西岐大地,總覺的會有大事發生。
金鰲島。
碧游宮。
通天教主站在金鰲島邊緣,看向人間,呵呵笑道:
“北海、東魯盡歸大商,如今終于要到西岐了。”
“算算時間,不過一年而已。”
“一年時間,便讓玉虛宮百年算計毀于一旦。”
“你二師伯只怕憋著一肚子火呢。”
他說完抬頭看向三十三重天外,看著天穹更深處,道:
“天道氣運,自從巫妖大戰以來就未曾變過……”
“此時變動,不知是福是禍。”
金靈圣母擔憂道:
“師尊,帝辛這一戰雖然勝了,但弟子總覺得并非好事……”
“帝辛這是告訴玉虛宮,他究竟有多強……”
“以前,師伯只想著削弱人族,降人王為天子,所以壓著人族不讓他強大……”
“現在事已至此,師伯只怕不會束手待斃了。”
通天澹澹一笑,道:
“你想的,帝辛自然都想過。”
“他就是要告訴諸天仙神,他有多強啊。”
“只不過,你師伯的手段,也不可小覷。”
“西方教散道入人間,金剛凈土雖敗,金剛道力卻名震天下。”
“玉虛宮身為玄門正統,豈能比西方教差?”
“這一戰,才是真正的封神起始之戰,今后有的打了。”
趙公明聞言,突然開口問道:“師尊,西方教弟子下人間自廢道行,散道入人間,咱們也可以散啊!”
通天靜靜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點了點頭,道:“言之有理,那就從你開始吧。”
趙公明:……
凌霄寶殿。
昊天目光從人間收回,坐在南天門前喝著悶酒,腳下已經碎了一地的琉璃盞。
他嘆息一聲,開口道:
“本尊何日能有十萬天兵天將……”
“到那一日,昊天之威,當無人敢犯。”
太素天,女媧從人間收回了目光,回到媧皇宮內,閉目修行。
云霄想看,卻又忍住了,跟著走了回去。
她心里嘆息一聲。
娘娘哪里都好,就是不喜歡看熱鬧。
西周歸商,廢除分封,西方三州之地可奠,人間氣運導致將再次達到從未有過的高度。
這種事,想想就讓人興奮,場面一定很壯觀啊。
人間。
汜水關外,岐山之上。
姬發踏入大商境內之時……
一位身軀句僂的老嫗,弓著腰,背負雙手,出現在山巔,她看著姬發離去的身影,聲音蒼老,開口道:
“姬亶,周室祖地,老身這一次保不住了。”
“但你姬家的名聲,老身給你保住了。”
她話音落下轉身看向西岐,道:“元始圣人在西岐布局百年,不可能如此輕易就放手。姬發,老祖宗在這里護你最后一程。”
七香車一日幾千里,很快就過了五關,再過臨潼、澠池、孟津,來到了朝歌城下。
此時,神武門廣場,得知消息的朝歌民眾,早已聚在這里。
半年前,下旨昭告天下,要自立為王,不再朝商的周武王姬發,抱器降商了!
這可是件大事。
自從大王繼位以來,大商之發生過三次叛亂,一次是北海,一次東魯,一次是曹州……
這三次叛亂對朝歌百姓而言,都未沒有親身經歷,只從說書人的故事之中才能得知細節。
因為……
這三次叛亂平息的太快了,剛起就被大王平了。
其中,姬昌放走的北海叛軍,還能被王姬子姝感化,扶持世子高繼位,立了東周……
現在不一樣了。
這一次。
武王姬發以最重的投降之禮,從千里之外抱器而來,一路受萬民指責,來朝歌歸降。
朝歌城子民心中興奮不已,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此時。
神武門廣場上。
子受穿著商王王袍,頭戴王冠,站在神武門城墻之上,看向七香車上坐著的姬發。
他眼中。
姬發的運勢沒有因為姬旦身死,沒有因為抱器歸商而被削弱,依舊是一道鴻運當頭的紫氣。
難怪元始天尊的天命是興武伐商。
武王的氣運,是他目前看到的最強的一道氣運。
姬發的車在神武門廣場外,被士卒攔下,他不知何意,不由抬起頭,對上了城墻之上的那道目光。
對上子受的目光之后,姬發渾身不由一顫。
這道目光分明平靜無波,卻帶著不可直視的威嚴,讓姬發忍不住就要低頭避開。
這才是人王的威嚴嗎?
姬發還未開口,突然聽到子受的聲音在朝歌城前響起,他悠悠開口說道 “姬發,你可知你為何在此?”
姬發聞言一愣,他想說罪臣是為歸降而來,但隨之一想……
帝辛絕不可能問這種明顯的問題。
他躬身行禮,搖了搖頭,道:“罪臣不知。”
子受澹澹開口說道:
“蠢材一個。”
“你現在站在這里,說明天上的仙神靠不住,人族最終只能靠人族自己。”
姬發聞言一愣,他心中震撼不已,如此莊嚴之所,帝辛說如此粗鄙之話?
但他卻沒有聽出被羞辱的感覺……
姬發還未開口,卻聽子受繼續開口道:
“孤為人族設了一座英靈山,凡為人族做出大奉獻者,均可葬在其中。”
“你可知,那豪杰陵園第一塊墓碑,刻著誰的名字?”
姬發不由抬起頭,只聽到了兩個字。
“姬考。”
姬發頓時呆立當場……
他兄長……竟然成了人族豪杰??
姬發呆滯之間,子受澹澹開口,繼續道:
“你兄長身在仙神掌控周室之中,卻心志大開,說出了人定勝天這種千萬年來無人敢說之話。”
“這才是稷王后裔該干的事。”
“你除了喊喊反商報仇,你還做了什么?”
“前日成紀之戰,你在臨死之前倒是有勇氣請戰赴死。”
“若非如此,孤豈會給你站在這里的機會。”
“現在你明白了嗎?”
子受目光隔著神武門廣場,隔著數十萬人,落在姬發身上,澹澹開口道:
“你今日在此,因你把命運交給了諸天仙神。”
“你今日在此,也因你在最后一刻,把自己的命拿回了自己手中。”
子受話音落下,姬發下車跪地,高呼:
“罪臣知罪!”
“今日罪臣奉上周室國器稷王鼎,此后周室愿歸入大商,愿廢除分封,設立郡縣……”
“請大王,準許!”
姬發話音落下,子受還未開口,商容的聲音便從城樓之上傳下!
“大王有令!”
“讓西岐罪臣姬發,親自舉鼎入城,以知社稷之重!”
商容話音落下,子受突然抬起目光看著西岐大地。
只見一道西方妙法,從天外天的極樂世界傳來,化作金光法旨,落到了西岐!
西岐數千里天穹,頓時有萬道金蓮落下,西岐境內十八座城邑,十八位西周總兵站在城墻之上,面對天降法旨,躬身行禮,道:
“拜見圣人!”
下一刻。
西方法旨落在西岐,隨即化作一朵朵梵光金蓮!
金蓮之中,竟然生出一道準提虛影,這道虛影須臾間化作百丈法身,顯化在天地之間,只聽他聲音宏大莊嚴,開口說道:
“今有西周武王,懾于武力,為一己之命,背叛祖宗基業,舍棄西岐臣民,有負先祖稷王之遺愿,抱器歸商,歸順帝辛。”
“此乃叛國背祖之罪。”
“豈不見世子姬旦,以監國之身,為護武王康慨赴死。”
“武王卻為一己私利,忘祖背宗,乃周室之賊。”
“爾等為周室鎮守一方,豈可受此羞辱。”
“汝等當為人間護道,輔一城之主,各自為政!”
“城主只需朝拜我仙宗大教,自有仙神庇佑,不再受人間王朝欺壓!”
“西方眾弟子,速速領命。”
準提法旨說完,法身化作萬道金蓮,道道梵光在西岐大地之上四射而出,宛若一個又一個地下升起的光芒!
與此同時。
西岐大地之上,慈航道人手持清凈琉璃瓶,拎起凈瓶楊柳虛空一灑,頓時出現十幾位慈航化身。
有人持經,有人施藥,有人手提魚籃,有人一襲白衣……走到十幾座西岐城邑門下。
拜入玉虛門下的西周總兵,均已站在城墻之上躬身相迎。
下一刻!
西岐三十八處重鎮總兵,手持利劍,統帥大軍,站在城墻之上,一道道聲音傳遍人間!
“扶風城,今日脫周自立,只拜仙宗,不拜人王!如有不從者,視為叛黨,斬!”
“岐陽城,今日脫周自立,只拜仙宗,不拜人王!如有不從者,視為叛黨,斬!”
“箭括關,今日脫周自立,只拜仙宗,不拜人王!如有不從者,視為叛黨,斬!”
這一刻。
西岐諸城皆反。
這一刻!
西岐總兵持劍領兵,攜武自重,鎮壓民意!
西岐總兵的聲音隨即在各地響起,宛若一道道利劍,瞬間將西岐的人間氣運絞得粉碎!
子受站在神武門上,目光看著崩散的西岐氣運,目光平靜,臉色不變。
神武門廣場上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一股威壓,這道威壓充斥在天地之間。
這是人王威壓。
子受澹澹開口道:
“只拜仙宗,不拜人王?倒是好算計。不過,你要問孤同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