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
神武門城樓之上。
子受耳邊回蕩著九尾狐的聲音,一時無言以對。
狐耳娘啊!
他提防了十幾年的狐耳娘,就這么出現了?
封神中,九尾入宮,還要假托妲己之身,偽裝入宮。
現在,竟然這么直接!
呵呵。
這可不是一個王妃這么簡單,還有兩個陪嫁丫鬟,身后站著洪荒最強娘家人。
子受盯著涂山九兒,似乎要看透她一雙妖嬈卻又純凈的眼眸,道:
“娘娘,您這是何意?”
“孤現在沒有再要第三胎的打算。”
白狐少女純真的目光退去,一雙眼眸緩緩變了顏色,看的子受莫名覺得一股無形的壓力襲來。
少女紅唇輕啟,靜靜開口道:
“帝辛,金口玉言,不能這么用。”
“你以為,你金口玉言能推演出相應的代價,便是更進一步了?”
“并非如此……你進的這一步反而讓你踏入兇險和算計之中。”
子受聞言收斂神色,認真聽著,沒想到女媧竟然提到了金口玉言。
女媧的聲音繼續從九尾狐口中說出,悠悠傳到了子受耳中。
“帝辛,你既知圣人能遮掩天數,你可知圣人也能遮掩地數、遮掩人數?”
“不是不為,而代價不值。”
“自盤古父神開天時起,洪荒中的一切變化,不過是代價置換。”
“如父神開天,代價就是他的命。”
“圣人一旦知道你要用金口玉言,舍了幾萬年的道行,便能改了你的推演出的代價。”
“人間氣運才剛剛興盛,你護身國運,也不過多了幾道龍氣,豈能擋得住?”
“如果你奪平心權柄時,推演出的八百年代價是被篡改后的年數……”
“真正的代價,卻是一萬年……你現在,已經死了。”
女媧話音落下。
子受心中不由一震,背后一涼,喃喃道:
“一切都是代價置換……”
他能用壽命為代價置換金口玉言,接引準提自然也有同樣的手段。
女媧的目光看著他,繼續道:
“你當真以為,八百年壽命,就能換來人道輪回的權柄?”
此話一出。
子受身影一頓,不由站在城墻之上,身上寬袍風中飄動,眉頭微皺。
他當時推演奪取輪回的代價時,也曾有過這個疑惑,但是他過于相信人道反饋給他的代價,所以毫不猶豫的便說了。
這時。
他心里突然生出一個讓他心季的推測。
一個讓他心底生出一絲驚懼的推測。
他抬起頭,女媧的聲音隨之傳來。
“人間輪回的權柄,不過是平心贈與你的罷了。”
“你的八百年壽元,換來的只是城皇和鬼侯的權柄,便如同那火正的控火之能。”
女媧聲音落下。
子受深深舒了一口氣,道:“果然如此……”
他想來想去想不通,不由問道:“平心娘娘,為何這么做?”
女媧開口說道:
“平心和本宮……不,平心和六道斗了這么久,她的心思沒有人猜得到。”
“可能……只是謝你助她殺玉虛。”
“也可能,她只是一時起意,用此舉來駁你六道共興之言。”
子受嘆息一聲,腦海里莫名想起一句話……
“人間很大,六道很重,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
哎……
姜還是老的辣。
子受繼位至今,第一次忍不住想出口罵人。
然而。
他心緒還未平靜,女媧突然一笑,道:
“別小瞧任何一位圣人。”
話音落下。
小狐貍眼眸中的圣威消失,子受眼神復雜,風中凌亂。
娘娘這話,什么意思?
任何一位圣人,包括她嗎?
子受收斂思緒,目光看向軒轅墳三妖,嘆道:
“娘娘……你說這么多,也沒說到重點。”
子受話音剛落,女媧的聲音便從太素天悠悠傳來。
“這只小狐貍是開天辟地之初的天狐一族,當年的巫妖一戰中僥幸保全了性命,成了天地間最后一只九尾天狐。”
“本宮撿到她時,她元神受損,只剩下半條命。”
“孤便讓她在軒轅身邊,用人族氣運修復受損的元神。她受人皇恩德,便在軒轅墳守了千年。”
“天狐一族能遮蔽天機,窺探未來,共享神識,可助你金口玉言更進一步。”
女媧說完,又加了一句:“再說了,一位天仙,兩位地仙,你不要嗎?”
子受聽到最后一句話,脫口而出,道:
“要,當然要。”
子受話音落下,女媧便斷了傳音,然后一道妖嬈的目光,從神武門廣場往來。
小狐貍輕啟紅唇,開口道:
“商王,小女子現在可以入宮了嗎?”
半個時辰之后。
大商王宮。
此時,已經是戌時三刻,夜幕降臨。
但大商王宮依舊燈火通明,龍德殿里時不時傳來針鋒相對的爭執之聲。
小狐貍抱著玉石琵琶,跟在子受身后,進了商王宮。
她看著宮殿中那一位位意氣風發、秉燈伏桉的大臣,心中生出驚訝之情。
她從這些臣子的臉上看到了和子受一樣的神情。
這種神情,她甚少在人族身上看到。
子受穿過分官樓,往后宮走去,龍德殿里百官爭論的聲音突然一停。
周圍寂靜一片。
商容放下手中奏章,沉默不言,目光凝視著遠處,道:
“那是大王吧?”
楊任看了商容一眼,道:“說王不說吧。”
他沉聲道:“那是大王嗎?”
子啟點了點頭,道:“不錯,那的確是大王。”
子允和子致(伯夷、叔齊)收回踩在文桉上的腳,放下擼起的衣袖,不再爭吵,沉聲道:
“大王不遵祖制啊?”
“他為何總是擅自帶……帶女子入后宮?”
“成湯祖制。商王若要選美以充后宮,當選一吉日,天下同慶,三宮六院一同在旁點評秀女。”
子啟看了二人一眼,想到當初淇水河神出現的情形,道:“你怎知那是秀女?她說不定一巴掌可以把你腦袋拍飛。”
伯夷叔齊:……
內閣大臣立刻聚在一起,商容沉聲道:
“諸位!”
“此事吾等沒看到便罷了,既然看到豈能置之不理?”
“那西伯侯姬昌,區區一王侯罷了,便有二十四妃,九十九子!”
“每每想到此處,我都覺得心中壓著一股郁氣!”
“老夫,太憋屈了!”
“吾堂堂大商王族,竟然連一個王侯都比不過。”
內閣大臣紛紛點頭認可,他們也有同樣的心情。
自從姬昌繼位之后,每年來大商朝貢,都會帶兩個西岐世子。
二十幾年了。
他們就沒見過姬昌帶同一個兒子來兩次。
這簡直是對大商王族的羞辱。
尤其是一眾大商王族……
子啟。
子衍。
子胥余。
連比干都從小黑屋中走了出來。
一眾王族聚在一起,比干拍桌子道:
“這一次,絕對不能放過大王。”
“不管她是神還是妖,既然帶進后宮,那就先給我大商誕下幾位王子再說!”
商容隨即起身,道:“吾等一起去勸諫大王!”
文武百官齊齊應聲高呼道:“丞相帶路!”
商容道:“既然子干王爺在此,哪里有老夫出面的道理!”
爭執一番后。
子干和商容一起帶著文武百官浩浩蕩蕩出了龍德殿。
子受心中正在思考平心此舉的真實意圖,以及她從何時開始算計自己,前方突然冒出來一眾大臣,跪在前方,道:
“臣等見過王妃!”
子受:???
小狐貍:???
中宮。
姜文瑛剛得了東魯的消息,心中大石盡去,正和西宮黃妃、馨慶宮楊妃一起說話。
只聽宮外,突然傳來文武百官的喝聲。
三位王妃對視一眼,姜文瑛娥眉微蹙,道:
“你我姐妹三人均在此處,他們在喊誰呢?”
翌日。
朝歌城中。
一張巨大的告示貼在了神武門廣場!
朝歌百姓圍在此處,早有識字人讀了出來,眾人面面相覷,一時間竟然沒有反應過來。
許久后,才有一人打破了寂靜。
“大王要納妃了?”
人群中頓時炸開了鍋,議論紛紛!
“咱們大王竟然還會納妃?!”
“屁話,大王不納妃,后宮怎么會有三位王妃!”
“你知道個屁!三位王妃都是世子妃,大王還是壽王時便迎進了王府!”
“三位王妃入宮,還都是先帝的旨意。”
“嘶……這么說,大王繼位之后,還真是沒有納過妃啊。”
眾人齊齊點頭,其中一人開口道:
“據我兄弟的內幕消息,這一次還是文武百官以死相諫,才讓大王松了口,迎娶這位涂山氏之女進宮!”
“大王為了大商,犧牲了太多!”
“這才是愛民如子啊!”
喜慶的告示前方,不知為何突然哭聲一片。
朝歌城內。
同福酒館,破曉時分,就已經坐滿了看客,等著聽昨日未講完的故事。
誰知,他們左盼右盼,終于等來新任的說書人,卻見他喜笑顏開,換了身歡慶的衣服,開口便說:
“諸位看官!都云杯交玉液飛鸚鵡,樂奏湯池舞鳳凰。”
“今日大王娶賢妃,天下同慶!”
“本人心中歡喜,停講七日!”
“各位,請回吧!”
說書人話音落下,還未等眾人回過神來,便飛一般的從后臺離開。
下一刻。
酒杯!
靴子!
帽子!
刀片!
都扔上了講臺,酒館里罵聲一片!
“狗賊,快把這一回講完再走,不然我晚上去你府上拜會!
“先生啊!周易在斬妖司除魔三十年后,究竟發生了何事,你別現在告假啊……”
“諸位,誰知道這位說書先生家在何處,本人要給他送些禮物。”
看官順著聲音望去,問道:“你是何人?”
此人沉聲道:“在下經營一處鐵匠鋪子,家里別的不多,大刀囤了不少。”
然而。
不過多時。
這句請假之言,就傳遍了朝歌,各處酒館茶肆的長桉頓時都空了,只留下一張借口一致的請假條。
王族納妃需納采、問名、納吉、納征、告期、親迎。
但這一次商容主持慶典。
前面的儀式全去了,直接舉辦大典!
全城慶賀三日!
壽仙宮。
子受看著靜靜坐在八方桌前的小狐貍,道:“這里是孤最喜歡的寢宮,你睡這里,孤睡何處?”
小狐貍清澈的眼神看著子受,分明純真無欲,卻撩人心懷,道:“大王當然和小狐貍一起睡。”
子受靜靜看著這只禍國殃民的九尾白狐,握著手中放大一號的保溫杯,咕隆喝了一口,皺眉道:
“看來,你當年元神受損很嚴重啊。”
小狐貍握著玉石琵琶的玉手不由一緊,胸口微微起伏,靜靜說道:
“大王,妾身要更衣了,您請自便。”
子受:……
他沒好氣道:“你是天仙,心念一動便可換裝,還需要更衣?”
然后。
他關上了宮門。
涂山九兒:……
此時。
人間喜慶。
三十三外天。
女媧坐在媧皇宮內,透過招妖幡看著壽仙宮里的情形,表情復雜。
云霄不由開口道:“娘娘,您這樣……好嗎?”
女媧收回招妖幡,隨手扔到了先天葫蘆中,說道:
“云霄,你以為帝辛為何對涂山九兒如此防備?”
云霄聞言一怔,恍然明悟,道:“他是在防備娘娘……”
女媧目光看向朝歌,說道:“他現在,只怕坐立不安,覺得我在后面一直盯著他呢。”
云霄噗嗤一笑,道:“難怪他如此做派!”
壽仙宮。
子受關上宮門,臉上神色收斂,看著涂山九兒的眼眸,開口道:
“娘娘……我知道你那招妖幡,可以穿過天下萬妖的目光,窺視任何地方。”
“咱們關系也不算差,沒必要在孤的壽仙宮,放一個監視器吧!”
“這可違法了!”
涂山九兒:????
她皺了皺眉,雖然完全聽不懂子受的最后一句話,但她能猜到其中的意思,靜靜看著他,道:
“大王,您以為娘娘是什么人?”
子受對視著她的目光,道:“娘娘以為孤是什么人?”
說完。
子受轉身拂袖而去,給涂山九兒留下一道傲然的身影。
涂山九兒目光復雜,嘆息一聲,道:“娘娘,他警惕心太強了。”
子受出了壽仙宮之后,喃喃自語道:“孤的金口玉言,應該能屏蔽掉招妖幡對壽仙宮的窺視吧。”
“找個機會,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