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前此刻正身處一片浩瀚海底。
說是海，但其實并非那么的準確。
因為四周那種流動的水流并非是完全的實體，身處其中，雖會有些粘稠感和窒息感，但總體而言并不是太影響呼吸和行動。
此外，這些水流俱都閃爍著微弱的時隱時現的各色光芒，不僅成為了這深海之中的光線來源，也將整片海底渲染的如夢似幻。
除此之外，整個海底的景色倒是和尋常海底相差不多，也有流沙鋪底，還有種種珊瑚植物，唯獨不見任何海魚，顯得空闊而寂寥。
注視著那些會發光的海水，沉前突然心中一動，伸出手去撈了一把。
當他凝聚心神，這些海水在觸碰之間頓時變了個模樣。
各種雜亂的細微的片段式的信息一股腦的涌入了沉前的體內。
“一一得一，一二得二……”
“古代文人說，通往女人心靈深處的通道是……”
以沉前的精神力，在這一剎那也被沖擊得頭腦刺痛，有些發暈。
但在短暫的愣怔過后，他隨即醒悟過來了這是什么。
這就是“知識”啊！
各種各樣、各個領域的知識……
沉前只是辨認出了一些其中他比較熟悉的，諸如九九乘法表、化學方程式還有文學片段，還有更多的陌生知識也在那一抓之間涌入了他的腦海。
最神奇的是，沉前發現只要吸納了這些知識，在某種程度上就等于掌握。
雖然這些碎片化的知識沒什么卵用，但假設是“文位”呢？
沉前洞悉了其中的原理，他沒猜錯的話，“文位”就等于這些雜亂知識碎片的整合，是真正的精華部分，對魂魄有著莫大好處。
至于這些游蕩在海水中的知識碎片，反而不能胡亂吸收，很可能對魂魄造成一些奇怪的“污染”。
周圍也響起道道驚呼，顯然還有其他人也發現了“學海”的特殊之處。
沉前抬頭看向四周。
出現在這里的并非只有他一人，在可見的視野內還有零散的三四人。
再如何隨機，一次性進入的武者也有數十萬人，而現在卻只看得到寥寥數人，沉前頓時知道“學海”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大上許多。
最讓沉前驚訝的是，這三四人身上竟然也有強弱不一的光芒。
很快，沉前意識到了什么，低頭看去，卻見自己已經凝實的身軀竟然也正散發著強烈的光輝，只是他剛才注意力沒放在自己身上，此時才意識到這個問題。
沉前轉念一想，大概明白了其中的原理。
或許是因為失去了原本肉體的遮掩，每個人的境界竟然都變得非常直觀，完全可以根據魂魄的強度來判斷他們的修為。
越強的人，自身在學海之中的形象會越加凝實，同時自身也會散發出強弱不一的光芒。
這個倒很好解釋，畢竟武者從某種意義上也可以看作是“知識”的集合體？
所以武道越是精深，魂魄在學海之中的映射也會越加耀眼。
那幾人最強者也不過山海三重天的地步，還有兩人只是剛剛凝聚出精神內核，沉前一眼掃過沒有看到認識的武者，也就沒有在意。
倒是那三四個武者互相看了看，很快就認出了沉前這個“名人”，都是臉色微變，很快就四散而去，等沉前回過神來的時候，四周已經不見人影。
沉前眉頭一皺。
倒不是他們逃跑這件事有什么問題，沉前知道自己在很多人眼中等同于麻煩，不愿招惹很正常，問題在于他忽的意識到，這自身投射出的光芒有點太過招搖了。
而且……會極大的暴露自身的實力。
那幾人之中最強的是山海三重天，但他身上的光芒和沉前比起來，簡直如同螢火和皓月的區別。
山海三重天和山海七重天差距再大，也不可能如此夸張。
沉前知道這是禁忌領域帶來的加成。
七禁的精神力……他懷疑只怕是普通山海巔峰都要被他遠遠甩在身后。
有什么辦法能收斂自身的光芒呢？
沉前想了想，下意識求助起了系統，直到在腦海之中打開了系統界面的時候，沉前才陡然反應過來，滿臉驚喜。
系統竟然沒有被“學海”屏蔽！
雖然這符合系統是和沉前靈魂綁定在一起的猜測，但真的見系統在側，沉前還是內心大定。
不過他沒有改變遮掩自己實力的念頭，與其隨時防備要被人暗算，不如將所有魑魅魍魎都引出來，一網打盡，永絕后患。
“有什么辦法嗎？”
這是靈魂世界，沉前發現自己也不需要再打字，竟能直接跟系統進行意識層面的交流。
片刻之后，沉前發現自己的意識被取代，隨即他的眼神開始翻白。
沉前在不受控制的“遺忘”。
先是他掌握的文化知識，從小學課本一直到高中課本，然后是各種亂七八糟的課外知識，比如怎么翻墻上網，怎么快速找到心儀的小電影等等……
在這個過程之中，沉前的身軀也開始一點點變得暗澹。
但是這仍舊不夠。
畢竟對于武者來說，武道才是一切的根本。
于是沉前又開始“遺忘”各種武道知識，他甚至把自己的“道”都給忘記了。
直到某一刻，沉前重新恢復了意識的自主權，他發現自己的身軀已經變得普普通通，原本強烈到了極致的光輝此刻變得只有一點點明亮，看起來也就比那山海三重天的武者強一點點。
“這也行？”
沉前目瞪口呆，隨即他發現自己是真的想不起自己的“道”了，又有些緊張，“我不會真的忘了吧？”
系統沒有回答，只是在他的腦海之中具現出了一個書柜，上面正分門別類的放著所有被沉前“遺忘”的知識。
沉前下意識碰觸了書柜上一個寫著“xxx合集”的文件夾，伴隨著腦海中一陣震動，他果然又找回了關于那位老師的記憶。
沉前懂了。
這就跟儲存在系統內部那些“掛機記錄”一樣，系統只是暫時將這一部分知識轉移到了系統的空間內，只要沉前需要，隨時可以重新加載。
沉前頓時放心下來，系統果然靠譜。
“但是只跟普通山海四重天差不多有點太假了，按照我九天之爭后再強一點，怎么也等同于普通的山海六重天吧……”
沉前喃喃分析了一番，然后又適當的取回了一部分武道知識，讓身軀上散發的光輝更強烈了一些。
等到鼓搗的差不多，沉前又試了試攻擊的手段。
基本上所有手段倒是都能動用，但在失去了肉體和靈能武器的加持之后，很多手段的威能都大不如前，甚至直接變成了雞肋。
比如沉前已經修到了第六層的“災厄佛”，失去了肉體依托，就算施展出來，也只能增強一點點魂魄強度，聊勝于無。
而如果純粹以元力運用的武技，在這里更是沒有用武之地。
肉體都沒了，元力自然也消失了。
“怪不得會說能有本體的兩三成實力就算不錯，限制確實大。”
沉前搖頭道。
最得心應手的力量，自然還是魂魄之力，“道海”也還能感應到，所以大道的力量也還可以利用。
但不管怎樣，這里多半是“術法”的天下。
好在沉前早有準備，這段時間通過百王殿和武道部的渠道，倒也掌握了幾門威能不俗的術法。
“得先弄清楚這里是九海之中的哪片海……”
熟悉了自身之后，沉前環顧四周，開始進入正題。
至于這“學海”之中的方向倒是也很好分辨，只要順著海浪的方向前行即可，可以預見，越是核心的地方，估摸著海浪之中的光芒也會越加明亮。
一處被珊瑚礁環繞的海底溝壑之中，正有一團明亮的光芒熠熠生輝。
轟隆！
驟然之間，珊瑚礁被一團無形的氣勁轟的粉碎，徹底露出了那掩埋在泥沙之中的明亮光芒，卻是一桿斜插在溝壑之中的銳利長槍。
一道身影靠近，將那長槍拔了起來，奇異的事情發生了，在碰觸到人手的瞬間，長槍頓時化作一道流光沒入了身體之內。
人影眉頭緊皺，感受著那一波而又一波的“知識”沖擊。
“這也不是‘文位’啊，還是略顯雜亂……不過若能完全消化，應該也能得些好處，至少其中一些武道知識，哪怕是高武者也用得上。”
承受著沖擊的人影正是沉前，他睜開眼睛之后搖了搖頭，又原封不動的將這些知識排擠了出去，于是那些知識的光華又重新化作了流光熠熠的長槍。
如果說之前還不敢確定，現在繼一柄長劍、一件破損的內甲以及手中這桿長槍之后，沉前已經大概明白這是哪片海了。
這里的知識都是以武器的形式體現。
“按照五行的屬性來劃分，武器為金，對應金的只有兌海和乾海，水流是西北向……這里應該是乾海無疑。”
沉前回憶著看過的資料，判斷出了自己身處哪一片海域。
各個海域的知識具現，都會跟各自海域的特點掛鉤，這倒是基本規則。
“學海”九海都是隨機出現，身在乾海應該是常規開局，倒也讓沉前松了口氣，至少沒有如自己想象那般，直接落在那神秘莫測的中海。
想想也對，中海都幾百年沒有出現過了，哪有那么容易讓自己遇到……這又不是九天之爭，至少是沒有黑幕的。
沉前沒有絲毫留戀的將手中長槍隨手一丟，如果是普通武者，這也算是收獲，但沉前自然看不上。
越是完整的知識集合，則武器的形態越完整，品相也越高級。
然而沉前目前找到的這幾個武器，距離“文位”卻又差了一些，估計再經過不短歲月的沉淀，這些算是半成品的武器才有進化為“文位”的可能。
而沉前已經探索了近百里的海域，別說高等級文位了，就連一個一星文位的毛都沒見到，可見對于文位的珍稀程度，吳煒并不是在吹牛，甚至還說得輕了。
前行百里，沉前也零星遇到了數百人，不過大家都是防備居多，各自都遠遠避開，沉前也沒看出有沒有誰得了“文位”。
正當沉前要繼續往“學海”深入的時候，他突然心生季動，不由瞇起了眼睛，身形也停頓在了原地。
自四面八方，好似煙花綻放一般，有道道水流侵襲而來，當水流劃過，其后的一道道身影也隨之顯現。
來人過百，俱都氣息強悍，身上光彩明亮，而且仿佛是演練過多次一般，他們一出現就堵死了所有方位，彼此相隔數丈，攻守呼應，完全斷絕了沉前突圍的可能性。
沉前知道這趟“學海”之行不會安生，但怎么也沒想到，這才進入學海不到二十分鐘，就遇到了第一波襲擊。
“上百個山海，還真是看得起我……”
沉前目光掃過那一張張陌生面孔，嘆息道，“你們一個我都不認識，誰是頭兒？”
一陣沉默后，有一個青年模樣的山海強者越眾而出，注視著沉前的眼神之中，有毫不掩飾的恨意，“沉前，又見面了……還記得我嗎？”
“你是？”
“征西伯門下，華武覃浩！”
“沒印象。”
沉前搖頭。
“呵……”
覃浩臉上掠過自嘲，他自以為刻骨的仇恨，對方竟然來了句“沒印象”，但他心中又悲哀的知道，沉前并沒有騙他……他沒必要。
他忽的扯去了左臂上的遮掩，露出了一截空空蕩蕩的袖子。
“現在有印象了嗎？”覃浩咬牙道。
沉前目光一凝，魂魄是肉體的具現，這說明覃浩的本體也斷了一臂，而且即便是對山海武者來說也難以復原的那種。
他恍忽間終于想起了什么，“你是九天戰場上那個堵門的？”
當初在四重天門下，有九個山海試圖圍殺他，為首之人被他破碎了手臂，除非突破王侯，否則永久殘廢。
沉前得罪過的人太多了，這種小事還真是一時間根本想不起來。
他卻忽略了，手臂殘廢，經絡運轉不再圓滿這種事，對于一個正值上升期的天才武者來說，幾乎等于斷絕了武道上升的所有希望，又該是何等仇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