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戰止戈……”
沉前莫名震撼,不斷咀嚼著這四個字,即便相隔兩百年,依舊能從背后依稀感受到玉石俱焚的決心。
“那個年代的年輕武者聽到這種說法時,反應大致和你相同,我也差不了多少。”
吳煒負手一笑,“止戈,止戈,合起來不就是一個武字嗎?”
“那三陽蔽日陣法的存在……”
沉前又想起了什么一般問道。
“你竟連這個也知道?”
吳煒聞言驚奇的看了一眼沉前,隨即感嘆道,“我也是坐上了武道部長的位置才得知了這等隱秘,誰能想到地球禁區的存在,竟是我人族自己造成的?”
“雖然歷代人族先輩都在轉移和隱匿地球的位置,但那只是保障種族延續的基本策罷了,是為億萬普通人著想。”
“一旦到了頂級山海乃至王侯這個層面,目光的著落點自然大不相同。”
“有一個最簡單的假設,如果初代九王就停留在地球,不曾外出探索,你覺得到如今初代九王會只剩下周易王和鎮北王兩人嗎?”
面對吳煒的反問,沉前不由默然。
是啊,別人不說,到了江陵王這等境界,若他一心求生明哲保身,又怎么可能連兩百年都活不過?
天帝統治三界無盡歲月,白帝離開天界后雖然失蹤,但又在地球靈氣復蘇初期出現,這期間也至少跨越了數千年的歲月。
從某種意義而言,江陵王當真是最短壽的大帝強者了,甚至還不如一些山海活得長久。
吳煒還不知道自己已經知道了鎮北王早已隕落的真相,不過沉前也沒有去揭穿 “你沒有經歷過那個年代,事實上連我的感受都不是太深。”
吳煒神情復雜的笑了笑,“武定侯卻是親眼見證了一切,他當年只是軍武者一小兵,但因為機緣巧合得知了諸多隱秘,他是一一個個看著初代九王投身星空,一去不回。”
“乃至一百多年前,當時十門洞‘開’,你可曾想過,為什么當時那么多b級以上的‘門’,最后造成的傷亡卻微不足道?”
“不是說是因為當時出手的大多是王侯嗎……”
沉前說到一半陡然閉嘴,已經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為何當時出手的大都是王侯,而現在,卻變成了山海成為主力?
“門”的通過固然有限制,但王侯們當真束手無策嗎?
“那時候的人族頂級武者們,幾乎都是毫不遲疑的選擇御敵于國土之外,一百多年前,那一批義無反顧的進入‘門’后的王侯和頂級山海們,是那個時代最后的壯麗,他們成功了,但也損失慘重。”
沉前無言傾聽,眼中好似浮現了一幅幅畫卷和一個個背影,他沒有仔細了解過那個時代的隱秘,但也能想象要關閉十道b級以上的“門”,要付出何等代價。
a級“門”就極有可能有王侯級別的戰力,即便是b級“門”對于頂級山海來說也是險地,而且沉前隱約知道,在a級“門”以上,似乎還存在著更高等級的“門”。
只是根據在地心圖書館翻閱的資料來看,這種“門”極其稀少,除了一百多年前開啟過一次,就只有地心都市的第一道“門”被評為了這個級別。
這也是為何那第一道“門”會被王侯們層層封印的另外一個原因。
“時代在變,人心同樣如此。”
吳煒怔怔道,“當江陵王等人陸續消失,再也沒有歸來,當曾經死死守護著這種理念的頂尖強者一個接一個在‘門’后隕落,有些東西自然而然就澹化了。”
“而那次之后,還有不少遠古強者復蘇,也給人族帶來了種種不同的理念。”
“熱血過后,也在一些有心人士的潛移默化影響之下,另外一種聲音開始在王侯議會上出現。”
“這就是陣營之爭的起始?”沉前輕聲問道,“那這些人或者說另外一個陣營的主張又是什么?”
“在我看來,這個群體的組成頗為駁雜,且除了少數堅定派,其他人各有私心,但總體而言,他們對于‘門’對于抵抗萬族,呈現一種消極的態度。”
吳煒澹澹道,“他們之中有些人認為,要解決人族威脅,最根本的還在于找到那枚也許存在的‘鑰匙’。”
“只要找到‘鑰匙’,不管是自己利用,或是將之自人族舍棄,都能為人族贏來最終的和平。”
沉前聽得皺眉,難道周易王以因果術對付自己,也是因為這種理念?
因為某些原因,周易王認為江陵王是知道“鑰匙”的相關隱秘的,這一點從吳煒曾經提及過的一個隱秘也可以看出些跡象,江陵王是唯一接觸過那所謂的“混沌之力”的強者。
那么自己,作為和江陵王有著隔代牽扯的后輩,也許這種冥冥之中的因果聯系在周易王這個掌控命運的王侯眼中無所遁形,才有了對方不惜親自布局也要探究自己體內的秘密一事。
“那周易王又是什么主張?”
想到這里,沉前忍不住問道。
“周易王從未表露過,至少明面上,他就如我一般,好似處在中立位置。”
吳煒呵呵一笑,“可沒有態度,又何嘗不是一種態度?”
沉前點點頭,至少他自己就清楚,周易王一定有著自己的謀劃,也可以肯定對方和江陵王等人不是一路人。
至少,他并沒有站在自己這邊。
看了一眼吳煒鬢間隱現的白發,沉前忽的意識到吳煒這個武道部長到底背負著何等巨大的壓力。
初代九王,隕八人,剩下一人還無法依靠,等于此時的人族,根本就沒有武王級別的強者。
原本最有希望成就武王的凌天侯,結果也只是周易王一道化身,現在想想還真是可笑。
“那個群體之中還有一些人,則認為人族必須再出一個大帝強者,才有應對大劫的資本,而這種希望顯然不可能寄托于普通武者,他們自然不會為了守護所謂底層武者的性命而任意冒險。”
吳煒自嘲道。
“燕山公、天寧公都屬于這陣營?”
沉前確認般問道。
“寧守仁只是個墻頭草罷了。”
即便天寧公貴為九部之一的部長,又是頂級王侯,但吳煒說起對方依舊忍不住皺眉,而且直呼其姓名,“九王時代,他尚籍籍無名,便拜入了鎮北王門下,隨時一副康慨就義的模樣,待鎮北王也……你可能還不知道,鎮北王也已經消失很久了……”
“我知道。”沉前打斷了吳煒,“我此次進入大荒世界之后,機緣巧合之下見到了老師。”
“你見到了高文遠?難怪……”
原本有些驚愕的吳煒頓時釋懷,繼續說道:“待鎮北王也失蹤后,寧守仁又站到了‘神帝宮’那邊,并借此迅速崛起,最終成為了武法部的執掌者,呵呵,倒是很懂得因勢利導。”
忽略了吳煒話語之中隱含的譏諷,沉前好奇問道:“神帝宮是什么?”
“那便是燕山公等人牽頭成立的王侯組織,包羅了那個陣營的大部分人,從他們取的名字而言,你應該也能看出他們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吳煒輕嘆一聲道。
“神帝宮……”
沉前咀嚼著這野心十足的三個字,從中感受到了一種濃烈的脫離底層武者的意味。
“其中有多少王侯?”沉前問道。
“我也不是太確定,目前所知曉的,除了燕山公和天寧公之外,秦昭侯和秦尊也摒棄祖訓加入了他們,此外還有烈骨侯、天劍客等等,對了,之前叛逃的拓東侯也是他們的人……”吳煒回憶道。
“天劍客也是他們的人?”
關于拓東侯沉前并不如何驚訝,畢竟若不是心懷自私,拓東侯也不可能和巫族混在一起,只是天劍客的名字還是讓沉前吃了一驚。
他對這位特立獨行的王侯印象極好,再加上對方還是林三默的老師,所以沉前聞言有些莫名的痛惜。
“后來我暗中調查過,天劍客應該是單純為了武道的追求才加入了神帝宮,我相信真的到了需要堅持大義的時刻,天劍客應該不會和他們同流合污。”
吳煒篤定的說道。
雖然不知道吳煒為什么這么肯定,但沉前還是微微頷首,隨即又皺眉道,“為什么我從未聽說過這神帝宮的存在?”
“他們之前隱藏的極好。”
吳煒面露憂慮的搖頭道,“我也是直到近數十年,才知道了神帝宮的存在,更可怕的是,它的影響力不僅僅輻射王侯,還囊括了許許多多的山海,比如在華夏影響力極大的千星社,就是神帝宮的附屬社團。”
“千星社?”
沉前露出意外神色。
他沒想到這個當年被他拒絕的社團,竟然也和神帝宮有關系。
但隨即沉前又是一驚,“千星社培養出來的山海不計其數,倘若都是他們的人……”
“應該不至于,神帝宮作為隱秘組織,不可能明目張膽的發展自身的勢力,千星社之中或許有不少他們的山海,但應該也有大量武者并不知情。”
沉前一想也是,隨即心中一動,“那江陵王等人難道沒有建立類似的組織嗎?”
“至少在王侯層面應該沒有。”
吳煒說完頓了頓,疑惑道,“不過我隱約聽說,倒是江陵王、太乙王和秦廣王曾創建過一個社團,可惜我追查了許久,也并不知曉這個組織是否真的存在。”
果然……
沉前心中的猜測得到了證實。
江陵王等人并非是一點后手都沒有留下,這個組織的名稱就叫百王殿!
而百王殿暗中的掌控者,似也早已察覺到了千星社的問題,這就能解釋為什么千星社明明不知道百王殿的存在,但百王殿的許多山海侍衛,卻都是從千星社挑選。
百王殿在以難以察覺的方式,不斷腐蝕千星社的根基。
而江陵王等人組建的核心力量,應該是百王殿上的星辰議會。
現如今星辰議會上共有十三個王座,也就意味著十三個王侯強者,即便其中有不幸隕落的,現存王侯怎么也應該超過十人,這無疑是一股隱秘又巨大的力量。
而且在得知百王殿的真正由來之后,沉前也放心了不少,至少不用擔心56號的事件并非是個例了。
就算神帝宮也知道百王殿的存在,但也不可能滲透到核心,到56號這種層次就算是極致了。
老師即便不是百王殿的人,但必然也站在神帝宮的對立面,所以才會和燕山公爭斗了這許多年,甚至呈現南北對立之勢。
再加上老師的那些盟友,諸如青城侯、一刀侯等人,還有沉前不知曉的王侯……這么一看,自己這邊的力量也很強大啊!
光是兩個師兄,姜歡和巫君,就已經等同于兩個頂級王侯。
想通了其中關節,沉前不由長出了一口氣。
當然還有一個最核心的問題……
“部長,您又是站在哪邊?”
沉前看向了吳煒,目光灼灼的問道。
“身為武道部長,我不能有任何明確的立場,這就是我所說的維系平衡。”
吳煒負手輕聲道,“但若大廈將傾……人族何在,我便何在!”
沉前其實早就知道了吳煒的傾向,從老師的一些言語,以及吳煒一直以來對自己的幫助,這也是沉前對吳煒敬重的原因,他只是想從吳煒口中得到一個確認罷了。
“部長,謝謝您。”
想起過往,沉前鄭重的行了一禮。
“臭小子,別客套了。”
吳煒笑罵了一句,隨即擺手,“我今天露面,真正要跟你說的不是這些。”
“那是什么?”
沉前一怔。
“再有五個月,便是‘學海’開啟之時,我且問你,你有沒有可能不參與?”
吳煒看向了沉前,嚴肅說道。
“我有必須要去的理由。”沉前先是回了一句,隨即才皺眉問道,“部長為什么要這樣說?”
“因為學海是一個很特殊的地方,即便王侯也鞭長莫及,你若再陷入險境,只怕不會再有誰能夠施以援手。”
吳煒輕嘆道,“而恰好……此次的學海開啟對你來說,會非常非常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