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著迷彩、繪有神龍的軍用飛艇緩緩穿脫了烏黑的云層，朝著下方降落而去。
沈前湊到了窗邊，借機觀察了一下禁區的天象。
那些漆黑的曾經像是蟒蛇一樣涌動的霧氣不再呈飄散狀，反而已經和原本的天空融為一體，就好似入侵的病毒終于將本體同化，再也找不到痕跡。
從衛思鑒的渠道，沈前拿到了華科院對于這些黑霧檢測的秘密報告。
最終的結果十分驚人，這些看似充斥著毀滅意味的黑霧分解出來的顆粒，放在千倍顯微鏡下，卻有著“異常美麗”的紋路。
“就像是某種被隱藏的瑰寶。”
這是衛思鑒的原話。
華科院的院士們暫時還沒有破解出這些紋路代表著什么，只能初步推斷具有極高的研究價值，因為每一粒顆粒的紋路都各不相同，就像是一幅巨大的拼圖的零件，但并不知道最終成形的圖案會指向什么。
要將拼圖拼湊完整，注定是一個浩大繁復的過程，根據衛思鑒的老師程山河所說，也許需要一年半載才能有初步結果。
但沈前卻有了另外的發現。
衛思鑒寄來的報告上有一些黑霧紋路的樣圖，經過沈前的比對，它們和那三顆混沌石上的紋路有著極其相似的地方。
只是無法找到完全一樣的圖案，所以沈前也不太確定這是不是某種巧合。
要驗證這個猜想，破解黑霧的來歷，沈前唯一能想到的請教對象，只有據說進入過那第一道“門”的鎮北王。
相比起周易王，沈前畢竟得到了對方“極拳”傳承，心理上會親近許多。
只是最近四處都有“門”開啟，這位華夏目前的定海神針據說也是在巡視整個華夏的防區，異常忙碌，沈前不確定什么時候才會有見面的機會。
眼見云氣逐漸稀薄，下方已經露出了一望無際的平原，沈前將心思收了回來，又轉到手中一疊厚厚的資料上。
不得不說，這一次武道部應對大劫的決心比沈前想象的還要深。
原先沈前從鹿蜀營統領余守巳那里聽說的消息是，軍武將針對山海強者發出征召令，他原本以為這是自愿，后來才發現雖然沒有完全強制，但其實也差不多了。
“拒絕征召，不僅損失一切津貼福利，還必須去武道部當面說明情況，而負責審查的人是王侯……就算通過了審查，還將接受實時監控，直到戰時狀態結束……嘖嘖。”
沈前只是想一想，就覺得沒有哪個山海愿意接受這樣的條件，更何況這個“逃兵”的名單還會一直掛在地心都市，等同于不斷的“鞭尸”。
所以據沈前所知，除了重傷休養的那部分山海武者，其他人基本都接受了征召，包括為數不少的社會武者。
哪怕是高武者這個群體之中，除了學生不受限制，剩下的也幾乎沒有選擇的余地。
隨著越來越多的“門”后怪物入侵現實，有不少都被普通人撞見，網上關于“末日來臨”的言論也開始多了起來，而部分了解內情的高階武者同樣保持了沉默。
因為他們更清楚，這或許真是人族生死存亡的重要時刻……
沈前手中的這疊資料，就是分配到“舊日”小隊的所有山海強者的簡介。
除他之外，總計十九人。
而像“舊日”這樣的巡守小隊，整個西南戰區總共有超過一百支，這意味著超過兩千人的山海精銳，再加上各個據點固守的山海武者，西南戰區的山海武者數量也許接近萬人。
翻動手中的資料，沈前看到了幾張意料之中的熟悉面孔，但更多的還是從未接觸過的陌生武者。
資料并不詳盡，只能讓沈前對他們有一個粗淺的了解，不過僅從紙面數據上來看，其中有數人都是不可多得的強者。
此時隨著飛艇不斷接近地面，好似穿透了某種阻隔，平原上的真實景象也完全顯露出來。
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那占地足有數萬平方米的巨大黑色堡壘，并沒有什么槍炮的痕跡，但精神敏銳的武者，都能感知到那縱橫覆蓋了附近所有空間的陣法痕跡。
沈前意識到這就是西南戰區的總指揮部，不出意外，這里應該已經建立了完善的天氣、照明、供養以及通訊陣法，防御反倒是其次。
那堡壘之中現在最起碼有兩個以上的王侯坐鎮，他們的存在顯然比一切防御系統都要牛逼。
飛艇平穩的降落在了外圍的一個小型停機坪上，機艙門打開，沈前和同行的另外幾個軍武者一起下了飛艇，一眼就看到了停機坪人群之中佇立的刀九。
作為沈前現在九連的副官，為了方便兩邊的聯絡，他也直接成為了“舊日”小隊的副隊長，將是沈前的重要助手。
而沈前也確信，先他一步抵達的刀九，應該已經安排好了所有事情。
看到沈前出現，刀九大步迎了過來，向沈前敬了一個略顯不標準的軍禮。
“咦，又突破了？”
沈前一邊向前走去，一邊瞄了一眼刀九，頓時有所發現。
上次見面的時候刀九才剛剛突破山海四重天不久，而現在氣機更顯盈盛，疑似已經踏入山海五重天，而時間才剛剛過去一個多月，這種突破速度就算是對于沈前這樣的變態而言，也值得驚訝一下了。
“嘿嘿，多虧了沈先生之前給的山海合劑，我想著馬上又有一場大戰，就咬咬牙在地心都市租了個自帶小型聚靈陣的旅館住了幾天……”
見沈前態度隨意，刀九也不自覺就恢復了原形，撓頭笑道。
沈前微微點頭，刀九跟隨他已經有不短歲月，生活質量直線上升的情況下，也終于拿得出一點積蓄在地心都市小小的揮霍一下了。
對方踏入山海已經數十年，根基自然不用說，只要資源足夠，快速突破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人都到齊了嗎？”
沈前在刀九的指引下朝著堡壘內部走去，通過安檢時沈前還特意觀察了一下，隨即嘆息，果然，連看大門的守衛都是清一色的高武者巔峰。
而類似修為的武者，放到靖城已經足以擔任校長職務，或是城主府的高級政務官。
至于堡壘內部那些談笑往來的武者們，無論是姿態散漫，還是原本就是軍武出身的強者，全都有著渾厚的精神氣息，無疑俱都是山海強者。
刀九知道沈前在問什么，聞言略微遲疑了一下，隨即點頭，“都到了，只是……”
“只是什么？”
沈前看出了刀九的欲言又止，不由皺眉。
刀九正想回答，兩人正穿行而過的公共大廳之中，驟然爆發出了一陣歡呼，隨即沈前看到許多堡壘之內的武者都朝著某個方向涌去，姿態振奮。
“發生什么事了？”
沈前一怔。
刀九也暫時忘記了之前的事情，同樣露出了高興的神色，“肯定是去山城的那三支巡守小隊回來了，他們已經離開了三天，這里許多人都以為他們回不來了……”
“山城？”
沈前先是一愣，隨即想起了就在前天他出發之前，一個老家就是山城的江中軍武同學在群里發的消息。
山城附近有一道A級“門”提前開啟，據說從中涌現出了大量難以辨認具體物種的遠古妖獸，差點攻入了山城。
作為西南第三行省的首府，山城的防御等級自不用說，而那個山城同學還同時發了一個短視頻，雖然視角有點遙遠，畫面也比較模糊，但依稀能辨認出漫天火光之中，高達數千米的巨大城墻正在轟然倒塌……
雖然山城有很多城墻，只是倒了一面說明不了什么，但也足以說明山城的情況之危急，要知道，山城是絕逼有王侯坐鎮的啊！
最近陸續開啟的“門”有很多，但其中多數以D級和C級“門”居多，山城的這道“門”，等于是在江中軍武之后，全華夏開啟的第二道A級“門”，所以沈前也特意關注了一下。
“我們也去看看。”
沈前也十分好奇那A級“門”內的狀況到底如何，畢竟他雖然去過天境，但從某種意義而言，天境那道A級“門”并不完整。
跟著人群往前涌動，沈前也順便觀察了一下堡壘的內部設施，遠比他想象的完善。
這里除了常規的訓練區、備戰區和休息區，還設置了包含VR館、圖書館、養生按摩為一體的大型娛樂區，以及包含了多地口味特色美食的綜合餐廳，擁有各種商品的大型超市……
咦，居然還是“家家樂”的連鎖品牌？
沈前愣了一下，直覺認為對方肯定給了一筆不菲的費。
總之，除了貼有“全面禁酒”的標識外，這堡壘內的生活方便程度堪比大型都市……山海強者雖然很難喝醉，但一樣有針對高階武者的濃縮酒精，沈前在地心都市嘗試過一次，直接斷片了八個小時。
不多時，隨著人群停下腳步，沈前和刀九已經來到了堡壘最深處的一個空間。
這里有一片斜著向下的巨坡，坡上刻畫著巨大的陣法銘文，卻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巨坡的盡頭連接著一個寬闊的廣場，廣場邊緣有刻畫禁止的標識線，此時所有向前的人群在通過巨坡兩側的階梯后，都自覺止步在了標示線外。
廣場相對的另一側，是高達百米的森冷墻壁，從這個高度而言，沈前確信他們已經不自覺的深入到了地下深處。
在那以牢固合金打造的墻壁底部，有著上百道不同顏色、高達數十米的金屬大門，它們一字排開，每一道金屬門上都有著不同的標識。
此刻居中靠左的一道金屬門上，邊緣環形的警示燈正不斷閃爍著，沈前注意到那金屬門上方標注有“A”的字母。
“那里通向山城的那道‘門’？”
沈前環視了一圈，已然明白了什么。
“不錯，這里每一道金屬門，都對應著西南地區有‘門’存在的區域，王侯們以大神通，直接將之連通到了對應的‘門’，方便調度和指揮……除此之外，這些金屬門好像還有其他神奇的功能，但我還沒進去過，所以不是太清楚。”
刀九解釋道。
沈前恍然，這樣一來確實方便了許多，遇到哪道“門”需要緊急支援，不用再跨越路途遙遠的禁區，時效性上快了無數。
“要出來了！”
這時，人群忽的一陣躁動，在沉重的機械轉動聲之中，那涂抹成了紅色的大門緩緩開啟。
沈前聽到了整齊劃一的金屬碰撞聲，他抬頭看去，才發現這方空間的吊頂上有著無數漆黑的金屬炮管，此時都整齊劃一的調轉了方向，齊齊對準了那扇金屬門。
這是在防備意外？
沈前見其他人都不驚訝，頓時明白了過來。
轟隆！
大門終于徹底開啟，在那模糊的光亮之中，顯露出了十數道身影來。
“靈醫呢！”
“我們需要靈醫！”
眾人還沒看清他們的模樣，已經聽到了焦急的怒吼聲。
與此同時，一股濃郁的夾雜著腐朽的血腥氣息也遠遠飄蕩了過來。
人群的歡呼聲戛然而止，到了此時，再遲鈍的武者也察覺到了事情好似不是想象的那般模樣。
終于，那步伐遲緩的一行人走出了金屬大門，來到了寬闊的廣場上，在熾亮的燈光下，每個人都看清了他們的模樣。
“嘶……”
倒吸涼氣的聲音成片的響起，廣場邊緣的人群好似剎那間都失去了其他聲音。
就連有了一些心理準備，知道A級“門”的可怕遠超想象的沈前，也是瞳孔一縮。
之前從刀九口中聽到是三支小隊，那就意味著滿編是六十人左右，而此時出現在廣場上的只有不到十人……這是指還能自己行走的人數。
他們還攙扶和扛著一些武者，加起來也只有十三四人。
這意味著他們至少減員了三分之二，而即便活著回來的這些，也是人人氣息萎靡，滿臉血污，更有數人身體都出現了殘缺。
“嘶，那是姚金洋吧，他竟傷得這么重？”
有人認出了落在最后的武者，不禁驚呼。
沈前聽到這個名字也是一怔，他雖然不認識對方，但有賴于最近在地心都市的活躍，卻也聽過對方的名字。
他沒記錯的話，這是一個在地心都市已經積攢了數百年居留權的山海強者，有四禁七重天的境界！
換算成戰力的話，應該已經達到了二十萬，屬于山海之中的絕強者，遠高于沈前紙面上的數字。
而此時，這個在山海圈子之中聲名遠播的超級強者，卻只剩下了一條腿，正一瘸一拐的朝著廣場上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