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前還真沒想到，這片廢墟之中竟是還蟄伏著一個沙弼。
對方不知道是什么用了什么手段，近乎和一片洼地融為一體，直至沈前被白斐一刀鎖定，他才驟然發出了致命一擊。
而且一出手，就是全力。
那風暴好似抽空了方圓數公里內的所有水分，竟在其中孕育出一條通體湛藍的水龍來，不僅牢牢將沈前圈在了三寸之地，含有無盡威能的龍首也是朝著沈前一口撕咬而來。
但這一切，都比不上白斐那驟然爆發的一刀。
即便沙弼的境界遠超白斐，已經踏入了山海四重天！
因為不知為何，他身上同樣沒有“道”的加持。
而白斐或許也沒有，但對方那身上驟然出現的黑白氣息，卻給了他的刀芒一種極大的增幅。
那等增幅的程度，甚至已經超過了“道”。
當刀芒劈開風暴，當沈前正面感知到了那長刀上的陰陽二氣，他的瞳孔不由一縮。
“生死……”
沈前喃喃吐出了兩個字。
這一刻，他突然明白那長刀上加持的力量是什么了。
白斐的身形已經在片刻間膨脹至三米高，身上有著黑白符咒環繞，他左側的面孔死氣繚繞，右側的面孔則散發著勃勃生機。
這一刻的白斐，恍若地獄魔神。
這是先天圓滿體！
而且是絲毫不遜色于趙克一的“九極圣體”，甚至從某種角度而言更為罕見的，同樣位列十大圓滿體之一的……
陰陽斗體！
沈前看過那本關于各種圓滿體的圖解，后續也找了不少圖錄對照，眼前白斐的形態雖然和古籍上的圖錄還有出入，但已經極為近似。
在華夏古老的傳說之中，有司命生死的星君，南斗掌生，北斗掌死。
當陰陽合璧，便有顛倒生死之大神通。
這一刻，沈前驟然明悟，白斐這個號稱死過的人能夠重新歸來，根本就不是因為他在“門”后有什么神奇的際遇，而是因為對方自身肉體的奧秘！
那刀芒上，承載的是來源于白斐自身的死氣以及……他一部分的生命力。
如此一刀，何等可怕！
但沈前來不及震撼。
因為那仿佛蘊含著輪回之力的刀芒已經朝他當頭落下。
而背后，蘊含了沙弼所有力量的水龍也已經吞噬而來。
但沈前萬萬沒想到，這并不是結束。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他腳下的土地驟然塌陷，一道比沙弼蟄伏的更久的身影破土而出，手中銀色長戟光華流轉，以撕裂天地之勢，朝著沈前刺了過來。
曹毅！
一個氣息完好無損、境界為山海三重天的曹毅。
他也沒有“道”的加持，但是那方天畫戟上凝聚的力量之恐怖，卻是比沙弼有過之而無不及。
“刺神！”
仿佛帶著某種古老腔調的低吟自曹毅口中發出。
恍惚間，一個赤著胳膊的長發虛影出現在了曹毅身后，他的面容堅毅，銳利的眼神之中有著一往無前、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
在虛影的加持下，曹毅手中長戟的光芒也爆發到了極致。
這一去，只為刺穿神靈！
神通。
這是神通獨有的勢。
僅此而已嗎？
不，這仍然不是結束！
癱坐在廢墟上的穆紫煙，她的全身驟然燃燒起來，那火焰是如此之盛，甚至在某個短短的瞬間，將場上另外三人的光華全都掩蓋過去。
一顆晶瑩剔透、但此時卻依舊裂紋滿布的精神內核出現在了穆紫煙的頭頂。
緊接著，精神內核也“蹭”的一下燃燒了起來。
在雙重火焰的炙烤下，上方扭曲的空間里漸漸出現了一根似虛妄又似真實存在的箭矢。
當穆紫煙仇恨的眼神最終被火焰淹沒，那上方的箭矢也徹底成形。
穆紫煙化為了虛無，真正的魂飛魄散。
這存在于虛實之間的箭矢就是她的絕唱。
而箭矢在短暫的凝滯后，“嗡”的一聲消失在了空氣之中。
從沙弼出現時候就存在的危機感，這一刻在沈前的心頭達到了某種極致。
四人，皆是九重天榜的超級天才，是華夏高校層面最頂尖的那一批人。
而四人在此時都用出了畢生最強的手段，甚至以耗盡最后的生命為代價，朝著沈前，聯手發動了驚天一擊。
以四人的境界，無論是出手的時機還是角度，即便此前從無配合，也只能用“妙到毫巔”來形容。
他們不相信，同境界還有人能接下這一擊。
在他們眼中，就算是林三默站在沈前的位置，也唯有“身死道消”這一個下場！
而事實上，沈前的確做不到。
即便他們沒有“道”的加持，這聯手一擊的威能也早就超過了他能承受的極限。
就算是“極境”也不行，因為沒有任何可以轉圜的空間。
這是早就被封死了所有可能的一擊。
所以當死亡的危機已經濃烈到某種限度的時候，沈前的眼睛就已經閉上了。
再睜開的時候，深邃如星空！
系統上線了。
四人的聯手一擊所形成的光幕完全將沈前籠罩，所以他們根本看不到沈前這一瞬間的變化。
但也不重要了。
當生死一刀、深海暴龍、虛無箭矢以及刺神一戟盡皆匯聚到了那個點上，在那狹小空間內所形成的破壞力，剎那間讓空間都開始崩碎。
即便考慮到這只是一個小千世界，時空沒有那么堅固，但當那道道獨屬于空間的漆黑溝壑出現在視野之中，然后蔓延到支離破碎，還活著的三人依舊有一瞬間的恍惚。
這是他們有生以來第一次破碎空間。
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的白斐在暴退，洞穿了天地的曹毅也在暴退，臉色蒼白到了極致的沙弼也在暴退。
而就在三人堪堪退出數千米的時候，已經坍塌到了某種極致的空間驟然一靜。
隨即……
已經超越了人類承受極限的音爆聲蔓延開來，三人都痛苦的捂住了耳朵，鮮血直流。
轟！轟！
又是接連數道爆炸聲響，恐怖的氣浪擴散而出，只是眨眼間就將方圓千米的土地再次犁掉了深深一層，無數碎屑剛剛紛飛起來就被那炙熱的高溫直接炭化。
當三人終于退出了兩千米，遠遠看著那恍若煉獄一般的焦土，都是放松下來。
沈前多半也化為其中的一部分了。
然而，松了一口氣的沙弼剛要開口，一股壓抑到了極致的黑暗氣息驟然由遠及近的碾壓而來，瞬間就讓三人身軀一彎。
當三人終于用力的挺直身軀，再轉回頭去，就看到了此生難忘的一幕。
在那星火炸裂的大地上，在那空間破碎最深的地方，一道高大無比的身影緩緩從煙霧之中走了出來。
偶有參與的空間裂縫化作利刃切割向他的身軀，他卻是巋然不同，任由那些連頂級山海可能都要避諱一下的空間利刃在他的身上交錯而過。
他一步步走了出來，終于在一團烈火的映照下露出了陣容。
沈前。
他身高三米，衣裳已被焚盡的赤果身軀上覆蓋著一個個歪斜扭曲的梵文。
怨恨、詛咒、絕望……
一切你能想象得到的所有人世間的負面情緒，好似都隱藏在了那些字眼背后。
偏偏詭異的是，明明應該是書寫了一切罪孽的符咒，在此時不斷流動匯聚之后，卻是在沈前背后形成了一個寶相莊嚴的金色光圈。
他如同佛陀降世，卻腳踏鮮血。
這是九天之爭開啟以來，沈前第二次展現“災厄佛”的形態。
而之前哪怕是面對秦小珂和吳意的聯手，他都不曾動用過這張底牌。
沙弼、白斐和曹毅在沈前出現的剎那，便已經呆立原地。
“這也是先天圓滿體？”
他們想不通，也無從判斷沈前此時展露的到底是什么。
絕望悄然籠罩了他們的心頭，哪怕是死過一次的白斐，在這一刻眼神也不由灰敗下來。
“他十七歲啊，十七歲！”
“他怎么……能強大到這種地步？”
三人唯有苦笑。
他們都是天才之中的天才，過往經歷隨便任何一人拿出來都足以稱得上小說級別的傳奇。
沙弼，今年二十二歲。
在外界的資料之中，都說他來自海外世家，但沒有人知道，他根本不是來自于什么世家，他……只是一個在海匪窩里長大的船工罷了。
做最累的活，挨最毒的打，只是一次偶然間，他得到了一顆深海明珠，才轉動了命運的輪盤。
自十三歲以后，沙弼自信每一步都作出了最好的選擇。
就算是十三歲以前所謂浪費的時間，也早在那座神奇的深海宮殿里補了回來。
無定橋，他是那一次的魁首。
神機殿，他得到了一件隱藏至寶。
戰海妖，他數次險死還生，但都收獲奇大。
成長至今，他以二十歲突破山海的驕人戰績，足以傲視整個華夏。
再加上種種離奇經歷，他自覺就算那些所謂九王世家的子女，也并不比他強。
即便是林三默，也不會強大到讓他絕望的地步。
但今天，沙弼第一次體會到了這種根本不可能出現在他身上的情緒。
哪怕面對王侯，他或許會有恐懼，但卻不會絕望，因為他知道自己差的，只是時間。
曹毅和白斐更不用說。
曹毅是王侯之子，白斐是蘇科武大為數不多的傳奇之一，連蘇科武大的校長都盛贊他是“十年第一人”。
出身不能掩蓋曹毅的努力，生死更不能斷絕白斐的武道。
但這一刻，兩人也如沙弼一般，生出了淡淡的絕望。
沈前漠然的目光鎖定了三人所在的位置。
此刻，即便雙方相隔的距離超過了三千米，但三人都有一種預感，這就是結束了。
沈前大步而來，每走一步，身形便跨越百米，那仿佛引動天地的壓迫感也在不斷加重，直至讓三人生出了窒息感。
“也罷也罷。”
曹毅喃喃了一聲，和另外兩人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決心。
空氣顫栗，面對著恍若滅世佛陀一般大步行來的沈前，三人最后的抉擇便是身形一動，像是三顆交錯的流星一般朝著沈前碰撞而去。
眼看雙方的碰撞只在瞬息之間，一道劍光驟然橫空而來。
劍光明智的沒有選擇斬向沈前，而是恰好封死了三人前方的空間。
隨劍光而來的，是一聲斷喝。
“停手！”
這聲音對于三人而言并不陌生。
劍光封路之下，三人的動作下意識便一滯，終究是停了下來。
而化身災厄佛的沈前在抬頭看了一眼天際之后，眼神短暫變幻，很快身軀就恢復了正常大小。
緊接著，沈前朝著劍光斬來的方向迎了過去，眼中是深深的擔憂。
“學長！”
此刻自天際疾掠而來的并不是曲白，但他背上那道氣息萎靡的身影卻是曲白。
背負著曲白的林三默并沒有阻止沈前的靠近，只是他卻一直在觀察著什么。
直到某一刻，林三默眼睛一瞇，終于是垂下了劍尖。
沈前身形一閃，來到了林三默身邊，待查看之后發現曲白并沒有生命危險，這才松了一口氣。
曲白緩緩抬頭看向沈前，他似乎費了一番力才看清了沈前的模樣，他又低頭看了看沈前的手臂，隨即似重重松了一口氣。
“果然……我就知道不是你……”
這時，臉色沉重之中帶有警惕的白斐等人也靠近了一些，但仍然站在數百米之外，只是當看清來人是林三默之后，三人都是紛紛開口。
“林三默，怎么回事！”
“你是跟沈前一伙的？”
“你可知沈前做了什么，他……”
林三默手一抬，制止三人繼續說了下去。
“我知道你們想說什么，但是之前襲擊你們的人……不是沈前。”
林三默淡淡道。
“什么？”
三人都是一呆，旋即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這不可能！”
“那等刀法，那等實力，不是沈前能是誰？”
白斐眉頭大皺。
“你們剛剛和他交手了多久？”林三默問道。
“大概兩分鐘不到……”曹毅回憶了一下。
“七十秒之前，我還在追擊著另一個沈前，曲白也看到了。”
林三默將背上的曲白放了下來，隨即聳肩。
曹毅等人聞言，頓時面面相覷，有兩個沈前？
但他們又瞬間就信了三分，熟悉林三默的人都知道，他是一個不會說謊的人。
這是劍客的驕傲。
一旦他違背了，他的“道”就注定崩塌。
“我斬下了那個沈前的一只手臂，只是，手臂落地后變成了這個。”
林三默接著道。
他從懷中摸出了一截枯枝，隨即往地上一丟。
曹毅等三人還在消化著其中的信息，沈前在看到樹枝的瞬間，卻是目光一凝，臉色陡變。
這分明是靈巫世界那顆參天古樹的藤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