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前驀然回頭,隨即皺了皺眉。
他好像聽到了什么聲音,但所隔的距離實在太過遙遠,而且只是稍縱即逝,恍若幻覺。
此時的沈前卻也沒有心思去探尋這聲音的來源,因為他正困惑于另外一件事。
這里的環境……為什么看起來如此眼熟?
進入七重天門后,歷經了一次漫長的傳送,當沈前再落地,便站在了這一片斷壁殘垣之上。
天空暗沉,地上到處是戰火肆掠的痕跡,最詭異的是空氣之中,近乎找不到任何靈氣的蹤影。
即便這片天地到處充斥著死寂的氣息,但也不應該如此。
往前走了幾步,沈前腳下傳來清脆的破裂聲,他低頭一看,那是一個破碎的玻璃器皿。
雖然已經被泥土染黑,但沈前還是第一眼就認出了這是什么。
因為就在不久前,他才剛剛見過這種材質特殊的玻璃罐。
它只有一個作用……容納氣運。
只是剎那間,周圍暗沉的天地、破碎的溝壑,還有一切的環境,都和沈前記憶之中的某個場景完全應對了起來。
原本因為歷經了空間扭曲而頭腦昏沉的沈前,驟然間清醒過來,隨即便是一驚。
“這里是……靈巫世界!”
是的,這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謂的七重天戰場,而是沈前在一個月前剛剛進入過的那“門”后世界。
那道c級“門”后的靈巫世界!
可是……這怎么可能?
九天戰場明明是一個封閉的世界,其中所有規則體系都是自成一體。
總不可能,靈巫世界就是九天戰場的七重天吧?
又或者,那七重天門被人動了手腳?
沈前思索著,面色逐漸凝重。
不管其中到底出了什么差錯,如果排除掉那幾乎是億萬分之一概率才會發生的意外,那么剩下的原因就只有一個……人為。
可又是什么樣的存在,才能神不知鬼不覺的將手掌插入九天戰場?
要知道這一次九天之爭可是武道部牽頭,現場更有諸多王侯和山海坐鎮,在這種時候九天戰場出出了問題,堪稱匪夷所思。
沈前雖然不是陣法宗師,但系統卻是,耳濡目染之下,他自然知道定點傳送陣是何等高階的陣法。
沈前也可以布置出來,但無論是材料的珍貴,或是耗時耗力,都是一項巨大工程。
這一刻,沈前腦海中閃過了好幾個名字,但他又完全無法下定論。
還有一個問題需要確認,是只有他自己進入了這靈巫世界,還是也有其他人?
沈前直上半空辨認了一下,隨即身形一閃,便出現了數百米之外。
再一閃,又是數百米。
憑借著記憶之中的方向,很快,沈前就來到了一處光禿禿的斷壁處,當視線一掃,沈前不由心中一沉。
地上有幾道綿延過百丈的溝壑,細細去探查,其中好似還殘存著一道詭譎的刀意。
這是他的刀法。
這里就是當初四人進入靈巫世界的地方。
其他一切都可以作假,唯獨這獨特的刀意無法作假,因為那是系統出品的獨創武技,他不信有人連這個都能模擬。
排除了七重天戰場是幻境考驗的可能,沈前在原地靜立了一會,終究是一轉身,朝著靈巫世界的深處掠去。
斷崖這里的出入口早就已經徹底封閉,想要出去只能另尋他路,不管前方等待著沈前的是什么,他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數分鐘后,沈前路過了一方殘破的城鎮。
他還記得這個地方,雖然人口可能只有幾萬,但對于靈巫世界來說,已經是數一數二的大城鎮了。
當時在這里,沈前等人滅殺了靈巫世界那十個山海后,他們三人先行,最后是56號獨自一人留下。
從下方的焦土和在破敗磚瓦之中隱現的尸骨來看,不難判斷出56號當時做了什么。
而一路上,每經過一個城鎮,56號都是如法炮制。
沈前從城鎮上方一掠而過,但僅僅十數秒之后,他又飛了回來,直接往下方降落而去。
沈前落到了一根斜插在地面的漆黑房梁上。
他沿著房梁往下,隨后在盡頭的碎石堆里一陣翻動,很快,沈前瞳孔一縮,從中拔出了一面陣旗來。
靈巫世界的靈巫以氣運為食,他們布置陣法的手段也和人族迥異,所以……這一定是人族武者留下的。
可是,為什么靈巫世界的斷壁殘垣里會埋著陣旗?
陣旗已經失去了靈韻,說明已經被消耗了所有力量,而且看陣旗上的紋路,如果沈前沒有判斷錯的話,這應該是……
沈前身形連動,又分別在十米、二十八米、五十六米的地方找到了三面陣旗。
他正要把這片地界的所有陣旗都找出來,以徹底確定心中的猜想,忽的,沈前眼睛一瞇。
“出來!”
他低喝了一聲。
四周一片寂靜,只有他的聲音在回蕩。
“若等到我出手,你一定會后悔。”
沈前面色不變,只是話語之中,已經帶上了一絲毫不掩飾的殺意。
又是短暫的沉寂。
隨后沈前抽出了山河刀。
正在他蓄勢待發的時候,隨著磚瓦翻動的聲音,兩道身影便出現在了不遠處。
一人攙扶著另外一人。
沈前有些愕然,因為這兩人他都認識。
被攙扶著的那個女子臉色蒼白,氣息萎靡至極,幾乎是奄奄一息,是來自申武的穆紫煙。
就在進入七重天門之前,她還用手中的那把來歷不明的秘鑰,和沈前換取了八百枚九天令。
此刻的她受傷極重,一道明顯的撕裂式的貫穿傷從她的肩膀往下,幾乎要斬斷她的大半個身子。
只是她體內有一道莫名的五色光芒在流轉,才堪堪維持住了她的生機。
攙扶他的是一個留著長發的青年,年輕俊朗的面容,眼神卻隱現滄桑。
從某種角度來說,對方比他更像是一個刀客該有的模樣。
他拖著一把漆黑如墨的長刀,似也是受了不輕的傷,只是相比起那個女子,他受的傷要輕的多。
蘇科武大的傳說,那個從死亡之中歸來的男人。
白斐。
他注視著沈前,目光之中有諸多含義。
輕蔑、鄙薄、憤怒……
他用長刀直指沈前。
“她的精神內核正在寂滅,我本想讓她安靜的走完這段路。”
白斐的聲音低沉而沙啞,“沈前,你竟然還不滿足,怎么,真要挫骨揚灰不成?”
沈前皺眉,“什么意思?”
白斐緩緩一笑,搖頭,“此刻的你,真讓我看不起。”
“沈前,我已如你所愿將秘鑰給你,但你實在欺人太甚,今日我就算拼個魂飛魄散,也要讓你付出代價。”
被白斐攙扶著的穆紫煙凄然一笑,“我穆紫煙的老師雖然比不得靖城侯,但想來也不會讓你好過!”
穆紫煙的老師沈前有所耳聞,應該是另一位女性王侯,叫做千幻伯。
但……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為何穆紫煙會重傷垂死,又為何,兩人對自己會如此敵視?
沈前看了一眼白斐的神態,又看了一眼絕望之中依舊滿是憤慨的穆紫煙的臉頰,他心念電轉間好似想到了什么,但又不能完全確定。
“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然而不等他說完,白斐醞釀已久的一刀驟然斬出。
在時隔數月之后,沈前再次見識到了這一刀。
上次的時候白斐還沒有堪破山海,是沈前和他的交鋒送了他最后一程。
隨后,白斐閉關兩月,再破關時不僅一舉踏入山海,而且直接突破了山海二重天。
緊接著,他又以山海二重天的境界,在無可爭議之中直接位列九重天榜,戰力突破兩萬,是尋常山海二重天的一倍。
或許曾經被林三默的光芒遮蔽,但白斐在更早一些的時代,他就是除林三默外最閃亮的那顆星。
刀芒化作了百丈暗影,暗影撕裂了長空,吞噬了一切光明,朝著沈前劈斬而下。
凜冽的死亡危機籠罩了沈前。
和上次一模一樣的一刀,但威能卻恐怖了十倍不止。
本就是死寂的世界,在這一刻好似徹底陷入了永夜。
沈前第一次感受到了有情緒的刀。
是的,情緒。
本該是冰冷的刀法,本該是無情的殺伐,但沈前眼中的世界卻變得寂寥。
徹頭徹尾的孤獨,像潮水一般淹沒了沈前。
沈前看見了地獄。
沒有百鬼咆哮,也沒有孤魂野鬼,更沒有什么慘烈景象,這就是一個空蕩蕩的、能讓人永遠找不到方向的地獄。
當身處這無盡的寂寥,甚至根本看不到刀芒在何處,沈前驟然明悟,為什么白斐能夠在剛剛突破山海的時候就登上九重天榜。
他從頭到尾都只有一刀。
但這一刀,已經超越了九成九的武者。
甚至單以刀法而論,排除掉系統所造就的“影刃”,沈前都不一定比得上白斐。
沈前無法再分心開口,他只得揮動長刀,同樣斬出了一道刀芒。
在氣機的牽引下,沈前不得不出全力。
璀璨點亮了半邊暗夜,這片天地就分割成了光與暗的對立,一如上次在蘇科武大。
只是這一次,再沒有那么多眼睛注視著兩人。
而結局……也再不是平分秋色。
短暫的僵持后,黑夜迅速退去,光明重新占據了上風。
當光暗互相噬咬著達到了某種極限,終于是在碰撞之中爆炸開來,恐怖的氣浪瞬間掠過了兩人之間的殘破城鎮,將一切廢墟都移為平地。
良久,一切風波才終于平靜下來。
沈前所站的地方,是方圓千米內唯一一處還算完好的地方。
在他對面,白斐和穆紫煙所站的地方也還算是完好,但白斐此時的臉上隱現憤怒。
因為最后時刻,那氣浪卻是堪堪擦著他的頭皮掠了過去。
他知道自己在剛才那一刀的對決之中輸了。
而他能幸免于難,并不是因為他有什么特殊的本事,實際上他的底牌早就在之前消耗一空。
沈前留了手。
這才是白斐憤然的原因。
“你在戲弄我?”白斐冷冷道。
沈前的眼中,卻是有著深深的疑惑,這樣的疑惑之大,甚至讓他暫時忘記了追問之前的問題。
“你的‘道’呢?”
沈前急迫的問道。
剛才那一刀,雖然結果也許一樣,但白斐不應該這么不堪一擊。
他刀法的境界明明在那里,但爆發出來的力量卻是遠低于沈前的預期。
要知道,剛才沈前甚至連“三重影刃”都沒有動用,只是一式名為“落葉斬”的四星武技罷了。
這刀法是沈前從武技課老師那里學來的,平常用來磨練刀法罷了。
白斐,不該敗在這么一式刀法手中。
而白斐最大的缺失,就在獨屬于山海的“道”上。
他沒有大道投影,甚至就連山海該有的最基本的那一絲“道韻”都沒有。
這都讓他的力量大打折扣。
所以沈前不解。
再嚴重的傷勢也不可能讓一個山海連道的力量都失去。
那是山海的立身之本,也是山海能碾壓普通武者的最關鍵的環節。
白斐聞言卻是冷笑一聲,“你在裝什么,是你將我等帶到這個鬼地方來,難道你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什么意思?”
沈前一愣,但還是隱約從白斐口中聽出了什么。
似乎,對方“道”出了問題是和這個地方有關系。
沈前正在發怔的時候,對面白斐已經重新揮出了長刀,還是一模一樣的一刀。
沈前皺眉,正要如法炮制,再度破了這一刀,自斜刺里,突然無聲無息的殺出了一道身影來。
驟然而起的百丈風暴,幾乎是瞬間就將沈前淹沒。
直至此時,那殺出來的身影才是低喝了一聲,“白斐,就是現在!”
白斐眼中精光一閃,體內好似有一頭沉眠已久的的野獸在這一刻突然蘇醒過來,他的身軀驟然膨脹,變成了詭異的黑白之色,而他斬向沈前的那一道刀芒,也在瞬息間陰陽環繞,威能暴漲!
“死!”
從斜刺里殺出的沙弼,這一刻也是大吼一聲,身上有湛藍光芒爆發,幾乎是抱著同歸于盡的決心,整個人都融進了那團風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