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
在一片沉寂之中,凌霄忽的皺眉道,“既然小師弟已經尋道成功,那豈不是已經進入了‘開道’的階段,可是……”
石定言等人一怔,隨即反應了過來凌霄在說什么。
一旦開道,那就意味著……
踏入了山海!
可,沈前還是初武者啊,他的肉體還遠遠不足以承載“道”。
這不就變得自相矛盾了?
“我覺得我應該沒到那一步。”沈前搖搖頭。
“怎么說?”凌霄挑眉。
“我雖然能踏上那條道,但卻有一種極大的阻力,再也踏不出第二步,我只是在上面站久了,都覺得快撐不住了。”
沈前這倒不是假話。
他能輕易看見道,也能輕易走上去,甚至還能輕易退出來。
但他終歸境界不夠。
他承載不了“道”的重量。
這一點沈前也能想通,終歸是他修煉的時間太短了。
“這樣就能解釋得通了。”石定言等人恍然,也不自覺的松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至少不是真的一步成山海了……
不對啊!
這也是值得慶幸的事情嗎?
想到沈前才初武者,就在一日之間完成了問道和尋道,走完了別人二十年也不一定能走完的路,幾人又變得意興闌珊起來。
“生亦何歡,死亦何苦,總有禽獸亂我心,這世間終歸無趣,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巫珺呢喃著,身形如輕煙一般飄散。
沈前臉有點黑。
……四師兄你等等,誰是禽獸,你說清楚再走!
“我去酒吧溜達一下,突然想喝酒了。”
凌霄說完就消失了。
沈前把“要不要一起”又生生咽了回去。
石定言轉身拿起了書卷。
“……三師兄,您不必也這樣吧?”沈前憋了一下,吐槽道。
“哦,我沒事啊,你要是想留在這,自便即可。”
石定言淡淡一笑,繼續看書,臉上卻寫滿了一種“老子很不方便”的表情。
沈前最后看了一眼還有些愣怔的柳長青,打消了喚醒他的念頭。
別人他不知道,老柳看他不爽之后,說不定真會找個由頭捶他一頓。
大概會美其名曰……增加抗壓能力。
于是沈前只能默默的離開了十七層。
但在離開之前,沈前問了最后一個問題。
“三師兄,你能看到自己道的盡頭嗎?”
“什么意思?”石定言一愣。
“就是字面意思。”沈前想了想描述道,“不是說在走一條道之前,誰也不知道道的盡頭是什么嗎,像是離火之類的道象,它只是一個方向,但并非確定的盡頭……”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石定言恍然,“你是想問我站在道上的時候,是否能明悟自己這條道能不能走通,是這個意思吧?”
在沈前點頭之后,石定言不由失笑。
“這當然不可能!”
“道都是一步步摸索出來的,哪怕是頂級王侯,當初或許也沒有料到自己會成就王侯,這其中不知道要經歷多少磨難困苦。”
“非要形容的話,當我們站在“道”上,你往更遠處看去,能看到的只是迷霧罷了……”
一直回到自己的九十九層,將自己鎖在了修煉室內,沈前才長長出了一口氣,目光之中滿是思索之色。
他今天跟石定言等人說的都是實話,但……
只是部分實話。
直到此刻,回憶起自己在掛機記錄之中看到的場景,沈前依舊覺得匪夷所思。
是的,他自己都有點想不通。
他尋道成功是沒錯,道也是那條離火道也沒錯。
但沈前有兩個事實沒說。
第一,那條離火之道只是沈前尋的第一條道罷了。
第二,他的道……沒有所謂的迷霧。
沈前不知道系統是怎么做到的,但沈前震驚的發現,他可以走的道實在太多太多。
多到……讓他茫然。
那時沈前站在道海之下,抬頭看去,四面八方皆是“道”。
具體數量是……217。
這是掛機記錄里的數字。
而且沈前能感覺到,若非時間已經不夠,系統還能尋更多的道。
最可怕的是,每一條道都是筆直朝天,沒有任何岔口。
本來按照石定言等人的說法,沒有岔口的道是孤道,走這樣的道并不是一件好事。
但系統找的所有道,都能清晰的看到盡頭。
比如那對應著七絕靈炎的離火大道,沈前只需要順著那道路一直走,不用任何思考,也沒有所謂的阻礙,純靠時間去磨,就能輕易的走到終點,觸碰至高。
簡單來說,同樣的起點和終點,別人是邊走邊修,不知道什么時候能修好這條路,中間還有著隨時迷失的可能。
但沈前,走的是一條已經完工的路。
沈前問石定言的最后一個問題,也讓他明白了一個事實。
好像……只有他的道,或者說系統幫他尋的道是這樣。
這一刻,沈前的心情無比復雜。
雖然要踏入了山海境他的猜想才能得到驗證,但如果他的猜測是真的話,也就意味著……
從初武者到王侯之境,他將沒有瓶頸。
唯一限制沈前的,只有時間。
沈前一直避免去想系統的來歷,畢竟沒有任何意義。
但這一刻他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
系統的能力遠在他預料之上,沈前根本看不到上限在哪里。
系統……究竟從何而來?
沈前又止不住的想起了那個夢,那個夢里面目模糊的白衣人,但他已經很久沒有再做過類似的夢了。
就這般在修煉室里枯坐良久,沈前深吸一口氣,不再去糾結這些有的沒的。
我本平庸,又有何懼?
心中意平,沈前又出了門,坐電梯直接來到了通天塔的33層。
雖然感覺這個時候大家需要冷靜一下,但八師姐將屬于她的機緣讓給了自己,沈前自然不可能無動于衷。
當沈前來到那幽靜的祠堂,就看到紀弱水并沒有如往常一般打坐念經,而是抱著雙手站在窗邊,正注視著遠處發呆。
她眉頭微蹙,似是陷入了某種煩惱之中,絕美的側臉在日光里好似雕塑。
被雙臂勒緊的長袍凹出了好看的弧度,平滑而又不失圓潤。
“八師姐……”見紀弱水似乎并沒有察覺到自己的到來,靜靜等待了一會的沈前只能輕咳一聲。
“啊!”
紀弱水如夢初醒,轉頭看到沈前,她慌亂的又轉過了身去,耳根已經布滿紅暈。
“小師弟,你,你來做什么……”
“八師姐不用緊張,我就站在這里,不過去了。”
沈前也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因此只是站在門邊苦笑。
“嗯……”
紀弱水聞言微微放松了一些,她悄悄看了一眼沈前,又很快轉回了頭。
“八師姐,我不理解,為什么你要把‘奪天’的機緣讓給我?”
沈前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因為這場機緣對我沒用,我……我不能修煉的。”
紀弱水猶豫了一下還是小聲道。
“不能修煉?”
沈前一怔。
他隱約聽三師兄說過,八師姐是沒有元力的,本來沈前還以為是紀弱水的“道”特殊,可現在看來,似乎并不只是那么簡單。
“可八師姐你分明有著不弱的力量,之前還把我扔出過通天塔……”沈前不解道。
“那,那是因為我的體質比較特殊……”
或許是察覺到沈前還想追問,紀弱水搖搖頭,低聲道:“小師弟,你別問了好不好,我不想說這個。”
紀弱水的語氣莫名低落下去,沈前知道這可能勾起了她的什么心事,也就只能忍住了心中的好奇。
“不管怎樣,八師姐,謝謝你!”
沈前真誠的說道,“如果八師姐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隨時隨地,盡管開口。”
沈前說完,見紀弱水只是輕輕點頭,再無其他言語,他等了一會,正準備轉身離開,一個極微弱的略帶顫抖的聲音卻是從祠堂內傳了出來。
“你……你要吃桃嗎?”
沈前愣怔在了原地,隨即有些不可置信的轉過頭,看向了依舊背對著自己的紀弱水。
她扶著窗邊的修長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顯得有些蒼白,似是暴露了她極為緊張的內心。
八師姐是在……挽留我?
沈前萬分驚訝。
他還沒想好該怎么應對,被沈前盯著的紀弱水先撐不住了,她慌亂的擺了擺手,逃也似的跑進了內堂。
“下……下次吧!”
沈前見紀弱水轉瞬不見,只能將剛剛抬起的手又放了下來,又在原地站了一會,這才長出一口氣,轉身離去。
通天塔52層。
這里是柳長青的居所。
比起石定言的古色古香兼花里胡哨,八師姐的異常樸素,老柳所住的地方卻是有些混亂。
非要形容的話,就是公寓和寫字樓糅合的亂七八糟的風格。
三千平的空間還有一半是毛坯,另外一半全是實用主義,一件多余的家具都沒有,除了睡覺的臥室,就只有一間修煉室還像點樣子。
說起來雖然跟老柳認識的最久,但這還真是沈前第一次來到他住的地方。
穿著汗衫的柳長青有些詫異的從修煉室里走了出來。
“你小子怎么來了?”
柳長青有些沒好氣的道,“來也不提前打個招呼,幸虧老子今天沒開門禁,不然要你半條命。”
“我剛剛去了一趟學宮,忽的想起六師兄了,就過來坐坐。”沈前笑道。
“隨便坐吧。”
柳長青拖了一個沙發扔給了沈前,又摸出兩罐啤酒,開了之后自己先灌了一大口,也找了個椅子坐了下來。
“去學宮?是去謝恩嗎?”
“是的。”沈前點點頭,嘆息道:“學宮四老的舉動出乎我的意料,但既然已成定局,我當然還是得去表示一下。”
“是應該。”
柳長青頷首,“別聽他們嘴上說的什么機緣對他們無用,怎么可能沒用,不過你小子也不能只是口頭上說說,以后有機會還是拿出點實際的東西。”
“我知道的。”
沈前說完以后,兩人一時無言。
“還有事?”
柳長青似察覺到了沈前的欲言又止,詫異的抬頭。
“六師兄,其實我來找你不是為了閑聊。”沈前好似也終于下定了決心,鄭重說道。
“你小子那么嚴肅干嘛?”
柳長青搖搖頭,隨口道,“有什么事就說吧……事先聲明,別找我借錢,老子比你還窮!”
柳長青忽的像是想起什么,立馬又轉頭先警告了一句。
沈前有些哭笑不得,他放下了手中的啤酒,想了想問道:“六師兄,我想知道,你真的快‘尋道’成功了嗎?”
“你問這話是什么意思?”
柳長青先是狐疑,隨即面色一變,“你看不起我?”
“我不是那個意思,六師兄,你先告訴我,這很重要。”沈前搖頭。
“當然是真的。”柳長青冷哼道。
“那你發誓。”
“你小子到底什么意思,我干嘛要發誓?”柳長青莫名其妙。
“反正六師兄如果你沒有騙我的話,你就發誓證明一下。”沈前顯得不依不饒。
“你他媽……”
“六師兄,你不是不敢吧?”
“放屁,老子有什么不敢的,發誓就發誓……”
“說謊的人一輩子不舉。”
柳長青惡狠狠的盯著沈前,沈前面色平靜,卻是沒有退讓的意思。
“六師兄,我記得你是一個不屑說謊的人,就告訴我實話能怎樣?”
“行,老子告訴你,還差一點總行了吧!”
柳長青咬牙道,“你小子就是想看老子的笑話,是不是?”
“即便今日得了造化,也還是差一點嗎?”沈前不理會柳長青的惡劣態度,只是追問。
“你小子懂個屁。”
柳長青此時大概回過味來,沈前好像也不是存心來嘲笑他,因此平靜了不少,只是翻了個白眼,“老子要走的那條‘道’極其特殊,幾乎沒人成功過,有難度很正常。”
“我可以幫你。”
“你問我也沒用,現在你自己也尋道了,反正……你說什么?”
還在發著牢騷的柳長青愣住了,隨即緩緩轉頭,死死的盯著沈前,面相兇狠,而又帶著一些茫然。
沈前這一刻只是沒來由的想起,他拜入師門那一天,大佬高曾經說過,柳長青的道很特殊,但來日自己或許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沈前有些恍惚。
老師是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天嗎,抑或……只是無心之言?
沈前不知道。
只是,此刻注視著柳長青復雜的臉色,沈前沒來由的有了一種滿足感。
或許他依舊不是那么強大,但至少,他終于也可以回饋自己的師兄們了。
而老柳,就是他邁出的第一步。
“我說……我應該可以幫你,幫你尋道。”
沈前一字一句的重復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