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武的全稱是北都武科大學,災變之前的前身為世界上赫赫有名的兩所名校,災變重建之后,兩大名校合二為一,就成了今天的北武。
從成立之初,北武就入選了世界武科大學百強。
之后連年占據高位,到如今,已經成為了前三名的常客。
能進入這里的,無疑都是天之驕子。
正值夜晚,已經是星光點點,但在北武的未名湖邊,依舊有著不少學子正在夜風之中錘煉肉體,或相互切磋武技,一派上進氛圍。
明明已經是暑假,但這些學生們卻好似已經失去了假期的概念。
某處密閉的院落之中,伴隨著一陣隱隱的歡呼,隨即大門敞開,一群面孔之中尚有稚嫩殘留的約莫十七八歲的少男少女就沖了出來。
旁邊偶有路過的學長對此卻也是見怪不怪,北武天才實在太多,競爭也是無比激烈,各種各樣的集訓班層出不窮。
顯然,這些一看就是新生的學弟學妹也是剛剛飽受了一輪摧殘,此時才脫離了“苦海”。
“丁一,我們商量著要去民族巷子吃夜宵,然后去城東蹦迪……你去嗎?”
幾個正在肆意歡笑的少女突然停了下來,磚頭看向走在人群最后方那個少女,問道。
落在最后的少女聞言微微抬頭,月光清冷的灑下,照在她仿佛纖塵不染的光潔臉頰上,渲染出層層動人的光暈,別說旁邊的少年,就是這幾個女生也不禁看得呆了一呆。
“不去了,我要回宿舍。”丁一搖頭。
“我說班長大人,半個月的封閉訓練啊,休息也不急在這一時,一起去唄?”另一個男生回過神來,笑著勸說道。
“我要回去充電。”丁一依舊搖頭,但還是舉了舉手中才領到的手環,解釋了一句。
“噢,原來是急著回去打電話啊!”
那幾個女生頓時曖昧的笑道。
她們都是來北都之后丁一的舍友,卻是清楚丁一貌似在老家是有一個對象的。
見丁一只是臉頰微紅卻沒否認,旁邊的男生們眼神中都有些黯然,偶也有不忿掠過。
這么好看的女孩子怎么能早戀呢?
一行人順著小路往前走去,路上止不住嘰嘰喳喳的聊了起來。
“話說今天都6月28號了,高考也早都結束了吧?”
“那肯定,成績估摸著都出了。”
“不過也跟咱們沒關系了……”
一直沒說話的丁一聽著她們的談笑有些出神,卻不知道在想什么。
這時,有兩個擦著汗的學長從他們身邊經過。
“明天去教育部嗎,好多人都約了。”
“去教育部干嘛?”
“去看看那個傳說中的全國武狀元啊,聽說他的資料就掛在武昭殿里,靖城太遠了,我又實在忍不住好奇。”
“倒也可以,嘿,華夏第一武狀元,這名頭真是駭人,我也想瞅瞅那人是不是有三頭六臂……”
兩人說著話便走遠了,而一群新生們都是有些愣怔。
“他們在說什么,全國武狀元?”
“假的吧,武狀元哪有全國一說,不都是各省評比嗎?”
“靖城……”
丁一沒有參與他們的討論,只是呢喃了一聲,走神的樣子更加明顯了。
驀地一聲炸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眾人詫異的抬頭,卻發現整個夜空都被點亮了。
一束光芒從湖中心升騰而起,映照得四周恍如白晝,丁一也不自覺被這光芒吸引。
那光芒在半空驟然擴散開來,化作了覆蓋百米的煙火,只是形狀散亂,卻看得人有些難受。
緊接著,第二束煙火升起。
煙花再次炸開,和半空之中尚未消散的煙火相融,一幅畫卷在隱約成型。
此刻北武內所有人都安靜下來,注視著那半空之中的煙花畫卷。
第三束、第四束……
煙花持續的炸開,替半空那圖卷添了一筆又一筆。
當畫卷終于成形,怔怔注視著天空的丁一,眼睛驟然濕潤。
五顏六色的煙火畫卷勾勒出的隱約是一條街道模樣,在一座模糊的建筑物之前,一個青絲如瀑的少女正仰著頭站在路燈之下,臉上有藍色煙火組成的淚水不斷滴落。
不遠處有一個少年站在角落里,躊躇的姿態被刻畫得惟妙惟肖,似是不知道是否該上前安慰那個哭泣的少女。
動態的“煙火圖”像是有著某種魔力,不自覺勾起了此刻仰頭注視的北武學子們的情緒,心中期盼著那少年走上前去,最好再給那少女一個擁抱。
終于,又一束煙花沖上了天空,少年果然從角落里走了出來。
隨著煙花不斷綻放,少年也漸漸朝著那少女走去,終于站定在了少女的面前。
一滴淚水,終于沒忍住從眼角滑落。
這是她和他初次相遇的場景。
若有所覺的丁一忽的把目光從天空之中收了回來,向前看去。
從湖邊延伸而來的木橋上,也有一個少年,正立在燈火闌珊處,含笑注視著她。
時間恍若靜止。
直到……沈前有些尷尬的咳嗽了一聲,不得不主動從橋上走了下來。
本來應該是少女奔向他的,但見丁一一直在發呆卻遲遲沒有動靜,沈前只能再主動一點了。
抹去丁一臉上的淚痕,沈前把丁一擁入了懷中。
直到數秒之后,沈前才感受到一雙纖細卻同樣有力的雙臂反抱住了自己。
肢體相觸,鼻間滿是清香,沈前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周圍的人發出了驚呼,無數視線轉移而來。
沈前本以為丁一會在羞澀的驅使下放開自己,可……并沒有。
她依舊抱得那么緊,好似根本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只有那一低頭的紅軟耳根,隱約暴露了她的內心其實并不如表面那么平靜。
這是一片隱蔽的小山坡,卻又剛好在月光的照耀下。
沈前詫異的看向旁邊的丁一,“你怎么找到這種神仙地方的?”
不怪沈前有此一問,因為剛才兩人一路行來,本意是找一個說話的地方,但,偌大的校園卻是每個角落都充斥著低語,被一對對不知名的情侶占據。
最后還是丁一帶著沈前來到了這個山坡。
從這里可以看到遠處教學樓連成片的燈火,又能俯瞰到千米之外的未名湖,風景極佳。
最重要的是,四周無人。
“這里是我的導師,九天學院的何院長平常修煉的地方,只有我和她能進來。”
丁一解釋了一句。
“院長為導師,不愧是被提前錄取的天才。”沈前聽出了其中的關鍵,不由笑道。
丁一不說話,只是用清亮的眼眸凝視著沈前。
沈前秒懂了她想問什么,拉著對方的手在山坡上坐了下來。
兩人靜靜依偎著,沈前沒急著開口,丁一也就不開口。
享受了一會這難得的清凈之后,沈前忽的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拍腦袋道:“在說我的故事之前,先把禮物給你吧,免得等會忘記了。”
“還有禮物?”丁一好奇的轉頭。
沈前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也許在丁一心中,那一場盛大的煙火已經是最好的禮物。
“當然,剛才那個不算,我這次可是給你補了一個正經的生日禮物。”
沈前說完,變戲法一般手掌一翻,掌心就多了一個精巧的方形盒子。
丁一怔住了。
因為這小盒子的造型,好像已經預示了其中裝的是什么。
果然,隨著沈前打開盒子,一顆閃閃發光的鉆戒頓時露了出來。
丁一慌了。
沈前眼睛有些直,因為這是他第一次看到一向清清冷冷的丁一慌張的模樣。
她無措的擺動了一下手掌,往后退了一些,一抹羞紅從脖頸迅速往上攀升,蔓延了兩邊的臉頰。
“我……還沒到法定年齡。”丁一咬了咬唇,輕聲說道。
沈前這才反應過來對方誤會了,他哭笑不得的說道:“這不是求婚戒指……是空間戒指。”
丁一再次一怔,隨即意識到了什么,她默默的又坐回了沈前身邊,沈前正奇怪的時候,她的手掌已經攀上了沈前的后腰。
“下次……早點說。”丁一咬牙切齒的說道。
“嘶!”
沈前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都堂堂二段初武者了,為什么還抵抗不住區區的兩根手指……
是真的疼。
丁一松手之后,從沈前手中拿過了戒指,又變得有些失神。
此刻細看,才發現那鑲嵌在鉑金底座上的確實不是鉆石,是另一種閃爍著神秘光澤的寶石,不如鉆石那么璀璨,卻有著一種異樣的規則美感。
以丁一的見識,自然知道這是一顆空間晶石。
前段時間她還和丁安白一起去逛過北都最大的靈能商店,只是丁一覺得自己暫時用不上就沒買。
沒想到沈前卻替她買了。
“我很開心,但退了吧,不要亂花錢。”丁一沒問沈前的錢是哪里來的,只是搖頭,想把戒指還給沈前。
“沒花錢,收著吧。”沈前一笑。
“嗯?”丁一用鼻音發出了疑惑。
“我考上狀元之后,武道部給了我一千萬的兌換券,我今天去逛了逛,才發現也不是所有空間晶石都那么貴,我跟老板講了講價,一千萬刷了兩枚戒指。”
沈前說著,也亮了亮戴在自己左手上的另外一枚戒指。
柳長青買的那顆空間晶石花了六千萬,沈前原本以為自己買不起,去了之后發現空間晶石同樣有大小之分。
柳長青那顆足有鵝蛋大小,沈前買的這兩顆晶石只有拇指大小,單顆售價也只要五百八十八萬。
本來靈能商店這種地方是不可能講價的,但沈前被破例對待了一回。
究其原因,自然是因為沈前全國武狀元的身份。
在沈前掏出那獨一無二的千萬兌換券的時候,商店總經理瞬間洞悉了沈前的身份,主動幫沈前抹去了零頭。
享受了一次刷臉待遇的沈前,也只能感慨一句:“誰特么說虛名沒用的!”
當然,拇指大小的晶石空間也比較小,只有半立方平米,但已經足夠塞不少東西了。
丁一又有些失神。
今晚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了。
雖然已經有了一點猜測,但聽到沈前親口承認了狀元之事,她還是覺得不那么真實。
“變化大概就是從今年開始的吧……”
沈前調整了一下姿勢,從背后重新擁住了丁一,開始講起那些丁一不知道的過往。
丁一順從的靠在了沈前身上,靜靜的聽著。
沈前抹去了系統的存在,這是和誰也無法分享的秘密。
他將自己變化的根源簡單的歸結為突然開竅了。
而丁一也如同他預料那般,并沒有追根問底,依舊安靜的靠在他肩膀上。
她總是這么的相信他,三年了,總是這樣。
沈前講到自己進入了集訓班,也毫不避諱的提到了霍伶兒。
他說到了拾荒者,說起了自己第一次殺人、第二次殺人……
丁一悄悄握緊了他的手掌。
沈前也說了和趙鑫莫名其妙的矛盾,描述了武法局對他的陷害,再到老柳趕到,在夢幻之中,他成為了大佬高的關門弟子。
還有和王朔的矛盾,煉藥術上突然覺醒的天賦,一眾高校的招攬,自己突飛猛進的實力,再到高考三連桂冠,甚至和教育部長馬公佐的談話……
所有的一切,在隱去了系統的部分后,沈前事無巨細的告訴了丁一。
丁一雖然沒有多少表情變化,但注視著沈前側臉的眼神卻一直在變幻。
直到說到高考的返程,說到不牙谷,一直沒插嘴的丁一敏感的察覺到沈前的語氣變了,她忍不住往沈前懷里湊了湊,似是想用自己溫暖的體溫驅散一些什么。
“那位宋二哥應該是欣慰的,畢竟,你還是幫他報了仇。”
丁一輕聲說道,用手指悄悄拭去了沈前眼角滴落的淚水。
沈前若無所覺,只是盯著夜空,喃喃道:“可我還是有好多問題想不明白啊……”
“我最困惑的,還是那天送靈,站在街上的那對母子。”
“憑什么,她可以心安理得的躲在城墻之內享受著安寧,卻又一邊貶低犧牲在戰場上的軍人,我現在都還記得她教育孩子的那句話……”
“當兵拿不了幾個錢,又苦又累……呵呵。”
“我其實當時是想反駁來著的,但又不知道怎么反駁。”
“我這些天用閑暇時間查了好多資料,不,準確的說是請三師兄幫我查了好多資料,畢竟他權限比我高。”
“觸目驚心,你知道嗎,小丁,真的是觸目驚心……”
“我本以為長右營一年兩成的傷亡率已經很夸張,一查之后才發現,在普通軍隊,每年的傷亡率都在三到四成,高的甚至在五成以上……”
“我還想了好多好多。”
“比如為什么我們的城市都被高聳的城墻圍住了,卻不會出現城市發展受限的情況,因為人口……一直在負增長啊!”
“災荒、戰亂、異變……土地,根本沒有想象的那么重要啊。”
“軍隊的待遇又真的低嗎?”
“其實不低,一個沒有任何修為的普通士兵,一年的收入都接近二十萬,像長右營這樣的精銳部隊,一年可能有五十萬,遠超過一般的上班族。”
“可從風險角度來說,這待遇又確實低,太低了……”
“他們,是準備好隨時死在禁區之中的人啊!”
丁一恍若明白了什么,繼續用輕柔的手指觸碰著沈前的臉頰,開口問道:“所以……你想去軍武?”
沈前卻是搖頭,“我其實……一直都沒想好。”
“可你內心,是想去軍武的,你想做點什么,對嗎?”丁一仿佛看穿了沈前的心思。
“嗯。”沈前坦然點頭,“前天晚上來北都之前,我去見了老師,我既不愿辜負和你的約定,又忘不了宋二哥臨死前的笑容,我想請老師解惑。”
“靖城侯怎么說的?”丁一好奇道。
“我沒見到老師。”
沈前搖頭,“但……在老師慣常坐的那個沙發上,卻有一本書,我拿起來看,發現是華夏古籍《孟子》。”
“昂?”丁一有些茫然。
“我起初也沒想明白,但我坐在那里翻完了全書,發現最后我只記得一句話。”
“哪一句?”
“……窮則獨善其身。”沈前輕輕吐出一口氣,聲音低沉的說道。
丁一默然。
分明還有一句話,只是沈前沒有說出來。
丁一的眉眼低垂,她重新握住了沈前的手,“若你想的話,那就去吧,其實來了北武,我才發現許多事都和我想的不一樣。”
“大家都很努力呢,院長也對我寄予厚望,就算我們能在一個學校,也不能時常見面……”
“想什么呢?”沈前突然一笑,打斷了罕見絮叨起來的丁一,“我也沒說我就不來北武了啊。”
“啊?”丁一徹底困惑了,抬頭看向沈前。
“我本來是這么琢磨的,實在不行,帶著你一起去軍武被,都是頂級名校,對你來說都一樣,但就是得想辦法說服你。”
沈前忽的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道:“直到我來了北武,我才發現老衛幫我解決了一個大難題……老衛,就是我提過的那個衛思鑒,你們北武藥劑學院副院長的得意弟子。”
丁一微微點頭,表示有印象。
“我之前拒絕了他,他就一直在謀劃一件大事,今天早上,他把我帶到了藥劑學院,然后給了我一件東西。”
“什么?”
“這個。”
沈前說著,手腕一翻,又從空間戒指里拿出了一份文件,然后遞給了丁一。
丁一也站了起來,接過文件一看,又有失神的沖動,只是被她強行忍住了。
這是一份聘任書。
在文件的右下角,已經蓋上了藥劑學院的鮮紅印章。
“擬定聘請沈前先生擔任北都武科大學藥劑學院的講師,專職教授名為……的新增課程,聘期為……”
課程和聘期還留著空白,沈前也還沒簽字,但學院的印章假不了。
這赫然是一份正式得不能再正式的來自北武的教師聘任書。
丁一最終還是沒忍住,微微張開了紅唇。
然后……沈前就得逞了。
雖然沒有大雪紛飛,和他預想之中的場景不太一樣,但此時月滿中天,遠處燈火迷離,少年和少女的影子在地上交疊,一切依舊和諧。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重點是……
馥郁的香氣滿腔,雨打芭蕉一般的糾纏,潔白的貝殼開啟,十七年未被觸及的唇。
甜得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