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蕭瑟的秋風中,云崢從龐籍家中取走了自己的令符和調兵旨意,來到皇城大門口要求覲見皇帝卻被婉言拒絕,從鄒同帶著少許悲戚的臉上,云崢似乎領悟到了什么。
預備告辭回家的時候,鄒同把一個密封的漆盒放在云崢手里道:“無措問計的時候打開盒子看看!”
“陛下還有多少時間?”云崢輕聲問道。
“這不是你該問的,身為大將軍,從你接受軍符的那一刻起就不該問政,問家。”鄒同兩只手塞在袖筒里面無表情的道。
既然這樣的話會讓皇帝不高興,云崢也就不打算多問了,此次一別再相見的時候天知道是猴年馬月。
懷里揣著三封詔書把胸口弄得鼓鼓的,一封皇帝的任命旨意,一封中樞發出的由宰相蓋印的簽書,最后一封就是樞密院簽發的同意調兵的軍令,這三樣缺一不可,少了任何一張云崢就沒有辦法掌握軍隊,這就是所謂的天地人三才制約法。
三角形才是最穩固的形態,云崢當然知道,行政、司法、立法三大政府機構共同存在,地位平等且互相制衡的政治制度。是世界上資本主義國家普遍采用的一種民主政治制度。
大宋的三權分立和那種三權分治是根本上的兩回事,云崢喜歡大宋這種狀況,一個人監視另外一人,同時他也被別人監視著,沒有法度,只有人治,所有的監督體系都是依靠人來完成的。
比如監視云崢的人果不其然的變成了陳琳,以前云崢很希望李常能夠繼續擔任這個監軍職位。但是,皇帝不答應,反而利用王安石之手把李常遠遠的攆去了靈丘,這是一個剛剛被宋軍收復的州縣,以前的時候隸屬于蔚州。乃是遼國著名的產糧地,只可惜現在哪里根本就沒辦法種糧食,盜賊和遼國游騎已經把哪里變成了人間地獄。
如果李常不是跟著云崢經歷了數次大戰,他對這個任命根本就無法接受,即便是如此,他在離開東京上任的時候曾在宣武門前作歌——人頭歸蠻夷。幽魂利國家!
這個人做了他一輩子的戲,這一次卻算不得做戲,去靈丘真正稱得上是九死一生,比原來擬定去唐縣任職更加的兇險,短短的三年時間。靈丘知府就已經換了三任,還不算李常這一任。
前面的三任離任的原因全部都是為國捐軀,也就是說都死了,李常因為得罪王安石得罪的太狠,現在終于把自己送進了虎口。
當然,不會有人知道李常在宣武門唱完那首歌之后就來到了云家,跪在云崢面前涕淚齊下的指責王安石落井下石。并要求云崢看在往日同僚的情分上救他一救。
云崢自己感覺在就任大將軍重任之后再和太行山的盜匪聯系就不太合適了,于是就讓葛秋煙把太行山盜匪的指揮權交到了李常手里。
云崢堅信。長袖善舞的李常一定能夠降服那些只知道燒殺搶掠的太行山盜匪的,當初一個人騎著一頭瘦馬就敢去說降遠寨六部的李常,沒道理會栽在區區的一個靈丘地區。
送李常出城的時候。才知道這家伙在京西軍到底積攢了多少本錢,八百余名狼一樣的親衛,即便是云崢都有些自行慚穢。
全副武裝的八百名京西軍退役老兵,攻占靈丘都綽綽有余了,遑論去靈丘任職這種小事情。
李常瞅著云崢在苦笑,得意的在馬上拱拱手就煙塵滾滾的去了河東上任去了。
直到這一刻云崢才明白過來。被算計的并非是去狼煙滾滾的靈丘上任的李常,而是那個一心想要治李常于死地的王安石。
北伐這樣的大戰。李常早就知道自己沒有法子擔任云崢的監軍使,于是他就想了另外一個辦法去最北方。
靈丘之地乃是雁門關突襲蔚州的必經之路。在京西軍當了監軍使六年之久的李常如何會不知道云崢的戰爭策略。
利用窮蹙的西京拖住西夏的進軍的步伐,而后,帥軍快速的突破應州,渾源,廣陵,歸化州,最后抵達長城邊上的檀州!從古北口堵住遼人從中京道趕來的援兵,為狄青經略南京府創造有利的形勢。
云崢和狄青商討這些戰略的時候并沒有避著李常,因此李常清楚的知道自己留在靈丘的意義所在,為此,他不惜賭上自己多年來經營的黃門侍郎的官位。
傻子都會知道,如果李常能夠在北征一事上有所表現,封侯不過是平常事爾。
東京城——這是一個智慧者的游樂場!
云崢自付不是絕頂聰明的人,以前之所以會被大家認為是一個千年難遇的人才,不過是因為那些來自后世的知識蒙蔽了所有人的眼睛,就像是從未見過驢子的黔之虎以為驢子是神一樣,都是被表現的東西給欺騙了。
好在這些年云崢的表現和黔之驢大大不同,不光是可以喊叫,還能尥蹶子,最后還完成了從吃草到吃肉的轉變,即便是有人看到這頭老虎長得有些像驢子,但是看在他一直在兇猛的吃肉的份上捏著鼻子算是認同了他這只長得像驢子的老虎。
陸輕盈最聽不得丈夫自己貶低自己,把那些文書和令符小心的供起來,然后恨恨的道:“誰敢說您是驢子?我夫君就該是吊睛白額猛虎才是,您自己看看自己,那一點像驢子了?豹頭燕額的明明是熊羆之士,拿驢子那種憨貨來自喻也不怕別人說您虛偽。”
老婆夸獎丈夫的話從來都算不得數,古人早就批判過這種無恥的行為,而驢子的好處也不是陸輕盈這種大家閨秀所能理解的,相比老虎在閨房里的表現,云崢覺得驢子可能更加的適應私密閨房的生活。
晚上睡覺的時候,兩個老婆都在身邊,孩子們卻被送走了,花娘和笑林來了,執意帶著三個大孩子去了他們那里,只有還在喝奶水的云璋跟隨父母睡在一起。
陸輕盈見丈夫坐在床邊上愣愣的看著兒子吃奶,沒好氣的道:“小心些,口水都要流下來了,你小老婆的奶水足,璋兒一個人還吃不完,要是喜歡你也可以去吃。”
云崢羞惱的擦一把口水怒道:“我沒有那么無恥!”
陸輕盈咯咯笑道:“少在我們兩個面前裝正人君子,吃奶的事情你干的還少了?”
云崢大慚,一張臉變成了紅布。
不過他很快就把這種齷齪事情轉化到了理論的高度,認為只要是人都會有兩面性,就吃奶這回事,難道正人君子一般的王安石就沒吃過老婆剩余的奶水?
以此類推,總是干好事的王安石就沒有在背地里干過一些見不得人的事情?連歐陽修那種敦厚君子都能被人家挖出來的丑事,他王安石真的就是那么完美無瑕的讓人無話可說?
變法失敗了,王安石就學呂不韋在東京鬧市里將自己的變法主張寫在字板上,立在樊樓門前的空地上向天下人征求變法的不足之處,還說什么只要他王安石有背德之處,人人都可以唾罵之,為了表明自己變法是一片公心,他連方式方法都不講了。
軍報看多了,上面千篇一律的說邊境氣氛緊張,今天你殺了我國的一頭驢,明天我搶你國的兩只羊,大的沖突沒有,只有零星不斷地沖突在宋遼兩國的邊境不斷地上演。
云崢如今已然不看軍報了,邊境上想要有大的變化,還需要自己去雁門關之后才會開始。
所以他就把目光投在東京城的奇聞異事上。
王安石這是在自尋死路,天知道他為什么會使用這樣的自辯法子,雖然他如今被人家冠上了王賊的名聲,他的屬下鄧綰等人已經被貶斥他鄉,到了這般地步,王安石猶在垂死掙扎,也不知道他的張榜求責的自信心是從哪里來的。
鄧綰拍馬溜須的說王安石和孔子,佛陀都是一樣的人物,王安石在變法最鼎盛的時期竟然相信這種鬼話,不說別的,就這一條他就會被人家批判的體無完膚,更不要說她的仇人滿天下,像云崢這種吃虧不吭聲的更是不在少出。
等著明天看王安石的慘狀,所以一夜都沒有睡好,明明一夜什么都沒干,到了早上卻頂著兩只黑眼圈坐在飯桌上直打哈欠。
花娘皺著眉頭啐了云崢一口,笑林喝著稀飯悠悠的道:“你馬上就要掛帥出征,這時候好生將養身體才是,旦旦而伐不是長久之計。”
云崢一口氣把粥喝完之后笑道:“昨晚什么都沒干,心里想著今天要看王安石倒霉的樣子,一夜都沒睡著,吃完飯之后我們一起熱鬧,樊樓的包廂我已經命老廖訂好了。”
笑林皺眉道:“你要是不喜王安石,盡管上本彈劾就是了,躲在暗處看人家的丑態不該是你這個大將軍該干的事情,同僚之間的情面你還是要顧及幾分的吧。”
云崢笑道:“此言差矣,越是位高權重者越是喜歡窺人,看人笑話,眼看他人高樓起,眼看他人樓塌了,這是一種境界,一種高度,你這個皇家小吏根本就不懂這些。
昨日里讓老廖去訂包廂,差點沒訂上,問了一聲,上面的包廂已經快被人家訂完了,其中就有龐家,韓家等勛貴……等著看笑話的可不止我一個人啊!”(